科目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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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目三》

    引子

    教练从后视镜里发现了异常,他举腕看了一下时间,八点半,这个时间怎么会有这么多私家车出现在这里?这是科目三的考试线路,地处偏僻,虽然是开放的,但社会车辆极少,一般都是一些大货车从这里经过。教练疑惑地又扫了一眼后视镜。

    "打转向灯,靠边停车要打转向灯。"教练对左边的男学员大声说道。学员小心地减速,慢慢地朝路边靠拢。

    教练一边关注着学员停车,一边从广角镜里观察后方情况。后面的几辆私家车正陆续地向教练车汇拢来。"今天这是几个意思?"教练心里还在猜测。

    "看点,雨刮器的节点要对着前面那个点。"教练指挥着学员停下车子。

    车子刚停下来,教练突然感觉车子被追尾了。"追尾?敢追教练车的尾?有病!"教练火起,拉开车门,气呼呼地走向追尾车,问道:"是哪个王八蛋教练教出来的?"司机从驾驶室出来了。

    "教练好!"女司机笑嘻嘻地向教练问好。

    "教练好!"

    "教练好!"

    七辆小轿车一溜停在路边,七位女司机一起向教练走来。"

    "教练,我会开车了,我好高兴椰!谢谢教练!"追尾的女司机拥抱着教练高兴地说道。

    "我也是,教练,开车的感觉真好!"

    "开车真享受!感谢教练!"

    "会开车,真方便!"

    "手握方向盘的感觉真好!"

    "教练,我现在不是以前的那个无所事事的我了!"

    "我可以自由追寻远方的诗意和风景了!"

    七位女司机分别拥抱了教练。教练抿嘴一笑问道:"你们约好了的?"

    "对呀,我们约好了来看教练。"

    "我们约好了来练车。"大家七嘴八舌地说道。

    "你们都拿到驾照了?"

    "拿到了。"

    "教练请看。"大家一起举起了黑色的驾驶证。

    "恭喜各位!大家趁热打铁,好好练车吧,争取早日驾轻就熟,不要成为传说中的女司机哟!"

    "我们不会成为传说中的女司机!"

    "教练对我们要有信心!"

    "日后惹出祸来,不要说我是你们的教练就行了。"教练模仿着西游记里的菩提祖师说道。

    "师傅放心!"追尾的女司机学着孙悟空的动作回道。

    "走吧走吧,到别的地方去练车,不要在这里练,影响我们。"

    "教练,我怎么走吗?"追尾的女司机指着车子说道:"我出不来。"

    教练对那个男学员说:"把车子朝前开一点。"

    七位女司机站成一排对教练说道:

    "我们不是马路杀手!"

    "我们不是传说中的女司机!"

    "女性的強大,不是拥有舒适的副驾座,而是要手握方向盘驶向心中的远方!"

    说完,她们上了车,经过教练身边时,各自鸣了一声喇叭向教练告别。

    这时候,有几辆教练车也开回到了起点,学员也陆续到了,他们都静静地看着这边的一幕。

    教练带着棒球帽,怔怔地站在路边,笑容凝固在他削瘦的脸上。他看作七辆车龟一样爬行着离开了他的视线,心里突然感到无比的落寞。这是他最喜欢的一批学员,他们相处一周的林林总总又回到了教练眼前。

    晨曦中,一辆白色教练车旋风一样地驶来,稳稳地停在“科目三考试起点”处。教练下车来向站在马路牙子上的几个人问道:“你们是手动档的还是自动档的?”。

    “自动档的。”几个人一起答道。

    “练车卡给我。”教练接过了第一张练车卡。“黎丹妮。”黎丹妮甜甜向教练问好:“教练好!”

    教练抬眼看去,黎丹妮头上的粉色发卡上的两只触角向教练频频地点着头。长长的头发柔顺而又不拘泥地散落在脖颈处。粉色的羽绒服把黎丹妮的脸庞衬托得圆润而嫩滑。她的眼睛闪动着少女的灵动和调皮。

    “放假了?”。

    “教练你怎么知道我是学生?”。

    从教练下车向她们走来的那一刻,黎丹妮就被教练的帅气所吸引。“哇,好帅!”黎丹妮心里暗暗赞道。教练这天穿了紧身牛仔裤,搭配暗花黑色小竖领夹克,一顶棒球帽和一双跑鞋,把教练装扮得既干练又优雅。黎丹妮盯着教练的浓眉大眼问道。

    教练嘿嘿了两声,没有回答。他接过另一张练车卡。“陈雨欣。“

    陈雨欣扎着马尾辫,躲开了教练犀利的眼神,轻声说道:

    “教练好!”。

    “教练好!”戴佩佩大方地递过练车卡。几丝头发搭在戴佩佩黝黑的脸上,其余的头发松散地拢在脑后。一件宽松的黑色棉袄,有些随意又有些时尚。

    教练打量了一下戴佩佩,感觉这个中等个头的戴佩佩是经过社会历练的女孩子。。

    舒云记住了教练车的牌号:《F008学》,然后向教练走来。

    “教练,早上好!”

    教练看着练车卡上的名字,说道:“闲看庭前花开花落,静观天上云卷云舒。”。

    “舒云。”舒云接着教练的话介绍道。

    “舒云,好听又好记。”教练和舒云相视一笑。。

    教练朝周围看了看,问道:“还有谁自动档?”教练见没有人回答,自语道:“还有三个没到。不管了,来了的先练。谁第一个来的?”。

    黎丹妮举手说:“我。”

    “你去开车,其他人坐后排。”教练吩咐道。

    “调好座位。”教练指导着黎丹妮操作,同时对后座上的学员说:“你们都听好了,轮到你们的时候我不再说了。”

    “系安全带。”

    “踩刹车,点火。”

    “挂前进挡。”

    “放手刹。”

    “打左转向灯。”

    “鸣喇叭。”。

    “观察左后视镜。”

    “方向盘左打半圈,松脚刹,起步。”

    后排的三个学员都敛声静气地听着。这一连串的动作把她们听得云里雾里。“这么复杂的操作,怎么记得住?”舒云心里有些打怵。

    黎丹妮按照教练的指示,顺利地起步了。

    “前面有个牌子,模拟学校路段,在那里要轻踩刹车,减速。·

    黎丹妮双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身子直直的,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这是新手的普遍操作。

    教练见黎丹妮紧张,就对黎丹妮说:“不要那么紧张,放松点,身子靠到椅背。”黎丹妮照做了。“对,这样就好。开车很累,你那么僵硬的动作一天练下来,那就是梨花初放被雨摧了。”。

    “什么意识,教练?”

