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残梦
繁体版

五毒卷 · 翡翠玉蛇 · 下

    小道士蹲下身子,脸上已经开始有了些许恐惧,缓了缓,做了做自我心理建设,道:“太师伯,您可别啊。您这要是一撒手,我可就只能屁滚尿流爬着走了。”

    “这么多年了,老乞丐我疯疯癫癫、如梦如醉,一直也想诛魔、斩妖、捉鬼,结果终于临事,却是不知所谓。”老乞丐花甲子说着又长叹了一口气,继续道,“那可是一百多条人命啊,一百多条、鲜活的人命啊,他们纵有恶业,然自有轮回,而如今,个个丢魂失魄,六道之事,与其再无瓜葛,哀哉!痛哉!惜~哉啊!”老乞丐花甲子说完仰天躺下,瞑目间落下两行苦泪。小道士听到这儿看到这儿身子也往后一仰,蹲坐在地,抬头望天,不知该何做何为。

    难道说,老乞丐花甲子真的就是束手无策了吗?当然不是,他只是想不通为什么天地一册查到的是一条蛇,明明是一条蛇为什么又会是一滩黑影,他不知道他现在面对的或者说将要面对的,到底是什么。他知道,还会有事情发生,他却不知道、也不知道该如何知道事情将会在哪里发生;他知道他只能守株待兔,他却不知道守株待兔的“株”应该是哪一个“树桩子”。他只能等,除了等他别无选择,然而等,就会有人亡命,丢魂失魄地亡命;他这是恨,恨他只能等。这就好比你是一个猎人,你有一把枪,你能一枪击毙恶虎救人,你很清楚你的使命就是击毙恶虎救人,然而恶虎已经开始在伤人而且还要继续伤人,但你却不知道恶虎在哪里;这个时候,你会不会怀疑这把枪,你会不会怀疑持有这把枪的自己,当然会,而且是肯定会的好吗。其实,老乞丐花甲子现在就是这么一种状态了。

    “太师伯,要不···”小道士突然开口,道,“咱俩也去吃蛇肉吧?”老乞丐花甲子闻得小道士话语,双手一拍大腿坐起身来,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啊,这不就是“株”吗。”

    “猪?不不不,不是猪,是蛇,蛇肉。”小道士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细细看了看老乞丐花甲子,又道:“既然这畜生第一次发难是在蛇味居,那么它就极有可能,下一次发难,还是在蛇味居。”

    “对啊!你有钱吗?”老乞丐花甲子边说边斜眼瞥了一下小道士。小道士被老乞丐花甲子大转弯式的突然这么一说一问,先是一惊,后是一愣,转而狡黠一笑,抻出根手指,指了指不远处的娲神庙,道:“娲神娘娘香火旺,财富足,要不您辛苦去找她老人家借点去呀。”

    “混账东西,犯浑的玩意儿,我可是你太师伯,你这是想被清理门户吗。”

    小道士闻言竟然直接笑了出来,边笑边掏出钱包递给了老乞丐花甲子;老乞丐花甲子接过钱包,将钱包里的钱全部倒进了龟蛇钵内,最后还检查了一遍,确定钱包里没有一分钱了,才把钱包递还给了小道士,末了还又说了一句“等回去了找你师父再要去,告诉他,就说我说的,让他多给你点儿,别总是抠抠搜搜的”。小道士偷偷扮了个鬼脸,揣好钱包,便与老乞丐花甲子一同向娲神山下走去,两人一路又仔细讨论了一下,认为所有的蛇味居,河阳城内那一家蛇味居附近的最有可能是下一次翡翠玉蛇的发难地,于是便径直往河阳城去了。他们这一去,究竟如何呢,那就得先讲一讲翡翠玉蛇了。

    话说那翡翠玉蛇,那一晚啮噬了一百多号人的精魂灵魄及三花五气,留下一百多具翡翠玉尸后,便带着蛇味居里的蛇众通过下水道出了城,径直去到了小龙沟。现在的翡翠玉蛇,身体可就不是只有三分左右粗细,一尺左右长短了,已经有一寸左右粗细,三尺左右长短,是大翡翠玉蛇了。那么接下来,翡翠玉蛇真的会像老乞丐和小道士预想的那样,继续发难蛇味居一类的地方吗?其实并不是,也不会是,再说也用不着啊,一家蛇味居连店家带店客全都一夜毙命,而且还那么邪乎,这一时间,有谁还敢去买蛇肉吃,又有谁还敢去卖蛇肉吃,那些个本来要被煎炸烹煮炖的蛇,最后也全都被店家放生了的;所以呢,小道士和老乞丐花甲子最终也是只吃到了个闭门羹,压根儿连蛇羹的味儿都没能嗅到一丝。

