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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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涼州真相

    涼州城外,北风终于停息,残存的冷意侵袭着鹿夷骑兵,不知是城内还是城外,时不时传来几声鸡鸣。

    西陵昡悄悄潜回城防营骑兵正在休整的驻地,与李弋安汇合,李弋安见到西陵昡,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西陵昡将计划和城内的情况一一透露给李弋安,李弋安小声调侃道:“好啊,原来你们谋划了这么多,都没给我动脑思考和表现的机会。”

    西陵昡玩笑似的翻了个白眼,回应他的调侃:“瞧瞧,咱们李公子是谁呀,聪明的脑瓜时刻在转,还需要特意动脑思考吗?”

    李弋安撇撇嘴说:“啊是是是,谢谢凌王世子抬举,小弟我深感荣幸。”

    西陵昡仍然眉间带笑,只是神情缓缓严肃下来,认真说道:“闹归闹,说正经的,我观察了一下,木迩朵氐的营帐在西北一角,周围骑兵大约两千人,眼下他们都吃醉了酒,守卫警惕性不高,且右翼守卫较弱,寅时以虹烟为号,你带领骑兵主力从右翼围攻过去,虚张声势吸引木迩朵氐主力,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之后迅速撤离,速度一定要快。”

    “那你呢?我带走主力,你带什么?”李弋安担忧问道。

    西陵昡回答说:“我准备带小股骑兵从侧后方冲进去,刺杀木迩朵氐。不过,我或许不能成功,若没有成功,我便立刻退回来,再去包抄木迩朵氐骑兵右翼协助你。”

    李弋安嘱咐道:“好,就这么办,你一定要小心,别把他堵急眼了,他真跟你拼命怎么办?你可别留我一个人。”

    堂堂八尺男儿,一本正经讲话却又故意透着一丝骄矜,西陵昡顿时觉得李弋安有些搞笑,白了他一眼:“又耍嘴,你的嘴比刀剑更厉害。”

    嬉笑间,二人各自带兵趁着夜色悄悄离去。

    鹿夷骑兵驻地内,军士们喝得晕晕沉沉,睡得正香,不时传来的鸡鸣声让头脑昏昏的鹿夷士兵烦恼极了。

    一个将醉将醒的士兵啐骂道:“什么时辰啊?就咯咯咯个没完,该死的鸡,等老子进了城,就把你炖了吃了。”

    他打了个哈欠,微微睁开眼睛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天还没亮,“嗖”的一声,一支虹烟飞入天空,在黑暗中炸开一道红光,士兵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突然间,杀声四起,点燃火光的箭羽从黑暗中射了过来,把黑夜照得如同白昼,射进鹿夷军营里,火花瞬间点燃了营地,一瞬间火海蔓延开来,还在沉睡的鹿夷士兵死伤甚多。

    主帅账内,正在沉睡的木迩朵氐被厮杀声音惊醒,副将此时也匆匆冲了进来,木迩朵氐慌忙起身,扯上斗篷往帐外边走边问:“发生什么事了?”

    副将慌慌张张地回答:“回大王,我军右翼被大宣骑兵袭击,死伤惨重。”

    木迩朵氐问道:“他们有多少人?”

    “趁着夜色看不清楚,但总不低于五千人。”

    木迩朵氐心中惊讶大宣竟然这么快就反应过来,还能从其他城镇调兵五千来对战,看来是自己轻敌,上了勉王的当了。

    他一边暗骂勉王不守信用,一边疾步走出帐外,心中正在思考如何应对,却没想到就在一瞬间,一支冷箭“嗖”地飞过来,射入了木迩朵氐的右肩,木迩朵氐吃痛,一个趔趄歪坐在地上。

    他咬着牙忍着剧痛,拔出箭刚要大喊:“来人……”只见视线前方几十丈开外,一身着银甲的年轻将领身背长剑,手持弓箭策马冲他而来,此时这位将领正在搭弓引箭,怕是下一箭就要射中他了!

    木迩朵氐并不知道他就是凌王之子,西陵昡,此刻他顾不上思考,急忙在地上连滚带爬顺势藏在帐旁草垛的后面。

    肩伤挤压后愈发吃痛,木迩朵氐忍不住惨叫一声,他的近身侍卫才如大梦初醒一般,抄起手中的家伙就冲了上去与那少年的兵马缠斗在一起。

    眼见那银甲将领从马上跳下,抽出背后长剑,冲进人群中厮杀,剑光划破天际,周围鹿夷骑兵纷纷倒下,此刻来不及骑马的的鹿夷骑兵宛若待宰羔羊,被他刺倒在地。

    木迩朵氐心里清楚,自己身边的侍卫不是这个将领的对手,眼看着就要败下阵来,木迩朵氐见势不妙,连滚带爬悄悄绕开混战的人群,在混乱中跨上一匹马,向营外狼狈逃窜。

    西陵昡冲进帅帐,发现帐内空无一人,他立刻跑出帐外,正好看到那个从鹿夷族帅帐中跑出来,被他射中右肩的人骑马疯狂逃窜,他头戴长尾貂皮毛毡帽,身披兽皮斗篷,西陵昡猜想他就是木迩朵氐,毫不犹豫地跨马追了出去。