    “意识就是说你这如梨花初放般的美貌,练一天车下来,就像是初放的梨花遭到了暴雨的摧残。”

    车子里的学员都笑了。教练又说道:“你那么漂亮的指甲会不会影响开车啊?顾了欣赏顾不了看路。”

    “还好吧,不怎么影响。”黎丹妮说道。

    “才怪。”

    教练看快到“学校门口”了,接着说道:“这几个项目考试的时候是没有语音播报的,要记住。我现在给你们模仿一遍语音播报:

    “车辆经过学校路段。”黎丹妮立即踩了刹车,可她的力度大了点,全车人被惯性带得一个前栽。

    “轻点刹车,轻点刹车,有减速的意识就行了!你这样的刹车,让车上的人很不舒服。”

    面对教练的训斥,黎丹妮尴尬地笑道:“哦,轻点刹车。”

    “唉,不错了,没把刹车当油门踩已经很不错了。”教练肯定了黎丹妮,黎丹妮得意地晃了晃头。

    "别得意,你那指甲是不是一一"教练又提到黎丹妮的指甲。

    “我早上来的时候也想把它卸掉,可是我舍不得。想到半年后再也不能做漂亮的指甲了,我就舍不得卸了。教练你就绕过我吧!”黎丹妮撒起了娇。

    “为什么?”。

    “教练,我是学护士的,再过半年我就毕业了。”黎丹妮刚说完,只听教练又说道:“车辆经过人行横道。”黎丹妮立即减了速。这次黎丹妮做到了轻点刹车。教练心里很高兴:

    “可塑之才。”

    黎丹妮接着上面的话说:“做了护士就不能再修这么长、这么漂亮的指甲了。所以,教练,你就让我现在好好地美美吧!”说完黎丹妮忍不住去看自己的双手——晶莹剔透的底面上散落着几朵粉色小花。黎丹妮就喜欢粉色,连她的小电车也是粉色的,电车上的所有配制一律是暖暖的粉色。

    “看哪儿呢?”一辆货车迎面开过来,教练急速地向右打了一下方向盘,两车擦身而过。黎丹妮吓了一身冷汗,“好险!”。

    “开车时眼睛离开路面的时间不能超过两秒钟?弄那么漂亮的指甲不分心吗?明天把指甲卸掉!”教练下了命令。

    黎丹妮像泄了气的皮球,无精打采地说:“教练好狠!”。

    “前面自主向右变道。”教练没有理会黎丹妮,提示道。

    “打右转向灯,停顿五秒——”黎丹妮只听到教练说打转向灯,就把拨杆向上拨了一下,与此同时,方向盘向右一打,车子向右道跑去。这时,教练一下子直起身来把方向盘给打了回去。一辆皮卡车从右后侧开了过去。

    “谁让你打方向盘的?我话都没说完,你就打过来了!刚才有多危险你看到了吗?你是左一个惊险右一个惊险啊!你惊险不断!”教练急红了脸,继续说道:“打了转向灯以后,等五秒,其实三秒钟就行了,在我这里要求你们默数五秒,然后去看后视镜,确认后面没车再打方向盘。眼不到,手不动。”教练说完仍觉怒气未消,又补充道:“这路是你家的?你想怎么走就怎么走?”

    黎丹妮被两次惊魂吓得心嘭嘭直跳。“吓死宝宝了!”。

    "我刚才不及时打回方向盘,就撞死宝宝我了,知道吗?还吓死宝宝了!"

    后排的学员忍不住窃窃地笑了。

    “教练,你的反映怎么那么灵敏,我们都傻乎乎地啥也不知道。”

    “这是教练的素养。没这能力就做不成科目三教练。”教练自信地说道。

    此时,黎丹妮后悔了,她说:“我妈说起得太早了会撞鬼。我今天就是起早了,想着要上科目三,好兴奋,起早了,不该开第一把。”

    黎丹妮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了,她绷紧了神经,走完了二号线路。

    教练将车旋风一般地开回到起点,叫道:“下一个。”

    陈雨欣怯生生地对戴佩佩说:“你先练。“

    “干吗我先,该你了就你练。”戴佩佩没有商量地回道。大家都想多跟几次车,记熟项目,免得再像黎丹妮一样被教练骂得一愣一愣的。

    “教练,教练,自动档的教练是吗?”一个高高胖胖的女孩子操作一口浓浓的东北口音,风风火火地朝教练走来。她身穿白色短装羽绒服,一条暗红色灯芯绒阔腿裤,脚蹬一双黑色英伦短筒马丁鞋,脖颈处飘动着一款淡绿色的薄莎巾。她来到教练跟前,递过练车卡。“教练好!”。

    一股香水味扑面而来,教练深吸了一口,清澈纯净的淡香沁入教练的心脾。法国的一生之水,他熟悉这个味道,家里的女神用的就是这款香水。

    “刘丽萍。”

    “教练好帅!”刘丽萍笑嘻嘻地夸赞道。

    一个瘦小的女孩子也走了过来。递给教练练车卡。“教练,我也是自动档的。”女孩子戴着口罩,一口浓重的河南口音。

    “张彩霞。”教练余光扫过张彩霞,说:“你先等一下,刘丽萍上车,先来后到。”

    陈雨欣系好了安全带。教练上车后环视了一下,见门窗都已关好,对陈雨欣说:“起步。”

    陈雨欣默默地完成了一系列操作。她操作的熟练程度引起了教练的关注,教练问道:"你练过?”

    陈雨欣点了一下头又摇了一下头。教练见陈雨欣不爱表达,这一点头一摇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他没有深究,转头对身后的学员说:“你们也要用心点,看看陈雨欣跟了一趟车都记住了点位。"

    “教练,我很笨的,跟一趟车也记不了几个动作,你可别骂我啊,越骂我越笨。”刘丽萍笑说道。

    “不骂不长记性。”不知道教练什么时候吐掉了嘴里的槟榔,他又拿了一枚放进嘴里。

    “教练,你不抽烟吗?”

    “抽,在家里抽。练车时不抽。”

    "为什么?"

    "自动档的学员大部分都是女的,在车上抽,你们反感。"

    “哦,为我们着想啊,我以前的教练只抽烟不吃口香糖。”

    "我吃的不是口香糖,是槟榔。”

    “教练你嚼槟榔?”

    “咋了,有什么奇怪吗?”

    “嚼槟榔对口腔不好。”

    “这么多年了,也不见有什么不好。"

    “时间越长越不好。”

    “不要人云亦云,什么东西适量就好。”

    刘丽萍见难说服教练,就换了一角度说:“再说了,嚼槟榔不雅,教练这么优雅的人不应该嚼槟榔。”没想到这样一说,教练立即打开车窗吐掉了槟榔,说:“不嚼了,免得影响你们心情。”

    陈雨欣一路顺利地开到了线路的中点。教练提醒道:“前方掉头,打左转向灯,看左后视镜,观察后方是否有车。有车吗?"

