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没了支撑，被甩落一旁，滚了好几圈，胸口突出的尖牙磕碰在地，将伤口撕裂，留下一地血迹。

    他强撑起身，坐在地上，右半边身子已经没了知觉，他也不敢直接把尖牙拔出来，不光自己没法处理，身旁还有一只喘气的大虫子，不如就让它先呆在胸口上，松了松左手，缓和过度用力带来的酥麻感。

    光皮沙虫将断牙吞回腹中，趴在地上，仅存的一只豆芽眼也耷拉着，没了之前的挺立劲儿。

    场面再次陷入诡异的对峙，光皮沙虫心中萌生退意，不曾想这个被它当做应急食物的人类，如此棘手。自己引以为豪的双眼还被砍断一只，就连藏做杀器的牙齿都被砍断，再也顾不得填饱肚子，它想活下去，回到自己的族群中，慢慢积蓄能量，它就可以晋升，虽然慢了点，但是和性命比起来，它等得起，只要能活下去。

    退意一旦萌芽，就再也止不住生长的势头，它笨拙的扭动着身体，像一条白花花的大蛆，朝着暗河爬去。

    澹问尘发现了它的异动，顾不上再继续研究亮起的新技能，撑起身子，拄着刀一步一步往前走，他不想让到手的灵晶跑了。

    一人一虫在昏暗的石窟中开始竞速，一追一逃，抛却无关种族的厮杀后，他们都只想完成心中的执念，

    沙虫少了一半的视野，先天全视野的特殊身体构造让它没有想过，视野半黑的情况该如何应对，而长时间依赖视野的便利，让它对声音和震动的感知有些退化，模糊中感受到的震动告诉它，那个人类正在慢慢接近自己，刀尖触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带着缓慢的节奏，一下接一下敲在它紧绷的心弦上。

    如果想看到身后，势必要停下，扭转身子带着眼睛移动，可这样会浪费相当多的时间，它不敢赌。

    “琅，琅，琅……”

    金石相击的声音在回荡，血花在阴暗的地下石窟绽放，在澹问尘身后争相绽放，快了，视线中的虫子已经变成两只，大脑昏沉，唯一支撑他没有倒下的，就是近在咫尺的灵晶，温天明和柳正堂都不清楚他为何执着于此，在他们的了解中，灵晶是普通人避之不及的存在，对于尚未筑鞘的锋刃新人更是如此。

    但是他，必须得到。

    坚硬的地面确实限制了沙虫的行动，这种在沙漠中得天独厚的种族，因其种族演变过于特化，使得它们在不同地形表现差异极大。

    那为什么光皮沙虫不弹走呢，就像它攻击的那样。

    不是不想，是从不能到忘记，那一刀不仅斩断了它引以为傲的后手，也斩断了它的胆。

    弹射冲击透支了它的体力，吓忘的，从灵界降临过来以后，突然发现这里就是天堂，只需要多搜寻一番，食物管够，没有那些讨厌的秃毛鸟，唯一有点威胁的，在名为人类的族群中也没几个，至少洛白川是它亲眼看见的第一例。

    而长久占据生物链优势位的它们，早已忘记曾为食物时的小心谨慎。当这层身份反转的时候，首先感受到的就是不可置信，以及竭尽全力去维护，当它发现，不论怎样都无法杀死曾经弱小的猎物时，心态必然会发生改变，就可能会发生在它毫无察觉的情况下。

    当沦为弱势方的时候，小心谨慎的感觉重新攀上心头，是那么的熟悉又陌生。

    恰如此刻。

    光皮沙虫自认逃离了灭杀王的恐怖人类，发愁的时候，有一份送上门的可口猎物，可是它无论如何都没法吃到嘴里，还落了个如此凄惨的境地。

    当猎物拿着刀，站在自己面前，随时可能终结掉自己生命的时候，它害怕了，以至于它完全忘记了应该如何去做，不知所措，只能遵循着本能，笨拙的挪动着，试图逃离死神的青睐。

    但，徒劳挣扎，蹒跚的脚步声已经来到它的身后。

    澹问尘举起刀，顺着之前砍出来的伤口，插入其中，手臂颤抖，将身体压在刀柄上，才堪堪刺入一半，他此时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了，不过好在，他并不需要将沙虫剖成两段，刀刃只是媒介，施法的媒介。

    他的背包已经憋下去大半，消失的重量也让他有所察觉，而三个在技能栏上散发光芒的技能，也坐实了他的猜想。

    火红色的光芒自不用多说，那是他的第一个技能，此时第二栏中，之前躺在栏底的并不是什么小黑石子，而是一枚种子。

    此时吸收了足够的能量，生根发芽，叶片附着在强劲有力的藤蔓上，翠绿的叶片衬托着一朵白色的山茶花，好似不受邻居的影响，火焰与植物，在技能栏的格栏上达成了诡异的平衡，隐隐间还有交融的迹象。

    此前差点被他忽视掉的第三格，此时也展现出真容，那是一阵流动的风，青色的光辉并不显眼，还有些雾蒙蒙的，在不停的改变自己的形态，静止、翻涌、龙卷，散乱…没有约束，形态万千。

    灵识扫过，技能栏上从左到右，划过一道暗淡的波光，三个技能像是受召的士兵，依次响应，澹问尘心中明悟，原来是这样用的……

    刀身变红，从护手端冒出火焰，刀刃以极快的速度被点燃，冲进肥实的白肉间，空气中弥漫出一股油脂的焦香，澹问尘抽刀后退。

    破损的伤口冒出阵阵白烟，逃跑中的沙虫吃痛，不停的扭动身体，却如何也挣脱不掉，反而随着它的动作愈加剧烈。

    突然间，那处巴掌大的伤口爆出红色的火焰，随后凝聚成藤蔓般的形状，缠绕上了沙虫的身体，如同真正的寄生藤一般，勒紧，扎根入肉，随后藤条上开出一朵朵白色的山茶花。火焰则如同藤蔓中的汁液，裹挟着沙虫的血肉，快速流淌，为这些花朵提供所需的养分。

    朵朵花苞快速生长，快速生长，蓓蕾初开，花心处酝酿出缕缕清风，飘到空中，汇聚起势，火焰也从花朵凋零处喷出，火借风势，风助火威。

    一道火龙卷在眨眼间成型，将沙虫吞没。

    透过火焰，沙虫模糊的影子逐渐崩解，悦耳的哀嚎声也就此停歇。

    澹问尘挥刀驱散火焰，将带着肉香味儿的灵晶剖出，放回身后的背包。

    旁边的暗河响起哗哗的水流声，前方爬上来两道人影，趴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澹问尘看清来人后，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意识陷入混沌前，鼻腔中充斥的肉香，让他问了一句。

    “爆烤沙虫，要来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