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为什么不把那些衣服拿出来试试。”

    芸汐顺着子受所指的方向看去，那里还有一半的衣服未曾拿出来，而且里面还有一些看上去几件合身的衣服，一抹悲伤在眼底一闪而逝，并未让子受察觉到，看向子受，说道，“受儿可以答应母后一件事吗？”

    子受却是歪过脑袋，不解地看向芸汐，问道，“什么事？”

    芸汐拉着子受的小手来到衣柜之前，“刚刚穿过的这些，还有这些，加上你没有穿过的那件玄色玄鸟王服，一共有五十件新衣，不管这些衣服是旧了还是破了，都不要去动这边的四十九件新衣。”

    “为什么？”

    “受儿以后就会知道了，”芸汐并未回答，只是蹲下身子，看向子受的双眼，笑道，“受儿能答应母后吗？”

    子受轻轻地点头，“嗯”了一声。

    芸汐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竟是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黄昏时分，远处的天边，太阳已经开始被地平线所吞没，将云彩映照成了一片火红之色，成为了黑夜来临前最美丽的风景。

    “受儿，愿不愿意陪母后出宫游玩。”

    子受闻言，脸上刚刚浮现出一抹欣喜之色，那看着芸汐的眼神便开始不停的躲闪了起来，口中还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可是……可是……父王说……我还不能出宫！”

    芸汐却是轻轻拍了一下子受的脑袋，笑道，“受儿难道忘记了吗？我们的受儿已经十岁了。”

    “对喔，我十岁了，”转而一脸期待，满眼星光地看向芸汐，“母后，我以后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出宫了对吧。”

    芸汐却是抚着下巴，一脸思考地反问道，“哦？名正言顺？难不成受儿之前名不正言不顺地出过宫？”

    最后更是用她仿佛想要将子受完全看穿的眼神死死地盯在子受的身上。

    子受被问的一愣，芸汐的眼神让他感觉到脸上一阵发烫，低下头，瓮声瓮气地答道，“我……我……我……我没有！”

    当最后两个字说出口时，仿佛也是觉得自己太过于做贼心虚，子受抬起头，看向芸汐，只是还未坚持过三息，便败下阵来，再次将头深深地埋进胸口，还想尝试作最后的挣扎，传出了那如同蚊子般，不在耳旁响起根本听不见的声音，“我没有！”

    “好！好！好！母后知道了你没有。”

    芸汐连忙道出三声“好”，嘴上虽是在宽慰子受，但是心中却早已经笑得合不拢嘴，只是……母子之间这份简单而又快乐的时光，又岂能不让人留恋。

    心情只是稍稍有所平复，心中便已经被黯然之色所充斥。

    芸汐看着眼前的子受，不再想未来之事，将多余的心思抛诸脑后，再次柔声问道，“受儿，那你愿不愿意陪母后出宫游玩呢？”

    “母后，受儿愿意！”

    “那么受儿，可要先换上这件衣服，”芸汐说完，又不知从何处取出了一件衣服。

    子受双手接过，只是这身衣服刚一入手，眉头便已经微微皱起，这身衣服在他六岁偷偷出宫，在端木医馆旁观学习的时候，就时常看到进出的人穿得都是这种材质的衣服，面料看上去并不好，只是那些衣服都是穿在别人的身上，他并没有任何的感觉，但是现在在入手接触之后，粗糙、膈应，这就是子受现在唯一的感觉，与他一直以来穿的衣服材质更是天差地别。

    芸汐自然也是注意到了子受的表情变化，问道，“怎么了？不喜欢吗？”

    子受摇了摇头，答道，“母后送给受儿的东西，自然是喜欢的，只是这个面料……我穿得不太习惯。”

    “受儿，那你知道这种衣服都是谁穿的吗？”

    子受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如实地吐出了两个字，“百姓！只是……我不明白母后的用意。”

    芸汐抿着嘴，看向子受，再次问道，“那受儿知道百姓平日里都会想些什么吗？”

    子受再次摇了摇头。

    “那你觉得你的父王知道你和母后在想些什么吗？”

    子受又是犹豫了片刻，只是这次，他轻轻点了点头。

    芸汐又问出了同样的一个问题，只是这次的对象换成了帝乙，“那你觉得你的父王知道百姓在想些什么吗？”

    子受点了点头。

    在偷偷溜出王宫的那段时间，他听到最多赞美评价最多的人便是他的父王，在茶楼酒馆的说书先生，也会偶尔将其关于他父王的故事。

    “这件衣服被百姓们称作百家衣，只有两种人才会穿上这种百家衣。”

    子受虽未答话，但是他眼中所流露出来的好奇之色，显然他已经被完全吸引。

    “第一种便是新生的稚子，不只是平民百姓，就算是达官诸侯之后，在新生之时，也会穿上这看上去破破烂烂，缝缝补补的百家衣。”