    话说这小龙沟,为什么被叫小龙沟,就是因为这里的蛇最多,尤其是大蛇;翡翠玉蛇和被它解救及因它获救的蛇众来到小龙沟后,不曾一战,众蛇即臣服,自那之后,众蛇每天除了自己觅食之外,那就是捕蚂蚱捉蟋蟀,供飨翡翠玉蛇了。

    在此之前,哪儿谁见过蛇捕蚂蚱捉蟋蟀的,更别说一条蛇叨着蚂蚱或者蟋蟀了。本来嘛,你管蛇为什么捕蚂蚱捉蟋蟀呢,那蚂蚱蟋蟀本就是害虫,被捕捉那还不好吗?!!可偏偏就有那么些个好事的,于是便有了被咬伤致死的;致死人数多了,政府相关部门便派遣了相关人员组成了驱蛇小组。驱蛇小组驱蛇方法简单又粗暴,只有一个字——杀;如果再有一个字的话,那就是——赏。其实这也是政府的无奈,先是河阳城内那一家蛇味居一夜之间一百多具翡翠玉尸,无法解释,最后只能向公众搪塞说是食蛇中毒,最后抚恤家属,这事留了备案也就不了了之了;紧接着蛇类开始大规模在人类活动区活动,还屡屡伤人害命,一时间人心不安、社会不稳,如此快刀斩乱麻、猛药冲恶疾地进行蛇类灭杀,也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至于什么动物保护啊、生态平衡呐啥啥啥的也顾不得了,火烧眉毛顾眼前嘛。事实上呢,社会舆论也是支持政府进行大规模蛇类灭杀行动的,在这一刻,谁提动物保护谁就是人类公敌,谁提生态平衡谁就是民族叛徒,这么高的帽子这么小的鞋在这儿呢,谁想戴,谁想穿,谁还敢提啊,其实也就没人要提,甚至根本就没人想要提。

    在相关人员进行蛇类灭杀的时候,老乞丐花甲子和小道士可一天也没有闲着,他们也时刻关注着事态的发展呢。

    “小崽子,咱俩也去捕蛇吧?”老乞丐花甲子突然对小道士说道。小道士惊讶地看着老乞丐花甲子,道:“干嘛,您这是为民除害呢还是贪图赏金啊。”

    老乞丐花甲子举起乌竹杖不由分说地在小道士的屁股上来了一下,道:“人命关天,你还在这儿给我开玩笑。”小道士一脸委屈,道:“哪儿有人命关天,这都多少天了,都没有过翡翠玉尸的。”

    “所以,我们才要主动出击,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现在驱蛇人是最危险的,我们不去当驱蛇人谁去当驱蛇人。”老乞丐花甲子说着间已经走出去几步了,说完却又转身回到小道士身边,道:“哪里蛇最多?”

    “娲神庙北十里,小龙沟。”小道士想都没有想,脱口而出。“那还等什么,等挨打吗,走啊。”老乞丐花甲子说着晃了晃手中的乌竹杖。小道士看了看天色,道:“现在过去就天黑了,太师伯,要不咱赶明日一早吧?”

    “所以啊,年轻人,腿脚快,你抓紧时间去城隍庙把那盏长明灯捎上,然后跟上来,我在小龙沟等你。”老乞丐花甲子说着便向小龙沟走去。小道士呢,不听话也不行啊,只好乖乖地先去了城隍庙带上长明灯,这才往小龙沟赶去。

    也就是天色刚刚完全黑下来,小道士便就也赶到了小龙沟。看着眼前的一个接一个的窝棚,宛若一个小村子,内心不由得有些疑惑。这里什么时候多了个村子?小道士边想边往“村子”里走去。

    这些个窝棚啊,其实就是那些个为了赏金的捕蛇人在这里临时搭建的。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然勇夫之内也多是莽夫,为什么这么说,因为真正的捕蛇人不会因为赏金而去捕蛇,事实上现在真正的捕蛇人也都正在各个监狱牢房呢,蛇王桼友三当然也在的,而且还是第一个被抓进去的。气就气在这儿了,蛇伤人,却拘押捕蛇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给出的理由更是不可理喻的无厘头。那么现在的这些捕蛇人又都是谁啊,就是好利的普通的村民呗,还能是谁。

