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二魔拜山，讲得是两个魔头上灵山的故事。

    一位大自在天魔带着一头杀气冲霄的煞魔上了灵山，问佛祖：众生皆有佛性，吾等亦是众生一员，可能成佛？

    佛祖不言，只是指着身前的莲池，许了二魔两个座位。

    然而，煞魔根本没有入座，直接在殿上大开杀戒。可面对万佛，杀意无边的煞魔终究没能杀伤一人，最终只斩掉了自己。

    大自在天魔则坐上了佛祖所许下的金莲之位，并在座上与万佛论道七日。

    七日后，魔气浸染整座莲池，朵朵金莲皆尽化为黑莲，诸佛齐念佛号，池中万莲于魔气最盛之时重新绽放，刹那间，被魔气侵染的万莲却开出了世间最为纯净之花。

    花开时，诸佛共礼，一位天魔于诸佛之前就地成佛。

    “不错！”

    沈长青颌首确定了沈长宜的猜测。

    “二魔拜山的故事不一定都是真的，但多少有几分根据。

    “佛魔论道，魔染莲池，诸佛不惊，等到万莲开时，诸佛共礼，齐宣‘自在’之名。此后，佛祖身前再无金莲，莲池中只余下一朵朵不染尘埃的净台，灵台山的《灭谛净台》正是取自此意。”

    得到确定，沈长宜却依然有些难以置信，“所以，《自在法》的根基竟真是魔门功法？”

    佛门的无上妙法，其根基却是魔道法门，这……？

    “我成佛时，世间无魔；我为魔时，世间无佛；佛魔不过自在一念！”

    这不是沈长青在作答，伴随着话音，房门也被推开，一人大步走了进来。

    “行文师伯！”

    沈长宜连忙起身行礼。

    风行文颌首回应，在沈长青完全不想多看一眼的表情中，几步走到桌边就坐了下来。

    “此法以魔修佛，以佛修魔。”

    风行文也不理沈长青，继续为沈长宜解释道：“若无无上之觉，无无上之慧，修行此法必须加以克制，再辅以化解之法方可无碍，可如此，也便失去了此法的真意，还不如直接修行《灭谛净台》来得合适。”

    沈长宜边听，边拿起茶壶，为来客倒上茶水。

    “所以此法，只有拥有无上之觉，无上之慧，能在佛魔之间反复横跳却终不失真我之辈，才能真正展现出此法的全部威能，还有魔门功法百无禁忌、勇猛精进的特性。

    “灵台山就曾出现过继任者比主持先一步被接引的案例。我等练气修士，百岁结丹已是得天独厚，可修行此法，若真有那份心性、悟性和才情，百岁证得果位并非虚妄。

    “再夸张一点的说，你要是真有那开创一道的天分和才情，就算和那位大自在天魔一样，论道七日便立地成佛也是可能的。”

    何为果位？

    那是超脱之境，长生之凭。

    “当真是无上妙法！”沈长宜发自内心感叹道。

    七日成佛不说，百岁成仙，对于他来说就已是无法想象之事。

    至少，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才能做到这样的事情。

    “真正契合的传承人千百年也未必能够找到一个，能不妙么！”

    风行文‘呵呵’一笑，“你玄真师伯因何能够悟得此法真意？

    “还不是那群老秃驴没了其它办法，只能大开自在境，连别派的弟子都不嫌弃，只想用大网捞鱼的方式，能捞到一人是一人。真捞到你玄真师伯的时候，灵台山全宗上下可是激动得眼都红了。”

    “师伯如此清楚，可是也在其中？”

    风行文扫了默默吃茶的某人一眼，“不止是我，你玄真师伯悟道的时候，你师父就在他身旁……半步之遥。”

    沈长青重重放下茶杯，“后一句不用补充。”

    “长宜你是不知道，你师父当时那表情……”

    “嘭~”

    桌子默默承受着重击。

    “你今天过来，是特意来找我干架的？”

    “多少年了还是个元婴，找你干架有个屁用。”

    “元婴怎么了？”

    沈长青话音平淡，眼神却极尽鄙视，“《玄清宗》中正平和，追求的就是大势后发。我可不像某人行事没个分寸，堕入杀生之道这种事都差点发生了，简直白修了这么多年的道。”