    陈雨欣摇了一下头,轻声说道:“没有。”

    “没有就把方向盘向左打死。”大家一起注视着陈雨欣的操作。

    车子顺利地掉回了头。“走左道,前面要做项目。”陈雨欣修了一下方向盘,车子行驶在左车道上。

    “直线行驶。提速到四十码以上,六十码以内。”

    这时,陈雨欣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让她非常厌恶。于是,她一脚油门下去,车子猛的向前冲去。教练下意思地去稳方向盘。陈雨欣见教练的手向她伸过来,她本能地朝左躲去,这一躲,车子被她带偏,越过了中心线。

    “你干什么?”教练有些恼怒,收回了停在空中的手。

    陈雨欣知道自已错了,立即收了油,回到左道上来。

    “前面路口要左转弯了,注意观察。”教练压下火气,提醒道。等陈雨欣左转弯完成后,教练问道:“刚才为什么躲我?我色吗?”。

    陈雨欣没有回答教练的问题,心无旁骛地开着车。刘丽萍嘿嘿笑出声来。戴佩佩看着教练,静待下文。舒云也不好插话。

    “有些教练很色,就喜欢摸女学员的手,有意无意把手放人家腿上。但我不是那样的教练,我不会去碰你们的手。

    这是教练的职业操守,做不到这点,就做不成教练。”教练很严肃地说道。车里的人静静地听着。

    戴佩佩一起步速度就超过了三十码。“跑那么快干什么?前面还要做项目,又不是不知道,会开车是吗?跟谁学的?"

    “跟我老公学的。”戴佩佩有点自豪地回答。

    “那个桂牌的路虎就是你家的车?”

    “教练看到了?”戴佩佩反问道。

    “我对车很敏感,对我的工作环境也很敏感。平时没有那车停在这里,你们这几个人中,那车就很像你的配置。”教练解释了他的推断。

    “教练很厉害啊!戴佩佩赞道。“教练智商这么高怎么没去做警察?你去做警察破案是一流的。”

    “不做警察智商就不能高吗?”教练反问道。

    “被科目三耽误了的福尔摩斯。”舒云插话道。

    “如果教练的智商低下,那教出来的个个都是马路杀手。”教练说。

    “教练你就没有教出马路杀手吗?”

    “我教学六年了,每一期的学员我都有联系,我能自豪地说没有一个马路杀手。”

    “遇到好教练了。”刘丽萍欣喜地说。

    “咋了,你遇到过不好的教练了?”教练问刘丽萍。

    “嗯。也不是,是我笨。”刘丽萍说:“科二考了四次都挂了,怕第五次再挂了就要从头来了。我妈就搬了两坛子女儿红给教练,第五次考试的时候一把就过了。教练你说神不神,是不是那酒有魔力?”

    教练笑了,说:“你给教练搬几坛水,第五次你也能过,因为你都练了那么久了,闭上眼睛也能考过。"

    "不行,没有那几坛酒我怕还是过不了。”刘丽萍回忆道。“科三的时候,我妈干脆就给了教练三千块钱,没参加考试就拿驾证了。”

    “现在你给三万块钱也没人能帮你拿驾证。”

    “我知道,现在是有视频的,作不了弊。”

    “你有驾证还来学?”

    “吊销了。”

    “为什么?”

    “扣分太多了呗。“

    “你这是回炉啊!”

    “上次没学好,拿了驾证一出车就扣分,没过实习期就扣了二十四分,扣怕了,我就干脆不开车了。好几年了,现在又想开车了,这才再来重新学习。”刘丽萍一通瞎编。

    舒云笑说:“你是不是传说中的女司机啊?”

    “是的,我就是传说中的女司机。什么油门当刹车踩、追尾、剐蹭,啥都干过。”

    “你自已没事吧?”教练回头问刘丽萍。刘丽萍双手一摊无不自豪地说:“完好无损!”

    “在驾校拿到驾证不等于说你会开车了。教练只教给你开车的基础知识,也就是说教会你把车开动,离会开车还差得远着呢!”教练一边关注着戴佩佩的驾驶一边说道。

    “那既然这样,驾校是不是应该设置科目五啊?”舒云说。

    “那是社会上的事了,社会上有很多人做陪练。你也可以请亲朋好友做陪练,就是不要请你的那个那个做陪练,否则练一次就是大战一次。”

    大家都明白教练说的“那个那个”是指谁,都不约而同地笑了。

    “我就是我家的那个那个陪练的,受不了他的脾气,我把他给踢了,离婚了。”刘丽萍又瞎编道。

    “以后我陪你练。”教练来了这么一句。

    “好啊!”刘丽萍可高兴了。

    “开玩笑,我怕怕,也没时间。”

    “怕什么?教练你骂我我不还嘴。”刘丽萍说到这里,戴佩佩插话道:“我老公要我把他当着教练,骂不还嘴。说我不听他的话就是拿了驾照还不知道要出多少事。”

    “你老公现在就陪你练车了?”教练问道。

    戴佩佩说:“他在家闲得没事,天天拉我早、晚出来练车,炫他的车技。”

    “早晚会出事的,中午可以练。”教练玩笑地说道。

    "我知道没有驾照不能上路。”

    “知道还天天练?”

    “他就是怕我出事才要我多练。其实他刚开车的时候隔三差五就出事,第一辆车被他玩废了,路虎是第二辆车。”戴佩佩回答道。。

    “我前老公都买第三辆车了。都说女司机是马路杀手,我看男人才是呢?一出事就是大事,花了我一百多万去了。”也不知刘丽萍这话是真是假。

    “不是有保险吗?”教练问完又对戴佩佩说:“朝右微调方向盘。”

    "刚买车那会儿买的保险没那么齐全,没买的那项就得自己出钱。后来我把保险买齐全了,但是出了事也还是要出一部分钱,加上各方面的打点,看望受伤的人,安抚家属也要不少的钱。一年下来,感觉就是在这些事上奔波劳累。他出的那些事在我心里都留下了阴影,所以我一开车就紧张。”

    刘丽萍说完,舒云也接着说:“信不信我家老头子把车开上了树?舒云刚说完,只听教练急促地说:“停!”接着一声刺耳的刹车声把大家都惊呆了。戴佩佩与一社会车辆差一丢丢撞上了。教练和社会车辆的司机都及时地踩下了刹车,这才避免了一场车祸。

    险情解除后,戴佩佩问教练:“教练,刚才如果撞上了是谁的责任?”

