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关县县衙的屋顶很凉，心岚趴在上面有点受罪。县衙内院，灯火通明，歌舞不休，王怀德县令正在宴饮宾客。

    心岚忽然有点想念那个被赤足军杀害的吴县令，他若是泉下有知，看到自家府衙内院旋踵成了“天魔道场”，不知作何感想？

    “宁沧的金印会放在什么地方呢？”

    眼下，府衙内人头攒动，不适合探访，心岚等待着时机。他挪动了一下身子，如壁虎般游动到宴饮的正堂之上，丝竹之声愈发悠扬。

    他轻轻揭开屋顶上的瓦，就看到屋内的情形。尊位上坐着个油头粉面的公公，王县令正恭敬地为那人斟酒。

    “刚才那女子倒是有些姿色，不过却不识趣，那一巴掌算是便宜她了！”

    公公的话语中尽是不满的意味，这让王县令有点着慌。

    “吕公公，都是下官的不是，您切莫生气！”县令大人赔着笑脸，“您身负皇命，责任重大，犯不着为了个贱婢气伤了身体！”

    “那女子可曾婚配？”吕公公问道。

    “那女子姓薛，花名小红娘，应该尚未婚配。”王县令一听吕公公的话，就知道这阉货在打小红娘的主意，既然皇差喜欢，自然没有不成全的道理。

    “好！把她写入秀女本册，咱家要带她回宫去！”

    王县令一口答应，又说了许多好话，让吕公公快活无比。

    “听说县尊家中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姐，都是知书达礼的闺秀，何不请出来见见？”

    王县令忙道：“吕公公，我的两个女儿已经嫁了人，在夫家居住，不在府上！”

    “哦？这么巧？还真是可惜了！也罢，只要县尊协助咱家完成使命，什么都可以依你！”吕公公大笑，声音尖刻刺耳，十分难听。

    “宫中选秀？”易心岚终于明白王县令的用意，“怪不得他急着要将女儿嫁出去！”

    选秀是一件为皇帝储妃的大事，历朝历代都十分重视。女子选秀入宫，受到皇帝宠幸，最后母仪天下，这是无数少女心中的梦想。

    然而，现实往往很残酷，绝大多数选入宫中的女子并不能得到皇帝的青眼垂爱，最终的归宿都是孤老深宫。即便有少数幸运儿，一朝承恩，获封妃嫔，但能够笑着走下去的寥寥无几，不少人成为了宫廷斗争的牺牲品。丽妃坟，珍妃井，都是血淋淋的教训。

    民间早已对此等选秀把戏洞若观火，所以大多数人都不希望自家女儿选秀入宫。朝廷一旦下旨选秀，家家户户便开始急着搞“拉郎配”，也不知便宜了多少男子。

    千年前的大春朝，也热衷于为皇帝选秀，楚怜兒就是在一次选秀中被送入皇宫的。也正因为她入宫，易心岚、宁沧和楚怜兒三人的命运发生了转折。

    心岚看不惯那白皮太监，他从小葫芦里倒出一颗蓝色小药丸，用手指捏成粉末，轻轻一吹，粉末随风落下，恰好落入吕公公的酒杯。

    “云裳可不是好欺负的！”

    心岚实在等不下去，趁着家仆出恭的当儿，从房顶溜下来，悄无声息进了王县令的书房。

    他取出一枚银针，轻轻弹出，那针悬浮半空，就如指南针一般开始旋转，最后停了下来，突然加速射向博古架高处一只锦盒。

    他取下锦盒，打开一看，果然是“大南皇帝之玺”。

    “县尊大人莫不是将这金印当成了文物？胆子还真是大！看来这位王大人与赤足军也有关系。”

    心岚刚收起金印，就听到宴饮处大呼小叫，不由得笑了笑。

    “吕公公不仅要流一晚上鼻血，还得窜稀三日！”

    他游上屋顶，趁乱离开了县衙。

    此时，月上中天。

    次日，薛云裳拎着一包礼物出现在诊所。她神态拘谨，全然不似之前的放肆模样。

    “我娘让我来谢你，她今日已经能够下床了。”

    心岚接过她手上的东西，打量着她的窘态，取笑道：“小红娘怎么变得文静了？”

    薛云裳低着头，双手揉搓着衣带，眉头微蹙的表情与当年的楚怜兒一模一样。

    “你看到了，我薛云裳的处境就是那样，但我不需要你可怜。”

    心岚想说几句安慰的话，薛云裳却又继续说道：“我很感激你能给我娘看病，但是你那副‘救世主’的嘴脸让我很反感！世上像你这样的男人太多，自以为是圣人，变着花样讨好女人，不过都是别有企图！你给的钱，我将来会还你！”

    易心岚忽然懵了，云裳的话过于犀利，他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前几日还主动接近，近乎“色诱”，只为套取钱财，今日却平添了“骨气”，多出许多“自尊”。

    心岚依然摸不透云裳的心思，他回想着前几世的经历，猜测或许是自己有些冒昧，直接闯入了她的“领地”，让她没有了安全感。曾经，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住处，而现在她或许不想让他亲眼看到自己不堪的生活。

    “这又是何必……”

    薛云裳拿出那枚双鱼佩，还给心岚。

    “这玉佩我不卖，拿着也没用，还给你吧！”

    心岚默默揣着双鱼佩，心中产生久违的失落感。

    “你说过，我是你的男人。”

    薛云裳忽然笑道：“那我们分手吧！”

    她说完便转身离开，还是一如既往的决绝。

    心岚目送云裳走远，习惯性地摇摇头。

    “此生是你第一次说分手，还剩九次啦！”

    这日，易心岚失魂落魄，他还没注意到东关县这锅“水”即将“沸腾”。

    选秀使到达东关县的消息很快传开了，适龄未嫁之女顿时成了“低价抛售”的对象。菜园子地区的“钻石王老五”整日在街上闲逛，凡是稍有“姿色”的，都成了“抢手货”，一时间供不应求。

    拯人诊所的门槛被踏破了，来者无心看病，都是来求亲的。

    易心岚不胜其烦，找个借口出门避风去了，只留两个小徒弟看家，可怜卜吉“将熟未熟”，差点儿就被“如狼似虎”的抢婿人拉了去。

    他径直出了县城，往马尾江的金沙滩去了。

    江水波光粼粼，水面上偶然有游鱼跃起。小时候，心岚的父亲经常在这地方捕捞“黄辣丁”，那是种肉质细腻的小鱼。父亲烹调“黄辣丁”的手法堪称一绝，将鱼肉与酸菜、辣椒和其他香料一起煮炖，那个滋味令人难以忘怀，特别是离乡远游，更会时常惦念。

    心岚来到水边，准备捞些“黄辣丁”回去，晚上炖酸菜吃。他挖了些蚯蚓作饵，抛在水面，待鱼儿浮出，便用飞针“行刺”，中针的鱼立刻浑身僵硬，漂在了水上。

    以此方法，心岚得了十三条“黄辣丁”和三条江鲫。其中一条江鲫怀有身孕，心岚将它放了生。剩下的鱼用临时编织的草篮子装了，只待晚霞出山，他便携鱼而归。

    易心岚坐在江滩上，看马尾江水滚滚流动，辨认这些年水道的变化，忽见江面有东西漂了过来。临近一瞧，竟然是三具裸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