    木迩朵氐身后只有数十名亲卫跟随,木迩朵氐左手持缰,右肩因受了伤,挥鞭毫无力气,他只得用双腿夹紧马背,频繁踢马,想要加速逃离西陵昡的追杀。

    西陵昡紧跟其后。

    跑出营地数十里,往北逐渐进入开阔地带,西陵昡看准时机,又一次搭弓引箭,瞄准木迩朵氐的身影,稳准狠射出一箭,他立即昂首前观,看向箭矢的方向。只见箭矢在首领亲卫中穿过,转瞬间射中了木迩朵氐!

    这一箭贯穿了木迩朵氐的右肩,木迩朵氐右肩肯定是废掉了,只可惜未能将他一举击杀。

    木迩朵氐“啊”地一声喊了出来,部下也看到了他中箭的情况。虽然他左手还紧紧扯住缰绳,但右手完全脱力,此刻他已经不能挥鞭策马奔袭了。

    见此情形,跑在最前面的部下举起刀划过木迩朵氐所骑战马的屁股,鲜血瞬间流出来,马匹吃痛,带着木迩朵氐往前狂奔。

    木迩朵氐跑得越来越远,为了给他争取更多逃亡时机,这几名部下心一横,掉头冲向西陵昡,拦在了西陵昡面前。

    西陵昡停下,问道:“逃跑的可是木迩朵氐?”

    这几名部下用鹿夷族语言对话了几句,没有理会西陵昡,西陵昡心想,叽里呱啦说的什么东西?他用手势比划了几下,想让他们缴械投降,但这几个人也看不懂西陵昡比划了什么,他们只觉得西陵昡独自一人追杀他们,他们或许有机会反杀,于是用鹿夷语言商议一起围攻西陵昡,反正西陵昡也听不懂。

    他们几个人商议定了,就一齐挥刀冲了过来,西陵昡见这群人冲了过来,便知这群人真正的想法,他缓缓抽出后背上的太阿剑,紧握剑柄,驾马迎击。

    很快,一个雄壮彪悍的鹿夷士兵便迎面冲来,长在马背上的鹿夷族人,自以为是天生的猎人,靠着雄壮的气力,挥舞着大刀砍向西陵昡,刀剑相接霎时火星四溅,刀光剑影。

    但太阿剑法精妙,招式灵活,且贵在一个闪字,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便已躲闪开来,勇武有力却笨拙迟钝的刀法完全不能与之抗衡。

    西陵昡速度极快,瞬间下腰躲闪又手挽剑花立刻起身转进攻招式,反握剑柄顺势划开了此人的喉咙,只此一招,他就已咽气跌下马去了。

    剩下几人见状,一齐冲了过来,只是他们不是西陵昡的对手,西陵昡速战速决杀掉了剩下几个鹿夷族人,随后他望着木迩朵氐逃离的方向,心想,他中了两箭,在这冰天雪地里也断难存活,遂不再追击,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天已大亮,除了没有顺利杀死木迩朵氐之外,一切都如计划那般顺利,鹿夷族的骑兵大部分溃逃,小部分骑兵被俘虏。

    西陵昡一把拍了李弋安的后背:“马尾缠树枝,趁着夜色跑马扬尘制造声势,真有你的,太巧妙了。”

    李弋安哈哈大笑:“不过是效仿古人策略,树上开花而已。”

    西陵昡虚心请教说:“有这等精妙策略,一定要教教我。”

    李弋安答允道:“好好好,我爹书房里的书可多啦,等回去之后都给你看。”

    西陵珒走过来,赞同道:“中原古汉书卷帙浩繁,精妙绝伦之处甚多,阿昡是该好好看一看,回去和李大人好好学一学。”

    西陵昡认真地点点头:“是,父亲。”

    战场残局收拾完毕,西陵珒父子、李弋安、申严飞等人回到涼州刘府提审刘奔,已经苏醒的刘奔看着眼前一群人,吓得瑟瑟发抖。

    西陵昡悄悄对李弋安说了几句话,李弋安心领神会,笑着点了点头便出去了,不多时,李弋安着人拖来一个麻袋,丢在地上,手下人打开麻袋,袋里躺着的正是勉王世子西陵旭。

    西陵旭半昏迷着,眼窝凹陷,才几天,整个人就瘦得皮包骨。

    李弋安抬头,努努嘴示意西陵昡:“这狗东西怎么处理?”