    “当然是你的责任了,在没有信号灯的路口左转车辆要让右转车辆。如果是考试你就挂科了,直接扣一百分。你们还声讨男人?刚才不是我这个男人踩了刹车会是个什么状况?”说到这里,教练突然想到练车路上的事故是由教练负责的。于是,他转了话锋说:“噢,不是你的责任,是我的责任。”

    大家又上了一课。科目三啊,如同战场,变数不可预测!

    舒云谨慎地驾着车。大概看舒云年龄大,教练格外关注着舒云的操作,态度也变得温和。可是这样的待遇让舒云感觉很不自在。她不喜欢别人把她当国宝看。在这里她也是学员,如果教练给了她特殊,势必会让其他学员对教练和自己都产生看法,这不利于一个集体的团结。一个没有凝聚力的集体不会产生正能量。她心里很感激教练对她的尊重,但她不能给教练压力。于是她说:“教练,你猜猜我退休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教练扫了眼舒云,笑道:“你卓尔不俗,但又没有自命不凡的高傲,你是一—”其他学员和教练一起说道:“老师。”这个回答让舒云有点小惊喜,没想到大家对老师有这么高的评价。她兴奋地说:“感谢教练,感谢师妹们对‘老师”的评价!”

    教练看舒云习惯偏右走,对她说:“靠左一点,不要怕。”。“教练,我是做老师的,我理解老师对学生的一片苦心,所以,你对我也不要有啥顾及,我能理解,也能接受。”

    舒云的表白让教练很感动。说:“舒老师,我对事不对人,有些地方言语重了还请你多谅解。”话刚说完,教练见舒云把方向盘朝右回过来。教练提高了声调说:“不要让!”舒云又立即将方向盘回到原位。一辆社会车辆压着中心线,快速驶过来,但它及时地回到了自己的车道上。看来那是个老司机,技术很娴熟。这时教练又说道:“你越让他,他就越逼你。如果右道有车怎么办?出了车祸我们是要负全责的。

    "让速不让道。你可以减速,但绝不能让道。”

    “平时步行的时候,看到对面来人来车,我就习惯地向右让让。”

    “你让他,觉得是礼貌,是安全。但开车不可以这样。你向右让,知道对右道上的车造成多大的压力吗?”

    “那怎么办?要硬着头皮迎上去吗?”舒云不解地问道。

    “对。他会回到自己的车道,你看刚才那辆车不是又回去吗?”

    “那要是遇上个二货,撞上来咋办?”

    “万一遇上个二货,就要看我们的反应够不够快。迅速看一下右边有没有车,没有车就让过来;右边有车就只有减速让他撞上来,他负全责。”

    大家都静静地听着教练的讲解。教练见车内的气氛有些紧张,就又说道:“听着很可怕是吗?其实,只要大家都遵守交通规则没那么多事故发生。开车是一种享受。”

    “可是不遵守规则的司机太多了。在网上看的那些交通事故大多都是因为不按交通规则行驶才出的事。”舒云说道。

    “所以我们自已一定要按照交通规则行驶,不给别人制造违规的机会。”

    “对,不能惯着那些喜欢违规的司机。”教练的一席话让舒云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提高安全意识要从我做起。

    教练接着又说道:“现在已经好多了,安全意识在不断提高,文明礼让驾驶的意识也在不断提高。”

    “说到礼让行人,教练,有件事我至今耿耿于怀。”

    “什么事?”教练问舒云

    “几年前,我带孙子从街上回来,那天下着雨,我们没有带伞,在公交车站下车后,从斑马线上走到路中心的时候,疾驶的车辆没有一辆车减速让我们走过剩下的一半路。当时孙子只有四岁多,我牵着孙子淋着雨,至少有两分钟的时间等着车流过去。现在想起来我就寒心,为什么那些司机没有一个有善心?”

    “是没有礼让行人的意识。说白了也就是社会的一种不平等,觉得自已开着车就高人一等。为什么说要提高人的素质,人的素质包括方方面面,其中就有对人这个社会个体的认知。人作为社会个体,大家都享有同等的权益。不是说有钱的就可以看不起没钱的,有权的就可以践踏平民的人格。作为人,大家都要互相尊重,以礼相待,这样才能构建和谐的社会。”

    “教练,你的认知惊艳了我!”舒云扭头去看教练。教练突然喊道:“减速!”可是,等舒云去踩刹车的时候,车子已经颠簸着过了几个坑洼。

    “路面不好就减速啊,舒老师,你不能逢山过山逢水过水,要择路,要爱惜车子。以后开着你的爱车也这样跑吗?这样很伤车子。”

    舒云又被教练数落了一通。

    “刘丽萍,你会开但不代表你会考。你就是奔着考来的,你不要甩开膀子抡大锤,要老老实实走项目。”刘丽萍一上车就使出了彪悍的劲,教练立马给她泼了一瓢冷水。

    “我很小心了,教练,搁以前我早飚出去老远了。”刘丽萍笑盈盈地回道。

    教练被刘丽萍俊俏的脸庞吸引了。少妇的风韵掠过教练的心头,就像微风过处,湖面泛起了细小的涟漪。教练迅速收回目光。可刘丽萍脖子上的轻软丝巾,撩动得他很想伸手去抚摸一下。这一念头的出现让教练有些心慌,为了掩饰也为了克制,他从储物箱里拿出了一枚槟榔放进嘴里。"教练你又在嚼槟榔。”黎丹妮闻到了槟榔的味道。"不要关注我,上点心练车!”教练严肃地说。

    黎丹妮听到教练的语气不友好,做了一个鬼脸,窥视了一下教练,乖巧地应道:“噢。”

    教练嚼着槟榔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少了一个学员,问道:“谁没有上来?”

    “是一—那个——”大家都说不上名字来。教练想起来了,是扎马尾辫、不爱说话的女孩子陈雨欣。

    每一次走项目,教练规定不驾驶的学员按顺序排位,坐在车上记点记项目看操作。这一次,陈雨欣应该跟车的,可她没有上车。她靠在一棵树上,面无表情。

    戴佩佩也没有跟车,她躺在她家路虎的后座上。圆球似的老公给她递了一支细细的烟,两人在车里享受二人世界。

    陈雨欣练车时的表现,舒云凭着自己多年班主任的经验,看出陈雨欣的心里一定装着事。她朝陈雨欣走过去,想找机会与陈雨欣聊聊天。

    一辆手动档的教练车开了过来,一位年青的教练手搭在一个女孩的肩膀上搂着女孩走过来,向坐在车上的教练介绍那女孩。陈雨欣鄙夷地对舒云说:“教练个个都色。”她抬了一下下巴让舒云看那搂着女孩的教练。舒云笑了笑,问道:“你认识他们?”陈雨欣摇摇头。她为什么对这个动作这么反感?这样的动作对于年青人来说根本不是事,可陈雨欣为什么会这么敏感?舒云在心里默默想道。