    小道士举着长明灯,照路前行,进了窝棚,穿过窝棚,却是没见一个人,心里不免又有些疑问:人呢,大晚上也进去抓蛇了?边想着边往前走,不多时就进了小龙沟,往前又走不远,突然看见一群人影,小道士打了个招呼,却没有回应,再看,那些个人影则是一动也不动,小道士就以为是一些个小灌木。可是走近了一看,才发现是一个个翡翠玉尸,都是那些为了赏钱而来捕蛇的捕蛇人,准确的应该叫他们投机者吧。看他们的行为动态,是在惊慌逃窜,有一些个面目狰狞的,还把小道士吓了好几个哆嗦呢。小道士一手托着长明灯,一手捂着七上八下忐忑的心,穿行在翡翠玉尸中间,足足走了能有一里路,才算是出了翡翠玉尸。粗略地数了数,这一路,能有近三百具的翡翠玉尸。

    小道士刚想舒一口气,一口气还没舒出来,老乞丐花甲子兀地跟小道士来了个脸贴脸的见面礼;小道士“啊——”的一声撒手了长明灯向后一脚没踩稳整个人摔了个四仰八叉。老乞丐花甲子眼疾手更疾一把接住长明灯,望着满地打滚的小道士,道:“这点出息,丢道门的脸。”小道士站起来想反驳,却见花甲子已经托着长明灯往小龙沟深处走了,就没说什么,赶紧跟了上去;毕竟,他是真害怕啊。

    两人一前一后又走了一小段路,就来到了一处稍微平坦点的开阔地,老乞丐花甲子停住脚步,道:“就这儿了。”说着将长明灯摆放在地上。小道士问道:“太师伯,怎么不走了?”

    “嗯,不走了,你去想办法引蛇过来吧。”老乞丐花甲子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小道士说道。小道士听罢连连摇头,后退几步,摆着双手道:“不要不要···”

    老乞丐花甲子将乌竹杖插在地上,笑了笑,道:“我怎么舍得让你去呢。来来来,过来,帮帮忙。”说着还朝小道士招了招手。小道士带着小心一步一步挪向老乞丐花甲子,边挪边说道:“帮,帮什么,什么忙啊。”

    老乞丐花甲子没有回答小道士,只等小道士走近了,猛然一拳重击在小道士鼻头;小道士都来不及喊痛,两行鼻血就哗哗流了出来。“太师伯,您干啥呢?”小道士似乎是有点生气了,话音都有点发颤。

    “别浪费,赶紧的,把你的童阳血滴到长明灯上去。”老乞丐花甲子说着拽起小道士,将其拉到了长明灯前。小道士还能怎么办呢,滴呗。说来也是,长明灯原本赤橙的火光,沾到小道士的血,不仅火没有熄灭,反而火光更大,而且火色还变成了青蓝。

    鼻血正滴着呢,小道士突然看见远处闪烁起了星星点点的绿光,于是乎便拍了拍老乞丐花甲子,用手指着,瓮声瓮气地道:“太师伯快看,萤火虫。”老乞丐花甲子顺着小道士的手指望去,哈哈一笑,道:“傻孩子,那可不是什么萤火虫,那是蛇的眼睛。”

    “什么?”小道士抹了一把鼻血,捏着鼻子,直起身来,看着一点一点一点点越来越多越来越近的小绿点,道:“那还等什么,跑啊。”说完撒腿就跑,鼻子也不捏着了,也完全忘了自己是过来干嘛来的了。

    小道士是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老乞丐花甲子则是泰然处之,将乌竹杖拔起握在手中,颇有一骑横刀,敢破千军万马的阵势。另一边的众蛇,确是来势汹涌,像是受了死命令的死士,疯狂向老乞丐花甲子袭来。

    但见老乞丐花甲子手中乌竹杖上下左右前后、一挥一打都是蛇之七寸,来蛇那是来一条死一条,来两只死两只••••••慢慢的,老乞丐花甲子体力见虚,然后就被一条蛇咬中,紧接着就有第二条、第三条,最终老乞丐花甲子被咬成了筛子,乌竹杖撒手后,被汹涌而来的蛇潮淹没。

    说时迟,那时快,千钧一发之际就听见“咣”的一声响,老乞丐花甲子身上的众蛇一条条一只只的都被一股巨力撕扯成不是三截就是七段,随之四方八面纷飞落地。

    不用怀疑,不是老乞丐花甲子觉醒了,是小道士回来了。就见小道士将折扇一挥,一道银光如同新月,由近而远,斩向小龙沟深处,将沿途的来蛇皆由一条劈做了两瓣;小道士又双手撒扇,掐诀拈咒,折扇一沉一浮间射出道道金光照耀向老乞丐花甲子,不多时老乞丐花甲子身上的咬伤处伤口出溢出黑血,黑血流净后伤口随即愈合,小道士这才收了折扇,赶过去扶起老乞丐花甲子,关切道:“太师伯,您没事吧。”

