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卡罗的心动了一下，这不是好预兆。

    彼时的无光之地本是新联邦下的贫困区，风景秀美，土壤肥沃。无光之地的老人清楚地记得这道从天而降的光束，那是一切事物的转折点，经历了一次定点打击的无光之地，成为一片不毛之地，当地人死了一大半，没有死的为了生存背井离乡。

    然而各国的异端、难民、罪犯、匪徒嗅到自由的味道，将之视为理想的栖身之地，大模大样地走进去，在那里自生自灭，于是无光之地成了罪恶的温床。

    每一个为了生存不得不背井离乡的人都会对这道光束感到不快。

    废墟那边发出了一段不愉快的频率，卡卡罗通过微型监控仪观测到，北落野笼罩在一片月光中，蓝光来自雕像的核心，那里，一块声骸正在快速升起，卡卡罗不清楚这个声骸的来历，但这个声骸令他感到不安。

    “阴谋，戏剧，荒唐事。人生就是这么过来，不要紧张。我的朋友。”

    卡卡罗后背瞬间绷直，朝着声音的方向挥刀，没有预想中斩开血肉的感觉。相反，卡卡罗感到一股滞力定住了他的利刃。

    这位雇佣兵胆怯了，他还是抬起来头颅。

    漂泊者与卡卡罗第一次会面并不算愉快，无论谁被一个黑糊糊的家伙像小鸡仔捏着喉咙举起都愉快不起来。

    战斗在还未开始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漂泊者沉默着，考虑着如何处理远处的残骸，如何处理眼前的这条生命。

    在卡卡罗迟疑的眼神中，他将剑刃收回刀鞘，看都没有多看卡卡罗一眼，仿佛他完全不知道这人是来杀他的。

    漂泊者在漂泊，恶犬在狩猎。

    卡卡罗不得不佩服漂泊者的洞察力和精力，几番刺杀都以失败告终，甚至有一次卡卡罗的精神伴随着浓浓夜色昏沉下去，第二天早上他身边多了些野果。

    “愚蠢的瑝珑人，竟然想收服无光之地的人。”卡卡罗想起了之前看过的瑝珑话本，不免揣测起他的想法。

    卡卡罗选择接近这位漂泊者，对方脸上灿烂的笑容证明了他的猜测，心里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地，

    有了卡卡罗的参与，漂泊者一成不变的回城之行多了几分变化，照顾一个需要吃饭睡觉的人终究耗去他部分精力。

    “阁下，这旅途没有意义，您完全可以传送回去，不是吗？”卡卡罗也搞不清自己出于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

    “朋友，这个世界上流窜的意义还不够多吗？难道最后我们都不会消亡吗？”漂泊者高声说道：“那些市面上了不起的意义，我一个都瞧不上。”

    “阁下，可人这一生终究还是会为了一两个信念而奋斗终生。”

    漂泊者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卡卡罗，说道：“无我，卡卡罗，这不就够了吗？”

    一个智者被追杀是件没道理的事情，这是瑝珑的损失。卡卡罗暗自想到，他有些明白瑝珑人骨子里刻下的诗意，又或者用新联邦的说法，罗曼蒂克。

    卡卡罗心生的憧憬之情却在一天清晨烟消云散，他摸索着记忆中的位置却扑了个空，愣了老半天，努力使用共鸣感知到物什仅仅几步之遥。

    卡卡罗重新想起自己的口碑，千里追命，不死不休。于是他决定漂泊者深夜入睡的时刻出手。

    无我从北落野归来后开始做梦了，每次从梦中醒来都会痛哭不已，然后醒来回想不起来梦中的内容。

    这次醒来的清晨有些不一样，卡卡罗坐在旁边，刀随意插在草地上，面色铁青。

    “你一定要回城吗？你觉得这样有意义吗？”

    卡卡罗问着无我，也在问自己。

    “自有后人评说。”

    “我甚至连活下去的兴趣都没有了。”

    “道德，使命感，总有样东西催动你活下去，哪怕再荒谬。”

    卡卡罗变得十分健谈，仿佛要把前半辈子所有憋在心里的话都在这一天说干净。漂泊者就这样听着，等待着卡卡罗寻求建议。

    无光之地的人都患有昼盲症，这个病因正是那次定点打击，它造成了无光之地吸收光频的特点。天然的环境导致无光之地的居民在共鸣感知方面异于常人，原住民为了与外来的罪犯流民争夺领地的过程中取胜，开始锻炼他们本就擅长的共鸣能力。久而久之，无光之地成为极端武者追求的练武之地。

    时至今日，每个瑝珑贵族都以雇佣无光之地的人作保镖为荣，难得且有格调。

    “哪怕我帮他们赚钱杀人，贩卖黑石，让他们可以安逸地享受生活。他们还不满足于现状，最后我不得不动刀子。你知道那头肥猪死前的表情吗，就好像一把刀有了自己的意识。”

    卡卡罗望着平静的漂泊者，说道：“阁下，请原谅我的粗鲁。”

    “我不介意。”

    “就是...嗯...讲道理他们不会听，给他们尊严他们不会要，动手他们还又哭又闹。每到遇到这样的人，心中难免会翻涌起残暴的念头。”

    “我也是一样。”漂泊者经常这样说。

    这让卡卡罗很高兴，随之而来的是浓重的哀愁。

    “为什么没有一个像您这样的智者统一无光之地？是无光之人的品行不够吗？是神要惩罚我们吗？”

    “我的朋友，请不要把德行放在心上。美德只是富足者的闲情，只是大脑分泌的多巴胺。弱者遵从道德，因为必须依靠这一套法则才能存活。强者不会有这份顾虑，甚至制定这套法则令人生存。看着弱者在边界上挣扎，这会让他们很爽。”

    卡卡罗喃喃道，“怎么会是这样？”，这个手段下作的雇佣兵，此刻却像个孩子手足无措，或许他从未长大一直停留在12岁的那场大火。

    “你这样想吧，朋友。无光之地一直存在大大小小的组织，从未联合在一起。那是因为无光之地不需要眼泪，而是杀戮。只要杀戮才能保证人的生存，无光之地就不会存在善良，又或者说，杀戮就是善良。”

    “那我......”卡卡罗询问的语气愈发谦卑。

    “朋友，从一开始我就说了，去行自己的路吧。”

    卡卡罗好不容易冷下去的血好像又有几分余温了，乘着这份余温大声说道：“阁下，没有人能抵达到您的高度，也没有人能做您的朋友。”

    漂泊者哈哈大笑，连卡卡罗也没发现他眼底的失落。

    无我也跟他聊一些趣闻，不过都是从书上看的，卡卡罗也十分感兴趣。

    “追月节要追溯百年之前，是当时的令尹要求今州城居民进行为期半月的斋戒，祭扫，禁烟火，只吃冷食。这种做法磨砺了今州人的性格，使他们在艰苦的条件中卧薪尝胆，积累斗志，希望有朝一日能从鸣式手上夺回自己的家园。”

    如今鸣式已退，今州城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景象已在眼前，漂泊者必须考虑这可能是他一生仅有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