    为了拉近和陈雨欣的距离,舒云和她闲聊了起来。

    刘丽萍已经行驶到右转弯的地方了,她打了转向灯,但没有减速的意识。教练命令道:“减速!”不知是刘丽萍没有听懂教练的指示还是咋地,她的脚将油门又压了下去,同时向右一打方向盘,车子一个甩尾越过了中心线。好在教练几个点刹把车速降了下来。教练让刘丽萍靠边停下了车,他吐掉了槟榔,靠在座位上一声不吭。车里的气氛凝固了。黎丹妮双手插进衣袋里,藏起了漂亮的指甲。张彩霞窝在座位上,两只眼睛紧张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刘丽萍也吓得不敢出声,双手握着方向盘,等待着教练的“冰雹”向她砸来。

    教练又拿了一枚槟榔放进嘴里,他在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说说你以前出过多少事?”刘丽萍没有回答教练的问题,对刚才的事解释道:“教练,我刚才是要减速,踩错地方了,轰了一脚油门。”

    “你不适合开车。”教练给刘丽萍下了判语。

    “我开得好好的,你说什么话?谁要你说话的?你一说话我就紧张。”刘丽萍想起了她老公陪练时的一幕幕,只要她老公一说话,她总会出错,一出错就要被痛骂一顿。此时,刘丽萍的情绪有些失控,她把教练当作她的老公了,对着教练喊道:“你给我滚下去,我自己开!”

    “你让谁滚下去?”教练问道。

    “我自已滚!”刘丽萍眼泪涌出来,解开安全带下了车。黎丹妮见状也赶紧下车陪着刘丽萍走在马路上。

    教练开着车慢慢地跟在她们身后。刘丽萍边走边擦泪。她想到她与老公的恩恩怨怨以及现在的孤独寂寞,压抑已久的情绪失控了。她靠在一棵树上,不禁放声大哭起来。黎丹妮递给她纸巾,劝说道:“不要哭了,你看扫马路的大叔阿姨都在看你。练车不怕出错,吸取教训,下次不错就行了,教练也没说你什么。”刘丽萍好一会才止住哭声,她抽泣着说:“不管教练的事,是我自己笨。”

    “我们好好练,以后不给教练丢脸就行了。”黎丹妮继续劝道。“你看教练一直跟着我们,我觉得我们遇上好教练了,不要再给教练添堵了。走,我们上车吧!”黎丹妮挽着刘丽萍走向教练车。

    这时,教练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里一个女声欢快地向教练说着什么。教练说:“你就在起点等我,马上就到。”大家猜大概是最后一位学员到了。

    车回到起点后,教练让车上学员都下来。“人到齐了,都过来。”

    教练一边招呼学员,一边接过最后一位学员的练车卡,但他没去看卡上的姓名。黄秋芳见教练很严肃,师姐妹们也一个个不苟言笑,她灿烂的笑容立刻僵在了她红扑扑的脸上。

    教练扫了一眼围过来的学员,问道:“还有谁没来?”这时,只见戴佩佩从远处的路虎车里出来向这边跑。

    “你们为什么学车?”

    “刚需。”黎丹妮说。。

    “刚需?刚需也不一定要自已开车,找个好老公开车,你坐在副驾上,多舒服?那才叫品味!”教练怼道。

    "我想自己开车。”

    “你呢?”戴佩佩被教练问到。她说:“我会开车了就再不怕我老公不听我的话了。现在我不会开车,有时候不敢跟他弄得太掰了,还要求着他给我开车,等我会开车了,我就让他彻彻底底地臣服我。”

    “你。”教练抬了一下巴问陈雨欣。

    “我不依靠男人。”

    不用教练再一个个点到,张彩霞说道:“我是河南人,嫁到这里春节时想回娘家都难,老公想在老家走亲访友,可是我也想回老家走亲访友啊。老公不同意我就走不成,得跟老公商量,等他按排好时间才行。可是春节的时间又不长,等他这边玩好了,我那边就没时间了,每次都是匆匆忙忙的,蜻蜓点水一样过上一两个夜就又要出去打工了。不会开车真不方便。”

    "我需要啊!”黄秋芳抢着说道。“我在乡下住,家里有很多土地,家里的活儿、地里的活儿来来回回地跑,没个车真不方便。这不是,你看我到现在才来练车。我早上六点钟就起床了,六点半去娘家,我老娘腿摔折了,弟弟弟媳在外打工,我得去侍候老娘。然后才能再去打车来这里。你看,我要是会开车就不用起那么早了,也可以早点到这里来练车了。”

    大家笑了。教练说:“你会开车了就不用到这里了。”

    "对对对,说错了。”黄秋芳接着话茬儿说:“等我会开车了,我给教练和大家送黄桃来。我家种了八亩地的黄桃。”

    黄秋芳说完后,舒云接着说:“我起初是觉得好奇,感觉车那么个庞然大物,人怎么会把它掌控在手中?特别羡慕那些会开车的人。驾校刚办起来的时候,我想我这一辈子都买不起车,也就把这羡慕深深地埋在心里。后来有了车,可是我又没时间了,要去南方带孙子,直到现在孙子大了,不再需要我了,这才回到老家来。重新燃起学开车这个念头的起因是一次坐老头子的车上街,发现他的反应有问题了,我突然想到老头子身体有病,不太适合开车了。压在心底二十多年的开车念头一下子窜了出来,于是,我立即就去报了名。”

    刘丽萍的情绪还没有完全平复,教练也就没有让她发言了。他说:“不管你们学开车的初心是什么,既然要学就不要把这事当儿戏,要认真对待。我这里不培养马路杀手,更不培养传说中的女司机!”教练停顿了一下,宣布:“从现在起,谁再出现不可凉解的操作,我就去消谁的练车资格,一视同仁!"

    "还有两个人没练,排不上跟车的可以回家了,时间也不早了。”教练说完上了车。

    个头不足一米五的张彩霞坐在驾驶室,从外面看,很难看到这车的司机,车就像是无人驾驶。教练指导张彩霞把座位升高了一些。调整好座位后,教练就不再说话了,他静静地观察着张彩霞的操作。张彩霞的动作虽然慢一点,但她记住了起步的操作过程。教练感觉这个小媳妇学车是用心的。

    “张彩霞,你为什么嫁这么远?”教练的火慢慢平息了,他轻声问道。

    "在广州打工认识的我老公。那个时候年青不懂事。”

    "你现在也不老啊,你不说人家还以为你二八呢!”

