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

    雨绝不会下去一滴，但敏锐的人便能通过空气的变动察觉到即将接近的暴雨。

    只需要下一滴，成千上万的雨点便会挣脱天空的约束，尽情宣泄，就像战鼓雷鸣。

    雨夜，炽霞淌过充满泥泞的土路，穿过营地外的树林，就在踏入树林边缘的那一刻，身旁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炽霞的脸色一凝，骤然收紧的瞳孔里透出巨大的惊恐。

    这是象征死亡的信号，呼救声急促起来，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五个，越来越多的人影聚集在林中，一种莫名的悲哀涌上心上。

    简直是地狱。

    剧烈的头疼中，炽霞鼓起勇气颤颤巍巍地朝声音的方向走去，她忽然在想，也许无我在这里结局会很不一样。

    近了近了，呼救声不绝于耳，不一样的是多了些咒骂声。

    炽霞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那些油盐不进的互助会的成员此刻热泪盈眶求助全副武装的巡尉，仿佛见着救星，嘴上不断念叨着“营地恶鬼”、“破坏他们平静的生活”的字样，恳请巡宁所的人救助他们。

    这副场景不说是炽霞，这些巡尉都感到震撼，他们是来剿匪的，这一出是闹哪样啊。

    “先带着这群人回去进行调查。”炽霞开口说道：“至少这里还有孩子。”

    哪怕她高级巡尉的身份水分再大，此刻的她是在场所有人级别最高的一个。某个巡尉察觉幼童宛如小兽躲在母亲背后打量这群人，长叹一口说道：“遵命，长官。”

    “遵命，长官！”

    “遵命，长官！”

    此起彼伏的声浪一点点把她眼睛里的火苗熄灭，蹲下沉默很久后便慢慢站起来，走出树林踏入营地。

    黑袍人顶着暴雨一动不动，衣角冷风吹得飒飒地飘动，他等的快无聊死了，正要转身离开，似是察觉到一丝异样，别过头看过去随即发出一声轻笑。

    黑袍人把准备好的头颅扔出去，像是吸引恶狼的鲜肉。

    炽霞，让我看看教学成果如何吧！

    跨过这颗头颅，炽霞没有动用任何共鸣能力，只是冲过来。

    无我察觉到这份异样，没有多说一句，任由她挥舞着拳头砸在他身上。无我像是没有知觉般，只是脱下自己的长袍，无数次尝试披在炽霞的身上。

    炽霞打了很久，靠在无我肩上哭了很久，经过长时间高强度的激烈运动，身体已经疲惫不堪，再加上时不时突然出现的超频状态，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张之中。

    当那根紧绷的弦松弛下来时，所有的压力和疲劳如潮水般涌来，炽霞眼前的景象开始不受控制地旋转着。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世界变得天旋地转，接着黑暗笼罩了一切，最终完全失去了知觉，晕倒在地。

    无我重新审视二人之间的关系，他不得不去揣测炽霞的愧疚也许不是由于欺骗，而是对上次前线战役未能帮上我的愧疚？

    现在摆在无我跟前有两个选择，一个转身前往大厅欣赏一场父慈女孝的顶级乐子，一个是照顾炽霞去赌那虚无缥缈的真情。

    按照无我的能力，他完全可以给出两全其美的答案，但他却依旧逼迫着自己从两个选项当中挑选出一个来。

    之所以会如此纠结，其实并不是因为他无法判断哪个选项更好，而是因为只有这样做，他才能让自己感受到一种还算是人的真实感。

    无我没有过多地去思考，直接抱起了炽霞离开了互助会的营地，云雷涛涛，几个弹指便来到城边。

    天工边防的桃忻长官独自撑着一把伞，微笑着等候来访的二位。

    行如奔雷，冲破无边雨幕。

    无我稍微思量一下，停到她面前，说道：“今夜若我一个人，只怕是进不了城。”

    桃忻笑了笑，说道：“何出此言。”

    无我道：“今天她是绝对出不了城的，但是她出城。说明她跟你达成了约定，一个能令你违背边庭的约定，一个与我有关的约定。”

    桃忻明知故问，“什么约定？”

    无我笑了，开始吟唱。

    天皇皇，人慌慌

    天之殇，北落凉

    风吹草低见家乡

    地皇皇，人茫茫

    祈村亡，泪断肠

    夜雨南寄破城邦

    桃忻的笑容显得有些僵硬，说道：“漂泊者不愧是漂泊者。没错，你一句话的工夫就能救城外的三百士卒。”

    “做不到的。”

    荒野寂寥，夜色雨幕，他的一句做不到宛如死神宣判五百士卒的死生，飘渺回荡，一点点绝望桃忻的心。

    桃忻沉声问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们把我想得太重要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不继续在荒野当孤魂野鬼？”

    无我看着她，愤怒和不平吸入他的眼眸，一字字说道：“救人。”

    桃忻注意到他怀里处于超频状态的炽霞，不免耸然动容，在沉默中城门大开。

    无我眨眨眼，路过桃忻的时候说道：“你该找的不是我而是边庭。”

    桃忻说道：“我知道，我尝试过，但这是现阶段最好的处理手段。”

    无我说道：“正如巡宁所以炽霞为风向标，我亦以巡宁所为风向标。这是一次边庭和民间发动的围猎，无论是哪一方都不需要高高在上的英雄，他们需要的是呼来喝去的工具。”

    “他们也是这样承诺你的，但是你比他们想象中要聪明得多。”

    桃忻动容道：“那我应该怎么做？”

    漂泊者回道：“错误的问题，你应该问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桃忻真诚地说道：“我想要结束这场纷争。”

    “那你需要大儒的背书，足够的利益以及瑝珑的传统。”

    桃忻疑惑地问道：“传统？”

    “难道你不知道瑝珑开国的两位兄弟吗？”

    “够了！你的真诚已经令我作呕。”桃忻的泪水顺着雨势落地，“现在你这个歪门邪道可以挟持我了。”

    漂泊者笑道：“嘿，可惜了，我现在腾不开手了。”

    突然之间，天空之中传来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仿佛整个世界都要被撕裂开来一般。随着这声惊雷的响起，那原本坚固无比的城门竟然在瞬间就化为了无数的粉末和尘埃，飘散在空中。

    漂泊者大笑着，笔直地朝着城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