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问心
“咻”的一声,一支白羽箭撕破空气,如流星赶月,电光火石之间,远处一只灰兔应声倒地。白榆随即放下手中弯弓,二人走到灰兔前,白榆拔出羽箭,说道:“这下中食有了。”
虞欣儿提起兔子,凑到鼻尖轻嗅,悠悠地说道:“是只雌兔。”白榆问道:“虞仙子似乎对此兔有所了解?”虞欣儿歪着头看向白榆,说道:“此处没有仙子,只有欣儿,公子可不许再说错了。”见白榆点了点头,虞欣儿继续说道:“欣儿未出风胭阁,却闻玄元林中有兔唤作玄元兔。玄元兔雌兔体型瘦小,而雄兔体型健壮硕大,雌雄一对,至死方休。”
白榆想了想,说道:“那玄元兔可是与鸳鸯相似。”虞欣儿叹了一口气,说道:“曾听一奇人说,鸳与鸯每至新岁,便一代新人换旧人,不知真假。”白榆讪讪说道:“倒是头一回听闻。”
虞欣儿继续说道:“只是天公无情,偏爱虐戏众生。即便是两情相悦,却不得不遭天定劫难。玄元兔雌雄结合后,雌兔便会产香。于是,野兽寻味捕食,人寻味采香。而雌兔死后,雄兔受于本能,再去另寻伴侣。”
白榆看着她手中的兔子陷入了沉思。虞欣儿或许觉得自己说得太过沉重,调整了语气,笑着说道:“当生则生,当死即死,即便是飞蛾扑火也是心甘情愿。万物生死定于天公之手,不该为此感慨过深,那倒反而活不通透了。至于这只兔子,既上天所授,便不该弃此山珍,空谈道理。”
白榆感慨,说道:“不想深闺女子也能有此见地,今日在下受教了。”虞欣儿听了这话不乐意了,噘着嘴说道:“哎~哎~女子怎么了?公子岂不知凌江国宁将军?”白榆发觉失言,忙说:“谁人不知宁大将军之名,可谓是巾帼不让须眉。在下失礼,可否让在下烤炙此兔表以歉意?”虞欣儿把兔子提给白榆,眨了眨眼,俏皮说道:“期待公子手艺~”
片刻工夫,白榆便将打理好了的兔子架在燃起的碎木条上翻转烧烤。随着玄元兔独有的香味飘出,白榆分明看到坐在对面的虞欣儿不时地吞咽着口水,一时忍不住低头浅笑。
而虞欣儿一直盯着美味上的目光偷偷移到白榆脸上,恰好看到白榆脸上的笑意,顿时轻斜着低下头来。她那白皙如玉的脸颊刹那间染上了一抹嫣红,转瞬之间就已蔓到耳根,空留无处安放的双手随意捏着裙角。白榆觉得火候已到,正要抬头递给对面馋虫,却透过粼粼火光看见林中斑驳的阳光洒在虞欣儿的裙上,微风吹拂,黑瀑直发与裙上碎花随之轻舞。而她微侧的脸颊泛起淡淡红光,一双巧目含羞,看得白榆说不出话来。
白榆喉结微动,目光渐渐清明了起来,拿起手中串着烤兔的木棍递了过去,柔声说道:“且先尝尝味道如何。”
虞欣儿那双低垂的眼睛这才抬起,小声说道:“劳烦公子了。”而后双手拿过,细细吃着。白榆问道:“怎样?”虞欣儿回道:“多亏公子手艺,欣儿才吃到这般美味。”说着轻轻撕下一片,递给白榆。白榆接过尝了一口,说道:“细腻清香,确实珍品。”二人相视一笑,慢慢品味着……
“杀!杀!杀!”随着锣鼓喧天,马鸣萧萧的点兵场伴着将士们的呐喊杀敌声,站在筑台上的槐远道与林枫一腔热血似要沸腾一般。李将军站在槐远道身边大声说道:“请殿下指教!”
槐远道此刻心情极好,放声大笑说道:“不愧是李将军,真乃虎狼之师。”林枫像是想起什么,说道:“大哥若也在此,该是多好。”槐远道目光看着远方,说道:“来日好好灌他一回,一醉方休!”