    "哪里,我都三十多了,小孩都上小学了。”

    “看不出呢。”大家都惊讶道。

    “我结婚有点早,现在后悔了。离娘家这么远也不方便照看家人。”教练说:“学会开车就方便了。”

    "嗯,就是为了方便回娘家才要学开车。”张彩霞一边做着项目一边回答。

    “教练,你相信爱情吗?”张彩霞向教练提出了问题。。

    “当然相信了,爱情是存在的呀,而且是美好的,是难以忘怀的。”

    "我觉得爱情有很大的欺骗性。我那时就是被爱情欺骗了才嫁到这里的。那个时候我觉我幸福得要死,怎么也不肯听家人的劝,现在后悔晚了。”

    “前面要右转弯,提前向右变道。”教练提醒张彩霞。张彩霞打了右转向灯。教练立刻说道:“别动方向!”他怕张彩霞一打灯就动方向。“看后视镜。”张彩霞朝左后视镜看去。

    "看哪去了?看右后视镜。朝右变道就要看右边的后视镜,左右都不分了?”张彩霞红着脸转过头来。

    "我再说一遍:朝哪边变道就看哪边的后视镜。打完灯以后,不能立即动方向,五秒后,观察后边情况再决定动不动方向。‘眼不到手不动’,都记好了。”

    教练说话又没有了聊天时的温和。

    黄秋芳的驾驶动作,让教练直接怀疑她是不是走错了地方他问黄秋芳:"你知不知这是科目三?"

    黄秋芳回道:“知道啊,我就是来练科目三的啊!”。

    教练继续问道:“你科目二过了?”

    "过了,第二把过的。刚刚八十分。”黄秋芳带着点自豪

    也带着点不好意思的回答。

    “在哪里考的?”教练还是疑虑重重地问道。

    “就在这城里,你们驾校啊!”

    "没有搞错吧?”教练嘀咕了一句。

    "教练不信?没考过怎么会给我科目三的练车卡?”黄秋芳的自信不容置疑。教练拿起她的练车卡认真看了看,似乎想从上面找出破绽来。

    "你科目二的教练是谁?”

    "我是在乡下分校学的。就学了个右倒库,然后到总校来又学了两天,考过了!给了教练一千块钱。”

    "我知道教练是谁了。小王八蛋心术不正,不务正业,让老子来给他擦屁股。下次见到他骂他个狗血喷头!”。看来黄秋芳脑子没有问题,而且脑子还好使着呢,要不然她过不了科目二。但是有一点是铁定的事实——她是这七个学员中技术最差的一个。

    事以至此,教练只好从打方向盘怎么换把教起。由于之前黄秋芳没有跟车,她对训练线路及项目一点也不清楚,教练按捺住性子一点一点指导她。

    "一千块钱也值得。他们说科目二是最难的,只要科目二过了,驾照也就到手了。”

    "谁说的?”舒云接过黄秋芳的话,说:“我觉得科目三一点也不比科目二简单,科目三的知识点多多了。”

    张彩霞说:“我觉得科目三比科目二难。”

    教练说:“简单不简单,难不难,考了就知道了。在科目三挂科的学员也不在少数。有些学员三次、四次都考不过。”

    “教练,要交多少钱?”黄秋芳问道。

    “按规定交。”教练答。

    “你说多少钱,我明天带来。”

    "先练着吧,你这个样子能不能考还另说。”

    "教练,我一定要考。现在是农闲的时候,我拿了驾照过年时好练车,等黄桃熟了我来给教练送黄桃。”

    "能不能考要看你这几天练得怎么样,练不好,你给我送王母娘娘的蟠桃我也不能包你过。

    “你看我那个教练,他说包我过我就过了。”

    "那是你聪明、胆大,加上运气好,踩上狗屎了。”

    "我走狗屎运了?”

    “那如果你挂了呢,教练怎么说?”。

    “后面的话他没说,我也没问。心想他说包我过那我就会过的,教练的话不用怀疑。”

    “我可没有那道行,一夜之间教会你七十二变。”教练回道。“准备掉头。”

    黄秋芳脸上依然挂着灿烂的笑容。她的脖子里空荡荡的,羽绒服里穿了件低领内衣,羽绒服的拉链也没有拉到顶上,半敞着,胸脯上的肉红红的。在这大冷天里,她连一款普通的围巾都没有用。这穿戴也绝了。

    教练指导着她掉过头来,说:“准备走直线,双手轻握方向盘,抓得太死反而走不直。好,加油,上了四十码就收油。”

    黄秋芳一脚踩下去。“轻点轻点,你比我踩得都猛,听到没有,车轮都打滑了。”这里刚说完,教练眼看速度都过了六十码,立即紧急命令道:“收啊,收啊,收油啊!”

    "怎么收?”

    "脚离开油门。”黄秋芳的脚离开了油门停在半空中。教练又说道:“脚放在刹车上,减速。”其实这时教练早已帮黄秋芳刹车减速了,要不车子早冲过十字路口了。

    "直线行驶只有一百米的距离,车速提上四十码以后就可以收油了,掌控好方向,让车子自己行驶一会就完成了这个项目。会给油也要会收油,收油就是轻轻抬起脚,油泵就不会再给油了。”教练仔细地讲解道。

    “谢谢教练!”

    "师傅引进门,修行在个人。我做好我份内的事,能不能考试就看你自己了。”

    教练长出一口气,靠在椅背上。看得出他好累。十几个项目,他得一个点一个点地指导,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讲解,一趟接着一趟地跑,他没有休息时间,甚至连闭下眼的时间都没有。他不敢有一点大意,要求学员眼睛不能离开前方两秒钟,他自已更是不敢有一秒钟的懈怠。有时候看他很轻松地跟学员聊天,其实教练的思维高度集中在行驶过程中。想到前面还有会车、超车和靠边停车三个项目,他又拿出了一枚槟榔放进嘴里,这大概就是教练爱嚼槟榔的原由吧,他需要槟榔来提神。

    “由由,给爸爸跳一曲《科目三》。”教练从幼儿园接回了女儿,坐在沙发上喊道。

    “好嘀,爸爸。”六岁的女儿高兴地答应道。她跑去打开了客厅里的播放机,站在爸爸的对面,随着音乐跳了起来。

    "剑起江湖恩怨,

    拂袖照明月,

    西风叶落花谢,

    枕刀剑难眠,

    汝为山河过客却总长叹伤离别。

    譬如霜,

    一杯浓烈,

    只身走过多少的岁月,

    看惯刀光照亮过黑夜,

    侠骨魔心如何来分辩,

    弹指一梦不过一瞬间,

    黄沙之中的残阳如雪,

    多少魂魄在此地寂灭,

    这成败了有谁来了解。”

