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非，快问下那个辉哥怎么说。我怎么看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是啊，我还以为她会哭着回来呢。”

    “我已经问了，他还没有回我信息。我也着急啊，我可不想白费力气。”

    “我们刚刚不应该走那么快的，都没看到好戏。”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不会真的出事吧。”

    “能出什么事，那么胆小干什么。辉哥不会太过分的，再惹事导致留级的话，他就要被开除了。我叫他过去，只是想吓一下满玉而已。”

    “好可惜啊，好好奇啊，好烦啊。”

    “哇，辉哥回我信息了！”

    “快看看！”

    “怎么说？别挡住我，给我也看一眼！”

    “他说他真的要追满玉了。我操，这是什么操作？他来真的……”

    “我靠，好好笑啊，这是什么情况？”

    “他说他们围着满玉，她的脸都吓白了，居然还没跑。这是什么意思啊？就因为这个？”

    “等等！什么‘奶香奶香’，兰非你把这话也说出去了？”

    “我要笑喷了，兰非你干嘛？”

    “嘿嘿，我想着说点话让辉哥动心嘛。他周围不都是些成熟学姐，现在换个口味也不错啊。”

    “那也不应该把这么恶心的词语说出去吧？”

    “我有说错吗？是你们说她天天喝牛奶，身上老是有股奶味的。”

    “这词叫你用的，我真的服了。”

    “你确定那个辉哥不会来真的吧？别真弄出什么事情了。”

    “对啊，他真要追满玉的话，我觉得还有点吓人诶。不是说他经常对女生动手动脚嘛。”

    “平时我们当面骂她，她都听不懂的时候，我觉得已经挺好玩的了。”

    “这有什么。兰非，让你那个辉哥多烦烦她。她不是成绩蛮好的嘛，给她成绩拉下来更好。”

    “我去。王絮，还得是你啊。”

    “王姐巴不得满玉真的跟那个辉哥在一起呢！这样她的周袁就不会说那些傻话了，哈哈哈！”

    “闭上你的嘴。别把周袁和她扯在一起，我嫌恶心。”

    “好好好，王姐，我错了。”

    ……

    满玉狠狠地吐出嘴里的泡沫，伸手把水龙头开大了些。等她们结束话题，满玉才假装刚好忙完，转身走了进去。

    熄灯时间到了，满玉躺在床上，看着眼前被风扇吹起的蚊帐，耳边依旧是舍友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她们的话题一个接一个，仿佛没有尽头。

    读小学时，班里大部分是本地学生。但只有那么五六个人，会偶尔抱团活动。他们并不是完全排外的，其中有些人还会拉着满玉一起玩。

    当时的班主任是语文老师，她经常鼓励大家说普通话，最后还把说普通话变成了班规。同班同学在交流时，会自觉遵守这条规则。

    谈论的话题具有私密性时，那几个人就会自动转成方言交流。整整六年，满玉一句话都没有听懂过。但听不懂当地方言，并没有影响她的在校生活。

    现在的她，升上初一不过三个月。到底是在哪一天，自己突然完全听懂了她们的交流呢？

    满玉自己都没意识到。

    某天下楼扫操场时，同行的同学非常自然地对她说了句方言，问她吃早餐了没有。她想也没想，就用当地方言回了句“没有”。过了足足十秒，两人才同时反应过来不对劲。

    对方吃惊的看着满玉，满玉立马摇头说自己说错了，解释着自己只是顺嘴接了对方的话尾。等她解释完，满玉感觉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远了些。

    从那时她就意识到，一个外乡人会说本地话，就会让本地人不高兴。后来就算她听得懂对方在说什么，也会装作自己根本不知道。

    那又到底是什么时候惹得舍友们讨厌自己的呢？

    满玉想起了开学后的第一节地理课。

    刚开学时，同宿舍的王絮、兰非等人对她还算友好。就连晚上不睡觉，躲去厕所聊天、看电影时，她们都会拉上她。大家还一起去课室，一起上厕所，一起买早餐。

    那段时间，满玉第一次在学校感受到了被重视的滋味。

    在那节地理课前，她刚吃了王絮分享给她的巧克力饼干。两人还约定好，下课后再去小卖部逛逛。

    地理课上，老师先介绍了全国有二十三个省，又挑了几个省做简单介绍。她介绍完之后，便向同学们提问，想要知道班里是否存在来自其他省份的学生。

    班里迟迟没有人举手，老师又试着鼓励了一次。

    满玉看着老师略微尴尬的表情，直接举起了自己的手。

    老师重新绽放笑容，她就满玉的家乡又多问了几个问题。比如有什么名声古迹，有什么出名美食，有哪些历史名人等等。满玉对家乡，其实说不上了解。她的大部分认知，都来源于电视节目。

    她连老师举例的几个美食，也只是听说过而已。当老师问她是否品尝过时，她下意识点着头，夸着那些美食都很好吃。

    就这样简单的问题，满玉回答完便不在意了。

    下课后，她满心欢喜的去找王絮，打算履行两人之前的约定。却不料王絮冷着脸，说她不想去了。

    慢慢地，满玉发现周围的人都会避着她，仿佛她是个什么怪物。

    直到有一次，她不小心用笔戳到了前座的男生。正准备道歉时，她迎来了对方的一顿斥骂。在那些令她错愕又无助的词语和句子中，她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

    自己是个外乡人，被瞧不起、被远离、被孤立，都是她应该经历的事情。

    满玉的接受能力和学习能力很强。她渐渐学会了如何从对方的表情和动作中，迅速捕捉对方的真正意图。对方的迟疑、犹豫和躲避，都成了满玉自动远离的契机。

    她时常觉得自己像一艘漂泊在湖中心的小船，四周的岸上有许多人，对着自己窃窃私语。无论自己做什么，都会成为她们议论的话题；无论自己做什么，仿佛都是不可原谅的事情。

    满玉第一次感受到，原来讨厌一个人时的情感，会比喜欢一个人时更轻易、更浓烈、更无法隐藏。

    不过有一点还能叫她喘上气，那就是自己的忍耐力。

    她们时常在宿舍里，拿一些莫须有的事情来辱骂满玉，满玉便用手指堵着耳洞入睡；

    她们时常在教室围成一个圈，对着满玉指指点点，满玉便趴在桌上，捂着耳朵背起英语单词；

    她们时常在参加集体活动时远离满玉，满玉便借故身体不舒服躲去了校医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