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为爱冲锋 无恃敌之不我攻
伏宏几乎是在孔明说出那几个字的时候就明白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如果孔明说的景象真的成为现实……他不寒而栗。
试想,如果齐天成真的,如孔明所想的那样,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曳着把染血的战戟,赤裸着上身,走在罗城的大街上,来到澹台与王书院,大声疾呼:“我叫齐天成,为一个公道而来。”
那时,澹台家与伏家的舆论战,将会沦落到一个无可挽回的地步。
假设齐家背后的舆论机关聪明些,他们会编造一个这样的故事:
齐天成年少天真,本与澹台家的小姐情投意合,并订立了婚约。
为了给澹台琉璃一个更美好的未来,齐天成不顾自身安危,出生入死,打猎灵兽,磨砺自身。
某年某年某日,齐天成发现了某个强大灵兽。澹台琉璃当时正要面对期中考试,想考一个好成绩。为了恋人,齐天成与灵兽血战,终于得到了灵兽精魄,将之送予澹台琉璃,自身却重伤难治。
谁知,谁知(伏宏假设说书人那痛心疾首的样子),澹台琉璃在校期间,却勾搭上了一个富家子弟。两人卿卿我我,发生了某些不忍言之事,甚至,澹台琉璃还为那个富家子弟生了孩子!
现在,澹台琉璃甚至还要退婚!
苍天有眼乎?大地有目乎?
一个是为了爱人出生入死,殊死奋斗,连上好的灵兽精魄都不舍得自己用,一心一意为了恋人。
得来的只是背叛。
你好像一只狗啊。
一个是恬不知耻,淫荡荒唐,堕落,水性杨花。
得到的却是尊荣,富家公子的垂青,高高在上。
好像一朵清纯无暇的莲花啊!
苍天有眼乎?
大地有目乎?
我是齐天成,
为公道而来!
为世道而来!
宛若一道破晓的曙光,又仿佛绝境中悲愤无力的呐喊。
伏宏倒吸一口凉气。
他可以想象,那时候,只要齐天成表情悲愤一些,形象悲惨一些,整个世界都会为之愤怒。
那时候,伏宏与澹台琉璃就将被钉在耻辱柱上,遗臭万年。
而这场舆论战,也就彻彻底底地输了。
永无翻盘之力的那种。
“不行。”伏宏双目充血,面目狰狞,他这才重视起这场战争来。先前他只是以一种游戏的态度看它,毕竟在他看来,自己久经风浪,敌人不过一乳臭未干的毛孩子罢了。
现在看来,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敌人也有翻盘的手段,他切不可大意了。
他与孔明对视了一眼。
两人几乎瞬间达成了一致。
无恃敌之不我攻。
恃我之不可为敌攻!
走齐天成的路,让他无路可走!
孔明清楚,伏宏要做什么。孔明笑着,却又努力把笑憋回去,努力摆出与平时一样的严肃正经的面貌,他告诉自己,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孔明明白,策略已经定下,眼下,需要的是执行,毕竟,伏宏要做的事,多少有点风险。
但是,孔明目光凌然。
人言诸葛一生唯谨慎。
每临大事不糊涂。
这次行动,家主在前,我在后。
我要给家主干得漂漂亮亮的。
……
天暗了。
齐府上光线却依然明亮,红灯笼、红蜡烛、红地毯,衬得齐府内外,红光如血,再配上黑暗的夜色,齐府宛如九幽地狱一般。
地狱里也是血与暗交织的。
齐天成觉得这样很舒服。
他知道这不好,以常人的眼光看,红暗交织的色彩很压抑,也透着妖邪。
可他觉得这美极了。
他知道他修炼的功法正在影响他的心性。
他也知道他修炼的功法——《血龙剑典》——本来不会导致他这样的性格。
他的修炼方法出了差错。
一部至刚至猛的剑典,被他练成了阴森狠辣的风格。原本这部剑典,配以单一的重剑习练最佳,此时他的武器,却是重剑和一柄软剑。
刚猛达不到极致,柔变也不能极致。
但那又如何?
已经无可改变了。
齐天成放下杯中的酒。
酒里有血。
他看着满堂的红艳,觉得舒服极了。
红布,红绸,红地毯,红色的桌子,红色的蜡烛,红色的灯笼。
红得如血。
齐天成轻轻地笑了。
齐天杰觉得很不舒服。
他觉得他的堂哥一定是病了。
不然,他是怎么在这种像是被血海淹没的环境下笑的?
神经病。
他暗骂道。
但,此时的他,和齐天成在一条船上,所以他也不得不为之出谋划策。
“天成,”他面色凝重,“这种方法,是最有效的方法,此举一出,必然全城大哗,舆论风向必然无可改易地倒向我们,全城民心,都会站在我们这一边。”
他所说的,如果伏宏、孔明来到这里听见,肯定会大吃一惊,毛发倒立,因为他说的,正是伏宏最担心的,“为爱冲锋”策略。
“方今大千世界,人们希图爱情却不得爱情,畏惧背叛而痛恨背叛,故,为爱冲锋之举一出,必然天下大哗,家主痴情之人设立而天下之理得,百姓闻风而向矣,谁敢不从?岂独罗城?虽大千世界,亦必有主公之名……”
他的话说完,满怀希望的目光看见的,却只是齐天成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以及另一边,齐天成之弟,齐天勇的愤怒。
“齐天杰可斩也!公子龙骧虎步,神武英姿,高下慑服,齐天杰所言,则置公子于何地也?请言之:争风吃醋,与市井小民同形,是堕威一也;为女子所弃,哭哭啼啼,是堕威二也;置身危墙之下,是不可一也;轻身无备,丧人主之态,是不可二也……”
齐天勇提出了堕威二,不可三,病五,否定了齐天杰的提议,接着他又提出,“坐以待敌”,等着伏宏来攻,并提出它有五利,七善,八正。
齐天杰觉得齐天勇完全是迂腐书生,纸上谈兵,打仗哪有不冒险的?他与齐天勇争论起来,齐天勇举出了各种理由,他也举出了各种理由,堂上,唾沫四溅。
“余不才,敢言此举五病、八不善、九害……”
“气死我了……这么简单的东西你还要争论……”
齐天成侧躺在宽阔的大椅上,看着眼前争论的双方,心中却在想其他东西:
“现在,已经没人想着弟弟了……没人会想那个死人的……话说弟弟的血液可真是鲜美啊,”他冷笑,回味起他弟弟临死前的眼神。
他想起了之前齐天勇从属地强征的五十个处女的鲜血:“她们都做了《血龙至尊诀》第四重的养分……”他忽然有些厌恶起这部功法了,那是他仅存的良心,随后它又被泯灭了。
“那是没办法的事情……”他冷冰冰地想,站在一个高高在上的地位想:“我不变得强大,内忧外患之下,齐家就会灭亡,为了她们的父母兄弟,她们的牺牲是值得的。“就这样,为了他人,一切邪恶都值得容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