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思辙的眼光已经从震惊变成了些许佩服。

    “怎么了？”范闲诡异地笑望着他。

    “没有。”范思辙赶紧摇头：“看过一些，很没劲。”说完这句话，似乎觉得稍微挣回了一点面子，头也抬的高些了。

    “是吗？你还懂这个？”范二平淡的看着他，这小子脸皮挺厚啊。

    “只是先生看过，说……”许是让范二看的有些发毛，他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先生很是赞叹，说这作者诗笔有奇气，胸腹有块垒。”

    胸中有块垒？什么玩意儿？

    范二疑惑的想着，这小胖子是不是把先生的话记错了？

    这是两句很高的评语，范闲并没有脸红，微笑说道：“所以你很佩服我？”

    “我佩服先生。”范思辙想了想：“而先生很喜欢看你写的书。”

    忽然间他的眼睛里发射出一种贪婪的目光，羡慕道：“而且我虽然不看，但知道现在市面上，这个书稿是分卷卖的，每卷可以卖到八两银子。”

    他点点头，再望向范闲的目光就有些注视偶像的感觉：“随便写几个字就能赚这么多钱，真是厉害……我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姐姐这么崇拜你。”

    “我没有赚这个钱。”范闲纠正道，心里感觉怪怪的，这个小家伙忽然变脸好像是因为自己写书很挣钱，难道是因为父亲司南伯管钱的原因，遗传了这份对银钱的狂热喜爱？

    范思辙搓搓手，狂热道：“可是只有你能写，将来如果你愿意挣这份钱，我可以入股。”

    范闲略微思索，不想接这个话，这个小家伙似乎未免天真了些。

    范二忽然问道：“小家伙，你到底为什么跟着我们？你不用上学吗？”

    范思辙年纪虽小，但却不是草包，知道自己刚才流露的些许意思让他们比较高兴，所以堆出可爱笑容颤声答道：“因为……妈妈说……哥哥们能干，所以让我多陪两位哥哥玩玩，受些熏陶总是好的。”

    能干？怎么听着有点别扭？范闲想道。他心里明白，范思辙跟着自己，一定是柳氏的想法。但对方应该没有必要对自己示好，就算察觉到了父亲并没有把自己仅仅当成利用品看待，也没有如此莽撞的道理。

    ……

    ……

    饭菜上来了。

    范闲和范二兄弟二人，手快如风，迅捷如电，很快就要把桌上的饭菜吃个精光。

    看的范若若跟范思辙膛目结舌。

    范闲细品了一会儿，点点头，评价道，“京都的饮食确实不错。”

    “何止是…不辍，简直…美味极了，儋州可没有这样的食材。”

    范二一边往嘴里塞一边说着，大半的饭菜都进了他的腹中。

    忽然范二摸摸肚皮，两腿一蹬，瘫坐在椅子上，慢慢消食。

    他已经吃饱了。

    范若若十分秀气，随意吃了些就停箸不食，半侧着身子认真看那本红楼梦。席上只有范闲和范思辙在大快朵颐，范思辙越吃越郁闷，心想小爷我长的比你胖多了，怎么吃的却没你多没你们快。

    ……

    范若若越看眉头皱的越厉害，发现这书商出的红楼梦与自己房中的那份并没有太大差别，只是扉页前头故意将多姑娘那段话摘抄出来，只怕会让京都看过此书的人们，都以为红楼梦乃是一诲淫之书。

    范闲看见她神情，就知道她在生气什么，微微一笑将筷子搁在鱼盘边上，说道：“这只是一种营销手段而已，有什么好生气的？”

    “就是，要是我做买卖也这么干。”范二跟着附和道，心想，这好像还是低级些的营销。

    范若若隐约猜到营销手段是什么意思，而范思辙则是听的糊里糊涂。

    “不过是做买卖的，为了使自己的商品让买家觉得感兴趣，甚至物有所值，这些还只是小儿科，如果要是我做的话，可能更过分。”范二伸了伸懒腰，饮了一口酒，看着两个小家伙说道。

    “不错。”范闲点点头，“比如一本书，人们在买之前，肯定会先翻翻讲的是什么，所以这前言、序、跋、楔子之类的东西，一定要清晰明了，不见得要求说清楚全书的内容，但一定要引起别人的兴趣。”

    范闲喝了口茶，继续说道：“妹妹你生气，是因为这个无良书商，将多姑娘那段摆在最前面，而这段明显不能说明这个故事的整体风格，反而容易让一般百姓产生一种误解，以为这故事是个风月故事，对不对？”

    范若若睁着眼睛，点点头，心想如此噙之齿香的文字，被当作那种肮脏物来卖，难道还不应该生气？

    “要我说，若若你还是单纯了些，如果不这样，这本书怎么会这么快流传街巷。”范二笑嘻嘻道。

    “是的，书商是一定要这样做的。”范闲看着妹妹认真的表情，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如果让我来做，我要比他们做的更过分。这一卷是十回，那就应该写十个回目印在扉页上，每回目下面写几行最诱人的话，如此方能让看客们心中痒不能挠，只好将书买回家细细翻看。”

    “比如什么？”

    “比如像多姑娘这种。”

    “那这回怎么写？”聪慧的范若若已经明白了哥哥的意思，微笑着指着书上一处，是第二十三回：西厢记妙词通戏语，牡丹亭艳曲警芳心，这回讲的是葬花前事，断断找不出来让人脸红心热的辞句。

    范闲嘻嘻笑道：“既然有艳曲二字，当然好写，换成是我，就用里面那段……园中那些人多半是女孩儿，正在混沌世界，天真烂漫之时，坐卧不避，嘻笑无心，那里知宝玉此时的心事。那宝玉心内不自在，便懒在园内，只在外头鬼混，却又痴痴的……正看到落红成阵。”

    范二一听，挑了挑眉，心道：这才是资本家的思维…

    “然后再把坐卧不避，嘻笑无心，鬼混，痴痴，落红这些字眼全数描红。”

    范若若的脸微微红了，低声道：“原来哥哥们常做这种不正经的事情。”

    范思辙却在一旁听呆了，竖起大拇指道：“大哥，你实在是太有才了。”

    “噗…咳咳…呼…咳咳…”

    听见这话，范闲和范二都不约而同的将口里的茶酒喷了出来。

    正此时，外厢却传来一个极为高傲的声音：“哪里来的妄人，满心淫邪，居然敢称有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