    “什么叫堕入，我只是想试试而已，试一试，尝试知道嘛！”

    “看，急了！”

    “还用看，乌龟一个！”

    沈长宜低着头缩在一边，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问。

    “长宜，师伯跟你说……”

    沈长青气怒，“没有正事，直接给我滚！”

    沈长宜连忙拿起茶壶，给自家师父也满上茶水。

    见到平和姿态终于被打破，风行文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抬手拂袖，一尊青铜灵鼎就落在了桌面上。

    沈长青眼皮轻抬，打量道：“丹气十足，宝光内敛，是一尊好鼎，哪来的？”

    “楚天南给的。”

    风行文端起茶水慢悠悠地喝一口，“血医老鬼的本命灵宝。”

    闻言，沈长青顿时斜了某人一眼，“他给你就接？”

    “兽潮过后，他就向西而去了。”

    风行文放下茶杯，轻声一叹，“寿元将尽，若无法突破化神，活不了多久了！”

    “……他的岁寿好像还不到两千吧？”

    “元婴后期，岁寿三千，可有多少元婴修士真能活过这个岁数。你这个喜欢慢悠悠的乌龟恐怕都活不到，他一位剑修，岁寿不到两千又有什么可稀奇的。

    “天南一剑，那都是用命争出来的威名！”

    仙道重在‘养’，武道重在‘用’，剑修只能说是身处两者之间，不上不下。

    仙道主求长生，到了元婴后期岁寿也不过三千，祭炼、歧路、争斗、受伤、道基受损种种损耗之事都会影响寿元，真正能够活到三千岁的元婴修士少之又少。

    仗剑而行，一生主争的剑修，虽说比武修要好一点，但也好不到哪去。

    一位元婴后期剑修服尽灵物、寿丹能活到两千二、三百载就已相当了不起了。

    强大与长寿从来都不是一体的，理论和实际也总是不尽相同，参差不齐才是世间正理。

    “大限将至却还想着要了断因果，他是怕那小子未来迁怒他门中之人？”

    “他问我那小子当下如何？我就答了句：‘被玄真带着教导了’。”

    “呵，难怪！”

    自身将死，曾欲杀之的对象却如旭日般冉冉升起，还被玄清护着除都除不掉，不想着了解因果还能做什么。

    “他欲了结因果，这东西你应该送给那小子，送我这里来做什么？”

    “玄真可是已经传了他《自在法》，如果他真能如玄真所期待的那般，做到佛魔转换却又不失本心，你准备怎么做？”

    沈长宜沉吟了一会儿，“究竟怎么做，那是掌门和玄真应该考量的事。”

    “你倒是甩个干净，一个散功重修的练气修士天天上青峰敲金钟，这难道不是传法院的事？”

    “传法院和青峰的规矩就是如此。”

    风行文嗤笑了一声，“规矩如果真有这么重要，‘首席’这套东西又是怎么整出来的？”

    “一人居中裁定，三人赞同，一人反对，两人弃权，它是怎么弄出来的，你当时不是就在现场嘛。”

    “你在逼我骂人吗？姜辰作为掌门，居中裁定就算了，你当时凭什么弃权！”

    “我反对有什么用。”

    沈长青话音不紧不慢道：“玄真连脸都懒得露一下，结果一开始就已经确定，还有什么可以多说的。”

    “没什么可说的？”

    风行文冷笑道：“如果真没有什么可说的，当初为什么不直接裁撤掉青峰，把事情做得彻底一点，反正你们都知道，他完全不会在意。”

    “这不是我能做主的事，你才是原本最有机会做主的那一个，可你却直接去了剑锋。”

    风行文话语一噎。

    “不说以前，只说现在。

    “如果他真有能力，你究竟是想让他把一切拉回到正轨，还是觉得维持现在的局面也不错？”

    “……”

    沈长青望着桌上的青铜鼎，久久没有言语。

    风行文也没有继续逼迫，一口饮尽茶水，起身就往外走，“小七，我们几人之中就属你最能管事。有些事若是连你都不管了，那就真没人管了。”

    房门开合，话音落尽，人影也已无踪。

    “诶……”

    半晌，房间内响起了一声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