玄元林内,白榆和虞欣儿重回马背,一路马不停蹄前往周药师住处。不同于白榆先前来此,曾经人迹罕至的小路如今车尘马迹。等近了篱笆,白榆看到这里围着约莫五十个士兵肩挑着装满着水的木桶,不断地往一辆辆运货马车上装载着。
虞欣儿问道:“公子,这是何处?这些兵士又在做些什么?”白榆回道:“此处是一长辈隐居之地。只是上次前来,唯有虫鸟相鸣,如今这番情景,在下也不甚清楚。”二人正说着,两位士兵执着长矛走了过来,严声说道:“此地正值军务,请二位止步!”
白榆正要表示身份,却听周药师喊道:“这位是白将军,还不快快放行!”两位兵士听到,立刻放下手中兵器,行礼说道:“见过白将军!”白榆翻身下马,说道:“继续执行军令吧。”然后牵马走向周药师。
到了面前,周药师看了看白榆,又仰头看了看马背上的女子,疑惑问道:“白将军,这位是?”
白榆扶下虞欣儿,说道:“这位是虞欣儿。此事说来话长,可否请周药师屋内相叙?”周药师眉间舒缓下来,笑着说道:“幸蒙赐教,迎请不至。二位请!”而后转身带路。
走到篱笆门口,白榆把马拴好,三人一起沿着石子小路走向屋内。
虞欣儿早在篱笆外就看到院内开着各种奇花异草,现在进了院子,按捺不住心中欢喜,不住地左看右看。周药师和白榆见她欢欣雀跃的样子,也不着急,只慢慢走着,让她尽兴。
正信步走着,虞欣儿视线突然闯入一株艳丽红花,其花瓣质薄如绫,光洁似绸,轻盈花冠似朵朵红云片片彩绸,虽无风亦似自摇,一缕微风吹拂,更是飘然欲飞。
周药师见她看得此花入迷,慢悠悠地说道:“此花名为虞美人,寓意坚贞守候。”说完周药师笑眯眯地看着白榆,那样子就差没搬个板凳,揣着瓜子磕起来了。
白榆实在被看得受不了,咳了一声,不怀好意地说道:“那真是巧了,虞欣儿与此花姓氏音色相同,倒不知是否为同一字?”周药师没注意白榆心思,说道:“此花姓氏之‘虞’与义兽驺虞之‘虞’同字。”
虞欣儿听了,欣喜说道:“那倒是与小女子姓氏相同。”白榆赶忙接着虞欣儿的话说道:“哎呀,可真是与此花有缘了。”白榆说完,也笑眯眯地看着周药师。
周药师暗道不妙,又中这小子计。转念一想,倒也觉得天命注定,于是摇头强笑一声,说道:“既是缘到,此花便赠与虞姑娘。”虞欣儿心里一喜,却不好意思,说道:“小女子得见此花便已知足,怎敢夺人所爱。”
周药师说道:“不必客气,只是此花难养,不耐移栽。待姑娘走前,再转到盆内,如何?”虞欣儿笑着说道:“全凭药师做主。”
进了屋内,周药师一边沏茶一边问道:“不知二位何故光临寒舍?”于是白榆将风胭阁一事说与周药师,待到说完,茶水也已齐备摆在桌上。
周药师将茶杯放在托盘上端出,依次双手奉给二人,说道:“请用茶。”二人小口啜饮,只觉满口生香,仿佛在静谧山谷品着自然芬芳。
白榆回味着口中清香,缓缓放下茶杯,说道:“在下有幸,竟能饮到先生如此好茶。”周药师摆摆手,说道:“茶不过是山野粗茶,其中学问反而在于冲泡之水。”白榆回道:“还请赐教。”周药师说道:“此水来自魔林山脉的一条溪流,清纯透彻,真乃世间罕见。偶然发现,倒是鄙夫之幸。”白榆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周药师看到白榆此状,继续说道:“方才将军屋外所见,便为此故。这水为上天所赐,不好好用之,岂不可惜?因此,在下告知李将军,以此水酿酒,献予当今陛下,尽为臣之道。”白榆说道:“原来如此,若是得陛下欢心,乃先生之功。”
“不敢夺功,在下懒散之人,功名利禄不过浮云。只想守着这方天地,做山野樵夫罢了。”周药师说完,品了一口茶水,眼神却多了份落寞。
白榆见此,便重回主题,说道:“在下听闻先生博古通今,才学斐然。故而今日前来叨扰,特为讨教一事。”周药师闻言,哈哈一笑,说道:“不敢当,不敢当,将军请说,在下知无不言。”
白榆先是看着身旁一直静静端坐的虞欣儿,然后看向周药师说道:“不知‘缘’字怎解,还请先生阐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