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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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临淄城外神仙女 湘水渡边算命翁(上)

    临淄城自夏朝以来就是繁华之地,城内楼阁亭台林立,水榭园林点缀,即便是战国末年,狼烟四起,诸侯兼并,然而这临淄城内依然是一派繁华的景象。

    爽鸠楼是临淄城里著名的一个处所。所谓爽鸠,乃是一种猎鹰的名字。这爽鸠据说本是少昊大帝的一只猎鹰,虽为猎鹰,但不屑于追捕鼠兔,只与虎豹熊罴相搏,实在是鹰中的霸王。少昊帝后来以爽鸠之名赐予重臣,爽鸠氏族便世代为司寇之职。

    爽鸠楼高五层,在临淄东北,耸立如鹤。顶楼里,三位少年惬意而坐:北向一位灰袍少年与南向一位绿袍少年正在对弈,西侧那位白衣少年低头品茶,若有所思。

    那灰袍少年便是姜绪——瘦削的脸庞上一对炯炯有神的凤眼,乍看是个文弱书生,可天下的书生有几个能有他那种逼迫人的英气?他手执白子,微微带笑,显然在棋局上已经占尽优势,只等着收官定胜了。

    对坐的绿袍少年乃是范穆——圆脸微胖,细眉高鼻,举手投足间颇有些贵气。范穆手执黑子,虽败局已定,但仍然满脸带笑,一副胜败兴衰皆无谓的样子。

    西侧的白衣少年正是李左車——若论相貌,潘安、宋玉怕也就是这个模样,唯独可惜的,就是在这近乎完美的脸上,有一个隐隐的刀疤。这道疤长在右腮下,状似一条小龙,龙头靠近耳垂,龙尾指向颈部,能看出三只龙爪紧紧地扣在脸上。左車低头饮茶,并不抬头看棋盘,却默默地道了一句:“三弟输了十二目,可以把枰撤了吧!”

    范穆傻笑道:“二哥何必急于道破,我还想打个劫呢!”

    左車依旧冷冷地说:“没什么可打了,你在大哥手上占不到便宜!”他放下茶盅,转向姜绪说:“大哥,把枰撤了,帮我演一卦,我估摸着四弟快到临淄了。”

    姜绪诺了一声,叫丫鬟们把棋盘撤走,拿来卦盘和锦囊。姜绪熟练地从锦囊里拿出若干五色石子,口中念念有词,然后把石子往卦盘上轻轻一抛,接着整个人如同失了神,怔怔过了许久,拿起笔来,歪歪扭扭写下两行字:“申时一刻,临淄北门,五骑归来,又添一人!”

    写完,姜绪突然回过神来,自己看那两行字便似不认得:“得了,二弟,此卦主吉,现在时辰尚早,你也来陪我下两盘?”

    左車道:“不下了,我下得慢,别一会儿错过了时辰。我们还是去北门迎一迎吧。”

    范穆道:“且慢,大哥。你说又添一人是什么意思?”

    姜绪说:“前几日我卜了一卦,解得卦辞说‘九星聚义,可诛暴秦,禾穗收尽,已是残春。’我想这又添一人的意思,应是九星又聚得一位了吧!”

    范穆笑着说到:“两位哥哥和四弟都是浑身的本事:文韬武略不说,还会奇门方术,你们三个肯定算得‘九星’中的三颗了,我的本事都不如你们,究竟算不算一颗‘星’啊?呵呵。”

    左車道:“三弟不要妄自菲薄,虽然下棋吟诗,排兵布阵,上阵杀敌你都稍逊一筹,可是你有我们几个没有的本事——你仗义疏财,广结天下英豪,将来灭秦的功劳你定也不小啊!”左車接着说道:“我等还是即刻起身,去北门迎候,或许故国来者正是第五颗星呢!”

    三人备了车辇,带上七八个随扈,来到临淄北门迎候,刚到城门口,便看见北面小山上隐约有人厮杀。范穆连忙报与守城军士,军官却说有军令不得擅离城门,虽也看见厮杀,实在不敢离城干预。左車顾不得许多,从车辇上下来,换上随扈的一匹马,背上长剑风驰而去。

    范穆见二哥要独自去逞英雄,哪里肯干,也换了马,吩咐随扈留下保护不会打斗的姜绪大哥,操起单刀紧随而去。

    左車与范穆一前一后冲上山来,这才看清山上是一群流寇围着一名女子厮杀。

    那女子青衣白裙,手持一双短剑,被十多个壮汉围在垓心。再跑近些,只见那女子眉清目秀,口若樱桃,双剑挥起来,反射日光映在脸上,将秀气中透出几分英气,就好似宗庙壁画上御龙的仙子,美得如此出尘。

    十多个壮汉气喘吁吁,内侧的七八个不断围攻,外侧的七八个绕来绕去近不来了身,只得干着急,还有三四个已经倒毙,又有三四个捂着伤口躺在地上嗷嗷叫。

    左車又拿马鞭狠狠抽了一下,马儿惊起,猛向前窜,左車拔出背上长剑,纵身一跃,已立在一个寇盗跟前。那个寇盗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左車一剑砍倒。其他外围的盗匪见状,立刻撇开女子,转而围攻左車,范穆此刻也已赶来,挺刀助阵。

    这些山上的流寇,大半是亡国的村痞,被几个亡国的军士纠结起来为非作歹,因此只有些三脚猫的功夫,岂能是左車和范穆的对手?左車和范穆简直如同切菜砍瓜一般,一刀一个,三两下就都处理了。

    其余盗匪本想着以多欺少,羞辱一个姑娘,没想到又来了两个功夫了得的帮手,折了可不止一把米,这会儿兄弟些损失近半,唯有扯呼!为首的那个吹了一声哨,一群盗寇狼狈逃窜,只要能爬的,都顺着草丛溜了。

    范李二人也不屑去追赶,过来与女子行礼。

    “姑娘,在下魏人,大梁范穆;这位是我义兄,武安君之孙,邯郸李左車。姑娘受惊了,可有大碍?”

    那女子稍稍端详了两人片刻,收起双剑,怒容转笑,向二位回了个礼道:“小女子乃是燕国渔阳孙氏,单名一个昭字。今日被流寇所欺,多得二位公子相助,十分感激。李公子、范公子,我还有要事在身,就此谢过,告辞!”

    范穆早已看出二哥眼里满是这女子的影子,想多说几句,却见二哥深深一揖道:“孙姑娘保重,李某别过。”孙昭头也不回,拾起地上的褡裢,往临淄城门而去。

    左車怅然望着孙昭背影许久,才和范穆牵起马匹,步行回来。本来三人目的地一致,左車却羞得只远远跟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