    由由的动作非常娴熟优美。教练举着手机边欣赏边录频。

    一曲跳完,由由跑到爸爸的怀里,问道:“爸爸,你会跳吗?”。

    “爸爸不会。唉,大人小孩都在跳《科目三》,你爸我身为科目三的教练却不知道《科目三》是啥意思。教练把这段话和由由的视频发上了朋友圈。”

    “由由,自己玩去,爸爸做饭去了。”

    "好嘀。”由由去跟她的小兔玩去了。

    媳妇这会在准备明早的直播文案,家务事几乎都落在了教练身上。

    晚上就做三道菜:一份煎牛扒,一份煎鸡蛋,一份炒菠菜。牛扒中午已经腌制好放在冰箱里,菠菜也已经洗好。他很快做好了饭菜,叫道:“由由,叫妈妈出来吃饭。”

    “妈妈,吃饭了——”由由扯长了声音叫道。

    教练把饭菜都端上桌了,媳妇还没有出来,他又让由由进工作间去叫妈妈。这个空档教练拿出手机打了个卡,心想吃完就去跑代驾了。可是,他刚一打完卡,就有单进来了。教练顾不了其它,三下五去二扒拉了两碗饭,换了身衣服,大声跟媳妇交待了一句就出发了。

    教练穿了一身黑色皮衣,戴了包头帽和口罩以及皮手套,骑着代驾电动车,嘴里哼着歌——《感谢自己》,

    在夹缝中里谋生,。

    在失意中寻梦。

    为了责任,

    努力奋斗。

    为了生活,

    起早贪黑。

    所有的奔赴都有意义。

    感谢自己!

    今晚不错,教练已经跑了五单了。时间不早了,教练不再接单。他回到家,女儿由由和她妈妈都已入睡。教练很快洗漱完毕,他要抓紧时间休息,明天还要练车。

    但是他没有马上钻进温暖的被窝。他靠在床头,完成这一天中的最后一件事。他要回顾一下学员们这一天的练车情况,这已成了他的工作习惯。

    舒云年龄大,退休十年了,这是他教过的女学员中年龄最大的一位学员。她对道路驾驶陌生,不知道她能不能过得了科目三这一关。

    黎丹妮,对道路驾驶也是陌生的。她个性挺好的,开朗,活泼,善解人意,但有点轻浮,不够沉稳。

    陈雨欣,驾驶技术娴熟,之前应该有练过车。她的心理上可能受过什么创伤。她对教练有敌意。她封闭自己,不愿与人沟通。

    戴佩佩,野性十足,胆大,需要敲打。

    刘丽萍生活优渥,但无章法,之前的驾驶给她的心里蒙上了阴影。

    张彩霞,聪明,伶俐,但对自已缺乏信心。

    黄秋芳就不用想了,是个生瓜蛋,需要化大量的时间仔细打磨。

    教练想完这些,身子不由自主地缩进了被窝,打起了均匀的鼾声。

    其实这一晚七位学员也都各有所思。。

    舒云坐在床上,想着白天的练车程序,手在空中握着方向盘,模拟着走了两遍线路。然后,她给陈雨欣发了一条微信:

    "雨欣,睡了吗?”

    下午练车的空档,舒云加了陈雨欣的微信。

    雨欣很快回道:“没有,老师,这么晚了你也还没睡啊?”“准备睡了,问下你,你也早点休息,明天还要练车。”舒老师发了一个表情包,“晚安!”

    舒云正准备放下手机睡觉,陈雨欣发来了语音:“老师,我有点受不了这个教练。”

    “怎么了?”舒云也用语音问道。

    “他太凶了。”。

    “雨欣,我今天也认真观察了教练,教练的脾气是急了些,可是你有没有发现教练只是在指导我们怎么操作的时候才有些凶。这可能是由于我们不断地出错,他要无休止的重复说明,他感觉他都说了那么多遍了,为什么我们还是记不住呢?所以就忍不住火起了。”

    “可是教练那样会打压我们的信心。我都没信心去练了。”

    “雨欣,你再想一想,教练除了在教我们时语气凶以外,他的职业操守还是规范的,他没有任何侮辱性的语言。所以,雨欣,我们不要太在意教练的教态。或者我们也可以用其它方式告诉教练我们的感受。对了,你看黎丹妮,不管是不是被教练凶了,她也总是笑咪咪地跟教练聊天。我觉得她的心态很好,我们明天也这样做试试?”

    “老师,我对所有的教练都没有好感。”

    “那你为什么还要学驾照?

    “就是因为学驾照我才对教练有了这种看法。”

    舒云想起来了教练问过雨欣之前是否练过车,于是她问雨欣:“雨欣,你之前练过车?”

    “练过,考挂了。”

    “没关系,这次好好练,会过的。”舒云鼓励陈雨欣。

    “不是好不好好练的问题,我是能过的,就是教练不让我过。”

    舒云听她话里有话,再聊下去不知道要聊到什么时候,怕影响了明天练车,就说道:

    “不早了,雨欣,休息吧,我们明天再聊!”。

    陈雨欣用文字回道:“明天见!”。

    舒云看到陈雨欣的“明天见”三个字安心地入睡了。。黎丹妮的卧室开着空调,暖色调的简约装饰让人感觉温暖、舒适和宁静。黎丹妮穿了一身粉红色的睡衣,坐在粉红色的布艺沙发里,手里捧着装在粉红色手机套里的手机,笑咪咪地和同学聊着天.她向同学骄傲地夸赞着她的教练·“他简直酷毙了,我给你看他的照片。”

    黎丹妮不知道什么时候偷拍了一张教练的全身照。她把照片发了过去。同学很快回道:“好成熟哦!”

    "他很凶的。”黎丹妮说道。“不过他越凶我越喜欢他。”

    "看着照片我都喜欢上他了。”

    "我开车开着开着就走神了,差一点压着右边线,旁边的树枝打得车身叭叭响。教练一声怒吼,说:‘你要上树吗?’他伸手把方向盘向左回了一下。看着他那刚劲有力的手臂,我的心咚咚地跳。我爱死教练了!”

    “才一天的时间就爱死了?你还要不要上学?”“爱与上学两不误。”。

    “唉,唉,我们可爱的丹妮班长,你不要掉进了爱的泥潭,考挂科哟!”

