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定定的看了杨瀚景半晌，忽然振臂而起，走到窗前，低头凝视窗台，像是在自言自语。

    杨瀚景忍着伤痛撑着桌子起身走近他，依稀听到了他嘀咕的是什么。

    “刘瑾那狗奴才真的会反吗？”

    朱厚照的问题并没有明确指向，他不是在问谁，他内心其实有答案，只是他不愿意面对这个答案。

    杨瀚景眼睛很毒，朱厚照确实太念旧了，别说刘瑾是个精心服侍他十几年的大活人，即使是条忠心耿耿陪了他这么久的狗，他也一时下不了狠心。

    身为一个皇帝，真不知道这该算优点，还是该算缺点。还需要最后再加点料，打掉朱厚照心中仅存的那点善念。

    连杀手锏唐一仙都没有彻底令小皇帝下决心，其实已经很出杨瀚景和李天昊的意料，幸好，他们还准备了一件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他们有把握，这件武器扔出来，刘瑾一定被炸得灰都剩不下。

    “陛下，臣有不赦之罪，请陛下惩治。”

    杨瀚景扶着桌腿跪倒，朱厚照瞥了一眼，神色如常。

    “你又有什么罪？”

    “那日在莳花馆行刺，确是臣等策划。”

    “这事儿能满得住朕？当时不就拆穿你们了吗！”

    “犯驾的刺客被臣等窝藏至今，已有一个多月了。”

    “什么？”

    朱厚照又惊又怒：“藏在何处？”

    “就在臣家西跨院地窖中。”

    “你家？”

    朱厚照拧着眉毛思忖一下，双眼圆睁：“朕去喝喜酒的那天，刺客就在院内？”

    杨瀚景适时的住口不言，给让小皇帝冷静下来自己去想通其中关节的时间。

    朱厚照脑瓜很灵，短短一瞬就明白了。

    “那人是谁？”

    “回陛下，那人便是宁杲。”

    “宁杲？激起霸州民变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宁杲？”

    “正是。霸州之事前因后果，宁杲是最深切的知情者，事发后刘瑾一直欲对其除之而后快，宁杲逃出霸州后接连遭遇两拨杀手，苦战负伤潜回京师寻到了臣等，将事情和盘托出；宁杲家人都遭了刘瑾毒手，他现在愿意出面首告，只求陛下为他死去的家人做主。”

    朱厚照怔怔坐在那儿许久没有任何回应，强自抑制心里难以言传的怅惘，记忆中那个亲切可靠的刘大伴，怕是永不再来了。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梦了好久终于把梦实现，可惜实现的，是噩梦。

    他不愿意面对今天，但今天，还是不可避免的到来了。

    “今晚亥时，你们带着宁杲进宫，这件事，是该了结的时候了。”

    “臣等遵旨！”

    “好了，朕累了，先回宫。”

    朱厚照脸上是真切的疲倦，他身体不累，累的是内心，这一天之中，耗费他心力的事情太集中了。

    他终究是个重感情的人，对唐一仙如此，对刘瑾亦然。

    “陛下，还有个人您没有见呢。”

    “谁？”

    “陛下在靶场所说的话，没忘吧？”

    “哦！对对，快，把你那位大舅哥唤来，朕要看看我大明的宝贝人才！”

    不多时，懵懵懂懂的方雪岩被姚雷亲自推到了堂屋，按住后颈往地上一压，按跪在朱厚照面前。

    跪地的方雪岩精神状态有点奇怪，抬头呆呆望着朱厚照，竟然连面君礼仪都忘了。

    李天昊从后面踢了他一脚，方雪岩才如梦初醒，慌忙伏地叩头：“学生方雪岩参见吾皇万岁！”

    自古对于成就杰出的技术大拿，人们的宽容度都很高，朱厚照浑不在意的笑笑：“起来吧，上次朕见到你，还是你妹妹和翔宇大婚当天，朕当时不知道你居然有这样的才华？”

    “陛、陛下，学生不敢当，学生一切依托的都是戴先生当年得出的成果，若无先生多年苦心钻研．．．”

    “好了，朕知道了，戴铣一案，朕要重查。现在朕问你，你的研究到了什么程度？”

    “已可以试制样炮验证威力了。”

    “好！明日你就带着图样去工部军器局，朕命他们大力协助你，一定要早日把咱们的新式大炮造出来！”

    方雪岩闻言有些恍惚，悄悄看了一眼李天昊，没想到他真的说动皇帝让自己去了最能施展抱负的地方，实在是服了，心中豪情顿起，精神一振，当即对着朱厚照放起了卫星。

    “陛下，学生已经绘制了三种图样，分别为野战炮、攻城炮和海战袍，只要工匠管够，一个月之内，所有样品都能制造完成，届时请陛下检阅！”

    连李天昊都没想到方雪岩一个没收住，flag立得遍地都是，真担心他弓拉得太满。

    在皇帝面前话不能说到十成十，否则你万一不留神稍微打点折扣，让他产生了心理落差，那是要出大事的。

    正史记载在一百年后，一名位高权重、炙手可热的大臣就是因为在皇帝面前话说的太满，结果被削成了羊肉片。

    但现在是一百年前，现在听方雪岩豪言壮语的，是朱厚照。他听完只是微笑了一下，淡淡道：“难得你连海战炮都想到了，既然如此，那就全权由你负责督造，朕要亲自验看你造出的每一门大炮！”

    “学生遵旨！”

    方雪岩高兴坏了，大声答应，朱厚照听了略一沉吟：“学生？”

    随即想了想，抬起头来：“方雪岩听旨：朕任你为工部军器局郎中，专司火器研发制造。”

    “学生方雪岩谢主隆恩！”

    方雪岩非常高兴，他高兴的不是一跃成为了正五品官员，而是从此拥有了搞火器的所有必要条件，可以放手去做自己最擅长的事了！

    李天昊却眉毛拧了起来，在身后轻轻踹了他一脚：“怎么还自称学生？”

    方雪岩呆了一下回过神：“臣方雪岩谢陛下恩典！臣必定鞠躬尽瘁，为我大明造出轰天震地的超级大炮来！”

    朱厚照满意的点点头：“朕相信你，明日一早你就去工部坐堂理事，只管放手去干，不管缺什么，都可以跟朕开口。方雪岩，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朕就指望你，为朕撑起那个远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