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春褪去小鸟依人，眼神变得狠辣，隐隐有些许泪光在眼中闪烁。

    “八年前，郑耀祖因为小事，当街行凶，打断一个路人的腿，我爹为人正直，没有替他做伪证，被他怀恨在心。”

    回忆过往，筱春面露痛苦之色。她仰着头闭上眼睛，泪水还是不自觉的溢出眼角。

    “没多久，梁学久派了一个小弟，卧底到我家。一年后，一个英国人失踪，那个卧底仆人带着英国人，在我爹房间里找到那具尸体。他们借英国人之手，屠了我家满门。”

    筱春说到动情之处，早已泣不成声，泪流成河。

    严真没有再继续追问，静静的等着女人慢慢消化悲伤的情绪。

    屋子里渐渐陷入沉默，严真再次开了口。

    “这个梁学久是什么人？他专门给郑耀祖出谋划策？”

    “他是郑万军座下八大金刚之一的军师，为人阴险狡诈，善于借刀杀人。据说是得罪当地官府，不得不远走他乡，隐姓埋名来到奉天。”

    “你知道筱宝为什么要杀郑耀祖吗？”

    “六朵金花，个个命苦。我们沦落风尘，无不是父兄得罪阴险小人，或勾结破家县令，或借刀杀人，屠戮满门。”

    话题越聊越沉重，屋子里再次陷入沉默。严真静默半响，抬头直勾勾的盯着筱春的眼睛。

    “我们现在有着共同的敌人，你愿不愿意合作，一起对付这两个人渣？”

    “怎么个合作法？”

    楚楚可怜的女子瞬间变得冷漠肃杀。

    “监视四顺堂，尤其是郑耀祖的一举一动将消息传递给我。”

    “只要能杀了这两个畜生，我做什么都可以。”

    眼前的女人眼神刚毅，和四顺堂看到的温婉柔顺形象，判若两人。

    看样子真是报仇心切，这样的人会不择手段对付仇人，却也容易被仇恨蒙蔽双眼。

    “筱春，人心险恶，当心你身边的姐妹会出卖你。”

    “公子何出此言？”

    “筱宝的好姐妹为了上位六朵金花，在梁学久面前告密，出卖了她。所以，不要相信身边任何人。”

    “我知道了。”

    筱春手掌捏成拳头，手背上青筋暴露，面上没有半点情绪，低头屈膝行了个礼，施施然退出门外。

    严真回到哼哈二将身边时，川上不仅吃白食，又叫了几个姑娘嬉戏打闹，赖在四顺堂不想走了。

    直到严真不耐烦了，川上文石这才恋恋不舍的起身离开。

    一行人账都没付，大摇大摆，雄赳赳，气昂昂走出四顺堂。

    柳如尚送走日本特使，笑容逐渐消失。郑耀祖肿着一张脸，牙齿咬的嘎嘣响，眼里满是恨意。

    “这四个东西，老子一定要亲手活剐。”

    “二少爷，小不忍则乱大谋。”

    “用的着你管。”

    柳如尚目送郑耀祖愤愤不平的离开四顺堂，手底下心腹鬼鬼祟祟凑近身前，低声耳语。

    “四爷，陆家又派人过来勾搭，咱们要不要禀报军爷？”

    “我们还没和陆家谈妥，若是让军爷知道了，事情反倒不好办了。”

    “属下不太明白。”

    “军爷和陆家结过死仇，只是日本人得罪不起，才不得不放过陆家。不过，军爷一直想和日本人合伙做生意，总是绕不过陆家。”

    “四爷，自从洋务革新以来，咱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了，兄弟们都行寻找新的出路。眼瞅着陆家跟着日本人混得风声水起，不如咱也…”

    “全力投靠日本人，必然会失去英国人的支持。英国人那边也不是好惹的，何必非要得罪一方。”

    “那，青木彦桢还找吗？”

    “找，这才是大鱼，找着了，好生款待，谁出价高，谁实力强，咱得权衡。”

    漆黑的夜里，微弱的路灯照映着街道，墙壁上树影斑驳，地面上人影森森。

    严真跟在哼哈二将后面，回头瞧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四顺堂。

    这座奉天城，表面风平浪静，暗地里危机四伏。

    两个猪队友，刚进城就暴露了身份，给自己惹祸上身了。

    他俩有日本人身份，那个变态不敢动。自己和顾正清没什么背景，可不就成炮灰了。

    若是自爆青木彦桢的身份，躲在四顺堂里的英国线人，就会暗搓搓的设套，置自己于死地。

    敌人在暗，我在明。到时候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小弟弟，咱还是结个伴吧，一个人孤零零的，怪吓人。”

    顾正清全身哆嗦着，眼睛灵活的四下张望。

    严真转过脸盯着顾正清的眼睛，对方明明是个骗子，瞧着却是一脸真诚，演技不错，算是个聪明人。

    这两天观察下来，这货确实是单打独斗，需要个帮手，自己也需要个垫背的，还真是一拍即合。

    嗯？似乎有人盯着自己。

    严真回过头，发现有个警察在打量自己，这警察头发都白了，有点老。

    “年纪轻轻的，自寻死路。”

    啥意思，骂完人就走。

    严真见那老警察古怪，急忙追上前询问对方。

    “大，你别走呀，说话咋说一半呢。”

    “按年龄算，我和你爷爷是同辈了。小鬼，回去找你爹庇护去，没事别出来瞎晃。”

    顾正清眼瞅着老警察又要走，急忙从兜里掏出零钱塞到对方手里。

    “大爷，您看这样行吗？”

    “小崽子想知道什么？”

    “我们已经得罪了四顺堂，去哪里能保证安全？”

    “去英国人开的旅馆猫着，躲在日本人的地盘也行。”

    “您知道郑万军座下八大金刚，都是些什么人吗？”

    “势单力薄还想跟人硬碰硬，活腻歪了。”

    老头警察背过身去，严真听出对方话里有话，悄悄的又塞了两个银元，放在对方手掌心。

    “你们知道八大金刚有什么用？知道郑家的两个宿敌就行了。”

    “大爷，您有话就直说呗，别和我们绕弯子了，大晚上的怪冷的。”

    老警察点燃一支烟，眼珠子四处瞟了瞟，缓缓开口道。

    “奉天城还有两股地下势力，以巡防营和警察为倚仗的蓝帮蓝田武，视日本人为倚仗的陆家。”

    “那郑万军靠山又是谁？”

    “有奶便是娘，警察、军队，日本人，什么人都勾搭。”

    老警察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烟圈，示意两个年轻人悄悄望风。

    “郑万军打家劫舍起家，前些年一家独大，打打杀杀，结下不少深仇大恨。如今蓝家靠着军警起来，陆家靠着日本人膨胀，鸦片生意又被政府打击，做得又是上不得台面的生意，一直受正经商会排挤。”

    “照您这么说，郑家其实也是在夹缝中生存。”

    “英国人、俄国人看不上他，日本人他又靠不上。郑家虽是强弩之末，八大金刚都不是省油的，杀一些小鱼小虾，还是绰绰有余的。”

    “小弟弟，咱还是听人劝，赶紧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老警察抽完了烟，手插着兜，转身消失在夜幕中。

    “好自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