    既然这小道士身藏异能,体蕴绝技,刚刚干嘛还要跑呢,现在为啥又回来了呢?是啊,且不说这个,即使没有法字门的异能绝技,单一术字门,十几二十个练家子那也不能把小道士怎么着的。跑,是本能反应,不跑,那就是吓呆了。回来,就是跑着跑着跑明白了呗。

    老乞丐花甲子嘴角微微一翘,未来得及说话,就见蛇潮又汹涌而至,已近在眼前。小道士刚刚收了折扇,就听小龙沟深处传来一声嘶鸣,蛇潮随即平息,由中间分散向两边,翡翠玉蛇随即杀到。

    这翡翠玉蛇,又啮噬了近三百号人的精魂灵魄及三花五气,现在啊,已经有三寸左右粗细,一丈左右长短,俨然一条巨翡翠玉蛇,立起身来,足足能有七尺高低。小道士看着眼前的巨翡翠玉蛇,咽了咽惊讶的口水,感叹道:“我嘞个老天爷啊······”身体不自主的就要后退,却突然感觉被什么东西抵住了脊背,转回头一看,原来是老乞丐花甲子的乌竹杖。

    “怎么?又想逃?扔下我这个老乞丐一个人?”老乞丐花甲子也不像是在生气,但也不像是在开玩笑。小道士听罢老乞丐花甲子言语,脸上的笑容都没来得及堆出来,便被巨翡翠玉蛇一个甩尾给抽到了一侧山崖上,落地几口鲜血吐出,随即昏厥了过去。

    刚刚才吹捧完,又是法字门又是术字门的,现在又被秒杀,难道是在欲抑先扬吗,不是的,而是小道士真的就这点能耐。法字门中三板斧,就是刚刚那三板斧,再有就是仗着天第一册能够普察周天之事遍知周天之物。术字门中,你让他怎么跟巨翡翠玉蛇斗嘛,再说,还是被偷袭。

    老乞丐花甲子不敢去看也不敢去想小道士,挥着乌竹杖与巨翡翠玉蛇打在一处。十余个回合后,翡翠玉蛇拉开身位,嘶鸣一声化蛊成潮,向老乞丐花甲子涌来。老乞丐花甲子见势咬破自己双手食指,在长明灯上引来长明火,于两肩上和头正顶点亮三光火,而后合仙指于胸前,念动咒诀。蛊潮在老乞丐花甲子周围打着漩涡却始终无法触近;就在蛊潮将要汹涌成蛊罩将老乞丐花甲子封闭在内时,老乞丐花甲子大喝一声,三光火迅疾燃遍全身,火球一般膨胀炸向蛊潮,蛊潮随即退散,于不远处聚合成巨翡翠玉蛇。老乞丐花甲子见机即刻用乌竹杖在地上画了符阵,将龟蛇钵放于阵中,掐诀拈咒,道一声“开”,就见玉磬钵飞向空中,倒扣着于半空中将巨翡翠玉蛇罩住,使其无法化蛊;而后九首独角银常蛇解盘而下,晃一晃间便已经变得与巨翡翠玉蛇一般大小,随即与巨翡翠玉蛇战在一处,只三个回合,便将巨翡翠玉蛇牢牢锁住;这时八甲五须金巨龟,一步一朵祥云,凌空走到巨翡翠玉蛇头顶,在巨翡翠玉蛇头顶踏一踏四足,巨翡翠玉蛇霎时不再挣扎。九首独角银常蛇此时从巨翡翠玉蛇身上解了锁,头驮八甲五须金巨龟出了玉磬钵罩,将八甲五须金巨龟送回地面后自身也慢慢缩回原来大小,又盘在了八甲五须金巨龟上。玉磬钵同时于半空缓缓罩下,随着玉磬钵的下落,就见三寸左右粗细一丈左右长短的巨翡翠玉蛇慢慢化成了一寸左右粗细三尺左右长短的大翡翠玉蛇,又慢慢化成了三分左右粗细一尺左右长短的翡翠玉蛇,后又慢慢化成了一分左右粗细三寸左右长短的小翡翠玉蛇,最后又慢慢化成了三厘左右粗细一寸左右长短的小小翡翠玉蛇;玉磬钵将小小翡翠玉蛇收进钵内,重又落回原位。蛇众见此情景,一哄而散。老乞丐花甲子这才撒了乌竹杖,踉踉跄跄朝小道士奔去,摸了摸颈脉,探了探鼻息,确定无有大碍后,才舒了口气,稍稍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