    "挂了才好,挂了我再重来,天天跟教练在一起。”

    "你再炫耀,我明天就来和你抢教练。”

    "好了,不说了,我要睡觉去,明天早点去见教练。”说完,黎丹妮钻进了粉红色的羽绒被里。

    戴佩佩和她圆球似的老公坐在沙发里,一边抽烟一边看电视。”

    圆球说:“今天给了老爸一千块火食费。”

    戴佩佩下巴朝上扬了一下,问:“给了没有?”。

    圆球明白戴佩佩是问住在三楼的嫂子给没给火食费,说:“不知道。”

    “要给都给,不能总是我们给。明天早上我跟嫂子说。”

    圆球指了指楼下说:“老爸会找她要的。”

    戴佩佩抽了一口烟,冷着脸没再说什么。

    圆球换了话题,说:“怎么样?教练有我耐心吗?你敢和教练顶嘴吗?”

    "你要是教练,我就不跟你顶嘴。”

    "你要把我当作是你的教练,不顶嘴才行。”

    “你要有我教练那能耐我就服你。”

    “你教练有啥能耐?不就是会开车吗?我也会开啊!”

    "你叫会开吗?你叫能开,我教练才是会开。人家不仅会开,还会教。”戴佩佩指了一下圆球的脑袋说:“你这脑袋就像个大芋头,我教练那脑袋聪明透顶。练车路上,看似他一路跟我们聊天,不务正业是吧,但是人家一点也不会耽误事,学员的一个眼神不到位,教练都能收眼底,一顿猛凶,吓得人直哆嗦,我都怕他了,谁还敢还嘴?”

    "你还会怕人?能怕个人才好!”圆球说着,拉了戴佩佩去睡觉。

    张彩霞刚跟老公视完频,孩子也入睡了,她坐在床上想着今天被教练骂得面红耳赤的情景,到现在还很不好意思。她生性好强,做什么事都力求完美,从来没有被领导骂过。在学校读书时更是老师的眼中宝,只有表扬的份,没有挨过老师的批。但是她的致命弱点就是心理素质太差。她心里的梗就是自己长得太矮小,一切都不如人。初中时,她的学习成绩稳居全班第一名,但中考时她没有考上重点高中。高中三年中,她更努力,成绩也一直被老师看好,但是高考又让她失望之极,只考了个二类大学。一气之下,就南下去打工了。考科目一时,明明刷题时次次都能达标,可是

    一考就挂,考了两次才过。科目二又考了两次,第四把才过。

    今天,她听到教练说看后视镜,一瞬间她的思维明明就告诉她应该看右边的后视镜,可是她的眼睛却看向了左边。不知道自已是怕教练不敢朝右边看还是思维混乱了。到了这科目三,老公干脆让她回到老家来考,就是一次两次考不过,补考费用也要少得多,再说在家乡考,心里压力会小许多。

    下午,她的心情一直很郁闷,教练跟其他学员笑哈哈地聊天,她无心听也无心认真练车。她自责自己太无用,为什么那么没有出息。张彩霞在自责中进入了梦乡。

    刘丽萍下午也闷闷不乐,没有了早上见教练时的那份风光鲜亮。教练说她不适合开车,伤了她的自尊。这一瓢冷水把她泼了个透心凉。她在前老公面前从来没有低过头,虽然练车那会儿她也口无遮拦地顶撞了教练,但当她冷静下来后便从骨子里软了下来。教练收服了她的傲骨。这不,晚上她没有约朋友出去喝酒、KTV,下了一碗饺子应付了一下自己。然后就坐在沙发上想教练的话:“你不适合开车。”她反复地咀嚼这句话。“难道我真的不适合开车吗?”她开始回顾这些年来自己的生活。爸爸和妈妈离婚后,妈妈带她去了海南,十五年后妈妈跟着她又折返回来,住在了中原。在这里,他和老公开了一家养生店。店里的生意起初还是很不错的,后来老公也有了自己的生意,这日子过得就更加滋润了。但是她的优渥生活实际上是她妈妈和老公给她创造的。店子的法定责任人是刘丽萍,业务主要是靠妈妈打理,刘丽萍自己就是闲人一个,她的主要任务就是吃喝玩乐。直到疫情袭来,

    生意一落千丈。妈妈把店子里的盈利全都留给了刘丽萍,自己带着养老的钱回东北去了。

    没了生意,但有了时间,刘丽萍以前拿的驾照可以派上用场了,她让老公陪她练车。可是刘丽萍总是毛手毛脚的,没心没肺的,记了这忘了那。只要她单独开车出去,老公总会接到她的求救电话。“老公,我撞到电线杆了。”“老公,我把别人的车剐了。”“老公快来,我撞到人了。”

    这以后,老公根本不敢让她单独出车了。刘丽萍要出去,老公就去给她当司机。可是刘丽萍要自已开,老公当陪练。然而,陪练也不好当,走不出多远,两人就会吵起来。最后一次的合作,一开始两人很默契,刘丽萍心里很高兴,节奏把控得很稳。可是老公突然喊道:“快!”刘丽萍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下意思地一脚踩下刹车,车子吱地停下了,刘丽萍和老公一个前栽。刘丽萍问怎么了,“快红灯了,叫你快点啊!”刘丽萍抬眼一看已经是黄灯了,就一脚踩下油门,车子嗖地一下冲出去。可是,就在她踩下油门时,信号灯已经变成红灯了。老公摇摇头说:“又闯红灯了!”

    刘丽萍火了,把车子停在路边,吼道:“你瞎叫什么你?

    你不瞎叫我就不会闯红灯!你给我滚下去!”老公也感觉是自己的指挥不当,他乖乖地下了车。刘丽萍气冲脑门,噙着眼泪,油门一踩到底,眼里没了信号灯,仿佛这世界上的路就是为她而修。她的任性,吊销了她的驾照。

    刘丽萍很失意,老公也没有生意做,没了收入,心情更是不好,她们三天两头吵架。最终有一天,老公突然不见了,失去了一切联系。妈妈说年后她就来陪她。刘丽萍想到妈妈来后没有车出行多不方便啊,于是就起了重考驾照的念头。可是这才第一天,教练就说她不适合开车。现在她没有了依靠,她得自己去面对教练、面对驾考、面对生活。她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索性,她倒头便睡了。

    黄秋芳练完车就扫码了一辆小黄车赶到汽车站,搭乘乡下的公交车回到娘家。她看了看老妈,把放在老妈旁边的便桶提出去收拾干净,放回到床边。她一边做些事,一边同老妈聊着。然后就走进厨房开始给老妈做饭。等她侍候老妈吃喝完毕,洗了碗筷,老公开着皮卡车来接她了。黄秋芳跟老公说她晚上不能回去了,因为隔壁的婶娘感冒了,晚上不能来陪老妈。她说这样也好,她就住在这里陪老妈,也省了明天早上起早过来。老公又把车开回去了。

    黄秋芳累了一天,还没等老妈睡着,她已经睡着了。睡梦里她又开始了愉快的驾车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