    西陵昡:“先废了他的腿吧。等查到阿晟的下落,若阿晟平安无事,我就只废了这狗东西,留他一条狗命。若听到阿晟的死讯,我便杀了他。

    坐在前厅正在谈话的西陵珒,听到这句话,忍不住补充道:“阿昡,为父知道你担心阿晟,为父也很焦心,但你记住了,西陵旭本性就恶劣,留他苟活无用,他必须死。什么时间杀他,不是看阿晟活不活着,而是看时局,若时局要他立刻死,就直接杀掉。”

    素知凌王生性温润,也杀伐果断,但他强烈的嗜杀反差让很多朝臣都捉摸不透。此刻他一番教子之言,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尤其是刘奔,他吓得几近昏厥。

    西陵昡犹豫着说:“可是阿晟是我的亲弟弟,我怎么能不受他影响?”

    西陵珒停顿片刻,缓慢地说:“决策不能为情所困。”

    西陵昡不置可否。

    李弋安见西陵昡不说话,便插了一句嘴:“凌王殿下,杀伐太多会影响时运?”

    西陵珒严肃地回答道:“军人没那么多讲究和说辞,命途时运都是虚妄,凡是考虑好了就去做,犹豫不决反酿成大错,如果做错了,也要有承担后果的勇气,所以,杀伐果断的前提是思虑周全,结果不过得失成败,与时运无关。”

    李弋安若有所思,随即点了点头,表示认同:“晚辈受教。”

    一旁还在发抖的刘奔听了三人的对话,吓得大喊:“饶我一命,我什么都说!”

    没多久,刘奔就把他知道的内幕吐的干干净净。

    勉王与鹿夷首领木迩朵氐勾结,以涼州为交易,让木迩朵氐佯攻涼州,调虎离山引凌王出城,若凌王在城外与鹿夷骑兵相遇,便由木迩朵氐袭杀凌王,若凌王顺利进程,刘奔则暗中动手,杀掉凌王。

    西陵昡倒吸一口凉气,勉王果真歹毒。

    李弋安问道:“要是凌王没有离开京城呢?”

    刘奔颤抖着回答说:“勉…勉王说太后生性多疑,她信不过晋王与萧山王,所以一定会派凌王前来调查的,不过,如果凌王不来,那勉王不会在京中动手,会让我直接杀掉袁海开城门迎接木迩朵氐,到时候凌王便不得不来了。”

    凌王冷笑道:“哼,看来他并不是真心想把涼州拱手让给木迩朵氐,他还是藏着自己的心思。”

    刘奔连连点头,“那是自然,涼州有数万兵马,他肯定不愿意白白交给木迩朵氐。”

    “你们就算夺了袁海的兵权,又怎么肯定能调动涼州驻军?”西陵昡问道。

    “勉王有伪造的兵符。”

    李弋安白眼一翻,骂道:“这老东西,就会造假,城防营调令也是造假的。”

    西陵昡瞪了一眼刘奔:“兵符制造工艺复杂,且伪造兵符乃是灭九族的大罪,谁敢给勉王伪造兵符?”

    刘奔慌忙摇头:“这这这这我就不知道了…”

    涼州的情形,几人基本上全部掌握了,见实在是问不出什么,遂不再问,押下刘奔之后,他们商议着调兵回京,拿下逆贼勉王。

    京城已经戒严,城门紧闭不许出入,街道上每天都有兵马巡视,百姓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都躲在家中不敢出门,生怕惹上杀身之祸。

    时冶带着府兵们藏匿在凌王府旧邸,谨慎训练着,虽然旧邸周围的民宅早已经被成昭买下,无人居住,可上百人藏在这里,贸然训练动静也是不小。

    更何况这么多人,吃饭也是问题,府里存粮本就不多,已经支撑不了多久,还是得出去寻粮。

    眼下成昭不许他单独出去,他也不知道成昭究竟都去做了些什么,心中越是担心,越是沉不住气。

    就在他心急如焚的时候,庭弈钧突然趁着夜色飞了进来,把时冶吓一跳。

    “都统!是你!你还活着!”

    时冶欣喜若狂,连声问道:“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是不是太后和你说的?你见到太后了吗?”

    庭弈钧身着暗花青长袍,神情看起来十分严肃,时冶悄悄收敛了笑容,正经起来。

    “时冶,我把太子救出来了,现在太子有恙,正在西市双塔胡同里的弘仁医馆诊治,太后命你暗中保护太子,你换下常服,赶紧去守着太子,记住,千万不要暴露太子身份。”

    说罢,庭弈钧递给时冶一个包裹,“包裹里有衣服和银两,还有宅院地址,你一定要带着太子隐姓埋名藏好了,我很快回来接你们。”

    时冶接过包裹,担忧地问:“可是这里的府兵怎么办?”

    “我会交代好他们的,他们训练有素,不会有问题的。”

    “那太后呢?太后不需要保护吗?”时冶拦住庭弈钧问道。

    “你我都保护不了太后,她武功远在你我之上,会自己保护自己的,你护好太子就是保护太后,别啰嗦了,赶紧去守护太子。”

    时冶连连点头,背起包裹趁着夜色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