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吕步舒的无奈之言
吕步舒垂头丧气的离开皇宫。
只觉得四周无比的压抑,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凉王!”
“哎!”
吕步舒长叹一声,都不知道怎么上的马车,多久回的府邸。
看着自己的府邸,都不知道该如何进入。
那位皇孙凉王刘进,就在自己的府邸里面。
可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君君臣臣,这才是最残酷的世俗良序。
一步。
两步。
“臣,吕步舒,参见王爷,有失远迎,请王爷恕罪。”
人未至,声先闻。
还未到客厅门口,吕步舒便远远的大声谢罪。
“老师!”
刘进从客厅迎了出来,亲切而温和的上前搀扶起了吕步舒。
吕步舒身材魁梧,刚过四十,黑发束冠,大概是丞相长史需要长期板着脸,看起来不怎么爱笑。
“臣受不起王爷之师,王爷还是以君臣相称!”吕步舒没有起身,第一步便想要明确关系。
“哪里有什么受不起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今日,本王只为拜师而来,还请老师上座。”
刘进客客气气,自然是要维护与吕步舒的关系。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他今后的国相。
该有的礼遇还是要有的。
他可不像汉武帝,可以对天下文人武将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王爷请!”吕步舒十分的客气,请刘进一同进入。
刘进当即不再耽搁,按拜师礼,六礼束脩依次奉上。
吕步舒给他送了一本书,吕氏春秋。
并给他赐字,贤义。
拜师礼便算是完成。
“王爷可知,臣虽师从董公,不与王爷赠送春秋繁露,公羊春秋,士不遇赋,公羊春秋。”
“反而赠予王爷吕氏春秋?”
吕步舒渐渐放平了心态笑问刘进。
“的确不知吕公深意。”刘进略有疑惑,对吕步舒也是一知半解。
“自董师举贤良对策轰动朝野,被陛下采纳大行天下,大汉天下,便唯鬼神论真理。”
“臣虽对董公所提出的主张教化民众,唯贤是举并没有意见,但董公提出以天人感应,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只以六艺论才能,其余教派学说乃迷惑百姓之说,不敢苟同,甚至疾书痛斥”
“臣与董公,就此事多有争执!”
“在臣看来,学问和思想并不能混为一谈,束人之策与天人之说同样不能混为一谈。”
“这本就不为一体,思想一统并不一定要学问一统,愚民之策并不一定要唯六艺是论,儒家兴盛并不一定要独尊儒术。”
“秦兴于法而亡于法,兴于军功爵位制而亡于其,兴于分封制而亡于分封制,一家分内外,主劳作,从庖厨,分大小事,各有所长,各有所短,各有舍弃,各有矛盾,各有退让,方能互补,和睦一家。”
“一国之大,千乘万家,各有所思,各有所成,弃百家之说而独尊于一家学问,只会得此失彼,因小失大。”
“以天人感应来驾驭世间的秩序,受其利必然同受其害。”
“以独受儒家之尊而弃百家之学,长一长之长而弃百家之长,非治理之道。”
“倾国之力而致一极,极盛而衰必为自然。”
“故而,臣赠予王爷吕氏春秋,吕氏春秋以道家学说为主,御百家之长,熔炉一身,自然是要王爷明白,臣之所长所短。”
“学生谢先生赐教。”刘进眸中精芒闪烁,第一次认真的端详着吕步舒,关于吕步舒这个人,他了解并不多。
但就这番言论,却令他刮目相看。
若是只站在汉武一朝之上,独尊儒术,天人感应,大一统之说,任何一条都是将汉朝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可若是站在历史的角度上,独尊儒术的弊端如数家珍,尤其是天人感应之说荼毒久远。
“只不过是臣的一片肺腑之言罢了。”吕步舒作揖。
“本王并无大才,只许眼前事,大事小事还要先生绸缪。”刘进本着聊胜于无的态度,问问吕步舒,如何解决太子刘据所处的困局。
“如今陛下年老,太子之位不稳,先生可有良策。”
“臣不敢妄言。”吕步舒摇头拒绝道:“不知王爷何时动身前往封地,臣也好准备一二。”
“还望吕公权衡,太子于本王,本王与先生,皆维系于一体,想来,太子继承大统,本王的日子会比太子被废要好过一些。”
“至于本王,未尝就没有可能继承大统。”
刘进言简意赅,同为试一试吕步舒的态度。
可吕步舒却老练的摇头,不为所动,苦笑道:“太子被废是迟早之事,并不会因昌邑王被逐出京城而有所改变。”
“至于王爷,此生无缘那个位置。”
刘进不解的盯着吕步舒,没想到吕步舒竟然给他一个这样的答案。
“太子失信于陛下,早在十年前,陛下开始提拔贰师将军李广利之时,陛下便生了废太子之念。”
“看似是昌邑王与太子之争,实则乃陛下一手剪除太子朝中支撑,一手提拔海西侯在朝中力量。”
“唯一支撑陛下不敢轻易下决定的,唯一还能维系太子身份的,并非卫霍系,而是嫡长子继承制。”
“朝中很多大臣,依旧坚定的支持嫡长子继承制,所以,即便是陛下有废立之心,也没有废立之行。”
吕步舒非常坚定的摇头,道:“或许换做其他帝王,会容忍嫡长子继承制,被迫选择太子继位,但是当今陛下,绝不会容忍。”
“臣不敢隐瞒,太子最大的缺陷,不是与陛下政见不一,而是太子无主见,从善如流,这才是陛下真正所担忧之处,也是身为一个帝王,最不该有处事方式。”
“陛下虽然寻长生,但生老病死,陛下或许比任何人都清楚,可陛下,已经不想再折腾了。”
刘进闻言,身体为之一顿,木然呆立,久久回思吕步舒的话,久久无法释怀。
不要去试图理解晚年的汉武帝,因为晚年的汉武帝反复无常,阴晴不定,铁血无比,不知道在干什么。
可吕步舒的这些话,却让他一瞬间抓住了问题的核心。
子不类父,这句话真正的含义。
也理解了晚年汉武帝的疯狂与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