    子受更是不解，若说普通百姓家中没有余钱置办新衣也就罢了，达官诸侯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如此窘境。

    “能缝制百家衣的人家，也就意味着那户人家与乡里乡亲相处融洽，也算是为那个刚出生的孩子得到了百家的祝福，让孩子少病少灾，只要不惹事生非，便可健康地长大。”

    “那达官诸侯又为何如此？”

    “达官诸侯的百家衣并非普通人家的百家衣，每一块布料需要由十户人家联名送上，所以达官诸侯之后所穿的已经不能叫百家衣了，应该叫千户衣更加合适，这也是对他们在百姓心目中的品行和名望是一个检测，他们位居高官，身居要职，百姓对达官诸侯的要求，自然不会如同对待乡里乡亲一般，只有得到千户的支持和认可，他们才能成功制成百家衣。”

    看着子受已经陷入沉思的模样，芸汐继续说道，“而无法制成百家衣的达官诸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离丢官罢职也就不远了，所以达官诸侯们在准备制作百家衣的时候，可是比寻常百姓人家更加的着急。”

    子受听到这里，却是更加的好奇了起来，问道，“那第二种呢？”

    芸汐的脸上笑意盈盈，眼角早已经弯成了一对美丽的月牙，“第二种便是失去劳作能力的穷苦之人，他们只能靠穿百家衣，吃百家饭存活，明白了吗？”

    “母后是想说，百家衣也是人族团结友爱的证明，是联系人与人之间一条重要的纽带。”

    芸汐脸上的笑意也开始变得愈发的浓郁明媚，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就是百家衣存在的意义，我人族先天弱小，远不如异族那般强大，不过也正是有了如同百家衣这样的纽带，让人族团结在一起，才有了人族如今的繁荣昌盛。”

    子受不再说话，把他那一身厚重，印有“囍”字的婚服艰难地脱了下来，又换上了芸汐刚刚递过来的百家衣，只是完全继承了芸汐容貌的子受，不管身上穿着什么样的衣服，都无法掩盖他那俊美绝伦的容颜。

    芸汐来到梳妆台前，抬手向着子受招了招，示意他过来坐下，待换好衣服的子受坐好，芸汐轻轻按住子受的肩膀，柔声道，“别动！”

    拿起台上精美的玉梳，如同四年前一般为子受梳理了起来。

    感受着那玉梳不断在自己的发间游走，却没有一次蹭到自己的皮肤，子受感受着这种久违的舒适，闭上双眼享受了起来。

    芸汐看着眼前柔顺，如同上等绸缎般丝滑的乌黑头发，一滴泪珠自眼角滑落。

    也不知过了多久，芸汐的轻语，将子受从温暖的享受之中拉了回来，“受儿，好了，我们该出发了。”

    刚刚还安静坐在那里的子受，一蹦而起，丝毫不加掩饰得兴奋大喊起来，仿佛是想要告诉所有人，他已经不需要再偷偷摸摸的，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宫了，“好耶，出宫喽。”

    待子受安静下来，芸汐便率先向外走去，只是直到快行至门口之时，才感觉到子受并没有跟上来，回头望去，却发现子受低着头依旧立在原地，又走了回来，蹲下身子，仰头看向子受的双眼，问道，“受儿，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吗？”

    子受的双手只是紧张地放在身前，不断地揉搓着，嗫声问道，“父王……他会陪我们一起去吗？”

    芸汐不禁感觉到一阵莞尔，揶揄反问道，“那你想让你的父王一起去吗？”

    子受倏地抬头，只是嘴里支支吾吾，就算脸上已经憋得涨红，也根本吐不出第二个字，“我……我……我……”

    “好啦！你父王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办，你要等到明天才能见到他了。”

    “哦……”

    看着子受那一脸失望的表情和语气，芸汐轻笑一声，便转身向着大殿之外走去，也就在即将走出大殿之时，子受小跑着追到了芸汐的身后，小手挤进芸汐的玉手之中。

    芸汐另一只手轻轻地向着子受的鼻梁之上刮去，惹得子受在下意识间将脑袋向后缩去，等到刮上之时，子受又在下意识间闭上眼睛，待芸汐的玉指离去，子受方才睁开双眼，一脸不满地说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母后不能再用对小孩子的方法对我了。”

    芸汐却将被子受抓着的手放到了子受的眼前，打趣道，“你说哪家已经十岁的大孩子，出门还要牵着母后的手啊。”

    “我……我……我……”

    眼见子受的脸上已经羞得面红耳赤，芸汐也不再继续逗弄，牵着子受的手，便继续向着外面走去，“好啦，走吧！”

    只是这一次。

    芸汐牵着子受的手，也比过去牵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