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了，突然召见，莫非要问我关于案子的事？”

    苏旗眯了眯眼，从书案的下方摸出一物，正是办案专用的留音玉符——这是他每次办案的习惯，必须将全程记录下来。

    “夜捕头现在何处？”

    陈咒拱手道：

    “回班头，他在鉴星台等你！”

    ……

    苏旗一路兵贵神速，直朝鉴星台而去。

    鉴星台并不在府衙五班，而是设立在内城西的监天司官署，职能为观察天文，推算历法，占卜大道气运，推衍天地大劫。

    监天司遍布九州二十八府。

    栖凤府城这座，只是诸多监天官署分部之一。

    真正的监天司总署，设立在天子脚下的徽京上京城中，主掌九州龙脉，力压三界气运。

    “他怎会突然唤我来这种地方……”

    苏旗一边赶路，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随着越来越多案情浮出水面，他越能体会到夜无定的神秘莫测，能揪住这个案子追查整整八年，幕后黑手都对其束手无策，可见其自身及背后能量有多恐怖。

    “苏班头，你终于来了，夜大人正在鉴星台上等你。”

    一名身穿知事官服的白须老者，笑吟吟迎来。

    监天司知事属文职，不在栖凤府核心体制内，故而对苏旗这样的执法官员非常尊敬。

    “烦请知事大人带路了。”

    对方人老成精，叫他一声班头，但实际上官职还大他一品，是正八品文职。

    二人客客气气地一路顺着鉴星台阶梯而上，视野逐渐开阔。

    期间两人宛如登山攀岳般，逐渐来到千丈高楼，可见夜幕苍穹之中，繁星点点，汇聚成一条无穷无尽，璀璨夺目的星河，瞬息便能让人体会到自身的渺小，天地的伟大。

    再低头往下看，万家灯火通明，栖凤府百姓宛若蝼蚁，已然是分辨不清。

    “仅仅是这般高度，便已很难看清，下方寻常百姓的生死宿命了……”

    苏旗初来鉴星台，忍不住感慨：

    “便更不敢想象，再往上走，将会达到何等的高度，估计是彻底看不见黎民百姓，眼中只有巍峨壮丽的九州山河，还有漫天璀璨的日月繁星。”

    “呵呵，所言极是。”

    老知事抚着长须，笑眯眯道：

    “但世人皆命数有定，终究无法久居高楼，古往今来，多少妄求长生逍遥者，临终不也化作一抔尘土，散落到大地，被风一吹，就散。”

    苏旗忽然看向老知事：

    “冒昧一问，夜捕头是常年久居鉴星台么？”

    老知事抚须大笑：

    “非也！夜捕头是天下少有的骄子，但却居身在小小府衙五班中，若论勤于公务，矜矜业业，整个栖凤府也无人可相提并论……莫说这些了，他不喜别人在背后七嘴八舌。”

    苏旗点头，终于再往上千丈，体会到了传说中手可摘星辰的意境。

    老知事悄无声息，独自下了楼去。

    苏旗深吸一口气，打量着四面八方，广袤寂静的夜空，淡淡云霞漂泊而过，无尽璀璨的星光洒落在鉴星台之上。

    这座鉴星台，就仿佛一座高达万丈的聚光台。

    而满天星河无尽星辰，则投下了令人炫目的聚光灯。

    “卑职苏旗，参见夜捕头！”

    偌大鉴星台之巅，也不过方圆数百丈，却见尽头处，亿万星光簇拥之中，伫立着一道高瘦且长的背影，他正在云霞星光的照耀下负手而立，高空的极寒夜风吹拂，将束成髻的长发吹动。

    他神情孤远，宛如一座眺望无尽远处的石雕。

    “不必多礼。”

    还是那种平静、冷傲的声音。

    “你能活着回来，实在令我欣慰，”

    深紫色的玄雷服在星光照耀下，显得耀眼无比，暗纹之下涌现出一条条威严雷蛟，在星光下尽情涌动，栩栩如生。

    不仅是夜无定，也包括苏旗。

    他这才发现，原来大夏朝廷的官服竟有这般玄妙变化，原来只因自己所处的高度不同。

    “你知道，我为何唤你来此处么？”

    夜无定转过身来，丹凤眼中蕴含星汉，宛若谪仙下凡。

    苏旗亦是被星光照耀，寒风吹拂，岿然屹立。

    见苏旗摇头，夜无定缓缓负手走来，说道：

    “不是任何人，都有资格登上鉴星台的。你能看见寻常人所不能看见的事物，就足以证明你的资格。”

    苏旗不明所以，内心却悄然捏起一把汗。

    “不必紧张。”

    夜无定对他的情绪波动洞若观火，说道：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机缘造化，我不会过问，更不想。今日唤你来鉴星台，是有些东西务必让你看看，过来。”

    苏旗心中一动，便来到夜无定身侧。

    “你往下看，都能看见什么？”

    夜无定伫立在鉴星台边缘，俯视着下方三十三万里的栖凤府，万家灯火与山川大泽。

    苏旗如实道：

    “回夜捕头，只是寻常的大夏山河罢了。”

    “很好，那现在呢？”

    夜无定忽然抬手！

    随着他手中法决变幻，却见漫天璀璨星光，仿佛倒悬而下。

    这一刻偌大的鉴星台！

    地板上涌现无数的灵光，直冲霄汉，似乎要刺破天地！

    苏旗不可思议地睁圆眼，他发现眼中的栖凤府不再漆黑一片，而是逐渐有各种各样、无穷无尽、密密麻麻、宛如汪洋般的光晕在闪烁，仿佛组成了大地上的星空般。

    “你此时看到的这些光晕，叫做气运。”

    夜无定俯视着苍茫大地，说道：

    “借助鉴星台的望气之法，台上之人便能轻松看穿人、妖、以及天地万物的气运。气运象征万物命数，你看看栖凤府中，那些气运冲天的地方，可有些眼熟？”

    苏旗定睛一看。

    果然发现那些气运冲天，滔滔不息的地方，正是栖凤府内城的各大家族。

    唯独红光突破天际，力压群雄的，是内城中央的知府府尹大宅。

    “现在，你再看我。”

    夜无定淡淡说着。

    苏旗才后知后觉望向他，顿时瞪圆了双眼！

    却见夜无定身外的星光渐黯，取而代之是一股气势磅礴的火红精芒，这股气运直冲天际，近在咫尺下，只感觉天塌地陷，威势骇然，令人无法呼吸，堪称恐怖！

    “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吗？”

    夜无定瞥了他一眼。

    苏旗还处在震惊中，下意识摇头。

    “你犯了和许多人一样的错误，只顾着观看天地，观察身边的人，却忘记审视自己，凝视真正的自己。”

    夜无定轻声道：

    “看看你自己的气运吧。”

    苏旗心头大震，赫然意识到什么！

    他猛然仰头看向苍穹，却见一道从自己脚下拔地而起的恐怖红光，一往无前的冲破了天际，他猛然望向夜无定，后者却波澜不惊，眼神平静。

    “你气运之强盛，乃我生平所见。”

    夜无定沉声道：

    “这一点，我从初次见你，便发现了。”

    苏旗口中有些干涸，道：

    “可你方才不是说……只有借助鉴星台，才能看到世间气运……”

    “那是你。或者说，其它人。”

    夜无定抬起头，目光深邃，平淡道：

    “我修炼的，乃是太古道经《凌霄望气真法》，所以无需借助任何外力，便能看穿万物气运……你也可以理解为，我本身就是一座鉴星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