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之下:东北凡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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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回-第五章-入局

    从二龙村回来之后,吴生过了几天无所事事的日子。但是他总感觉不踏实,手机里那张诡异图案和简易血祭台总是模模糊糊地在他眼前打晃。他总觉得整件事应该不只是偷牛那么单纯,这件事背后应该还有事儿没完,而且整个寻牛的过程也说不上哪里怪怪的。这种盖头掀起一角、话只说到一半的感觉让他十分难受,于是他请了病假,在书店和档案馆里泡了两天,可是,除了大量没有根据的志怪故事,什么头绪都没有,就连网上也没有关于这两样东西的线索。

    就在一筹莫展的时候,吴生突然想起了他的姥爷。吴生的姥爷名叫徐德君,在世的时候是一名水利工程师,负责白市周边水利工程建设的规划、设计、施工和监理。因为工程建设需要大量的前期勘测和对比研判,所以白市的所有犄角旮旯,这位老同志基本都去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在上世纪科技水平和文化水平还不是特别高的那几十年里,徐老爷子见识过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和事情。当然,随着时代变迁,当年徐老爷子讲的“张三儿盗窃”(在上世纪东北地区的农村,一些老人管狼叫“张三儿”)“黄皮子娶亲”“常大爷报仇”等故事,已经有了合理解释。但还有一大批现象,现在仍然说不清、道不明。

    后来,徐老爷子在一次国外的旅程中得了一场大病。强撑着回到白市后很快就昏迷不醒,没过多长时间就去世了。那些已经发生的光怪陆离的故事,甚至很有可能还会继续增加的故事,也就永久封存到了他那本随身的日记本中。之后,分家产的时候,吴生的母亲没有和她的两个兄弟争房产资产之类的,唯独留下了那本日记,转交给了吴生,让他好生看管。

    想到这,吴生一个鲤鱼打挺,像条大泥鳅一样,蛄蛹着就开始往床下钻。过了几分钟,他又挂着一脸灰土,笑嘻嘻地从床下钻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本大红色塑料皮的笔记本。他吹了吹上面的灰,双腿一盘,坐在原地看了起来。

    ……

    这一坐就是六七个小时。日记里记述的故事、场景在现在看来仍然鲜活,看完之后感觉好像又替他姥爷重活了一遍,等吴生回过神来,太阳已经开始缓缓西沉了。他长长出了一口气,合上书、点上烟,抱着腿、抬起头,身体前后晃着,嘴里低声叨咕着,开始把书里找到的零星线索和自己之前搞社会研究学到的东西穿成线,“血祭、平衡、二龙村……”

    这一晃又是两个多小时。等到脑袋里前后的东西差不多可以形成闭合的链条后,吴生拿起手机准备搜索二龙村的相关信息。他刚打上“二”,输入法下面的联想功能直接跳出了“二龙村”几个字,吴生没多想,点了一下,紧跟着,下面企鹅聊天软件浮了出来。都说安卓手机没有秘密,看来所言不虚,那些在手机里出现过的任何字眼,在最后都能通过各种形式突然闯出来。“我跟别人聊过二龙村?明明我是第一次去啊……”吴生疑惑地皱着眉,点击打开软件。等他看到这个和他聊二龙村的人时,一股不可言喻的不安让他又陷入了沉思。

    看来,研究员真的逃不开研究的命。只不过原来的研究,吴生都是站在中立的角度去看别的课题。等到课题的中心是自己的时候,他反倒觉得看不透、摸不准。

    不多时,一声急促的电话铃响起。吴生被吓得一激灵,拿起手机一看,原来是胡警官。他接起电话,那头的声音先传了过来,“你快来!”紧接着,电话挂断了。

    吴生一脸懵逼,骂道,“这个死警犬!我特么上哪儿啊?”

    ……

    吴生最终在常去的那家烤肉店找到了胡警官。他走到桌前,把电瓶车钥匙往桌上一扔,开口道,“哪有你这样儿的,没头没尾说了仨字儿,给你打电话问你还不接,猜闷儿呢?”

    胡警官显得很兴奋,“以你吴高人的智商,如果连这都猜不到,那就只能叫吴大个儿了,还叫啥高人。”吴生听言挠了挠脑袋,决定还是不把刚才猜错三个地点的事儿告诉他了。

    “对了,让你来是告诉你个事儿。”胡警官迫不及待地凑近说,“那个偷牛的小子找到了,是本村的。我们后来又查了监控,只有这个小子前前后后去了很多次树林,而且每次返回都扛着麻袋。我们进屋找他的时候,这小子还在那嗦喽牛骨头呢,直接来了个人赃并获。”说完,像庆功似的仰头干了一杯啤酒。

    吴生听着,没吱声,手拄着脑袋,一门心思在那摆弄瓶起子。

    胡警官看向吴生,皱了皱眉,伸手推了他一下,问道,“咋了你?平时听这个不都挺来劲儿的么?今天这是啥情况?”

    吴生慢慢降低了摆弄瓶起子的频率,但仍没搭话。就这样晾了胡警官十几秒,然后下定决心似的,掏出手机解锁,贴到胡警官脸上,质问道,“你先告诉告诉我,这是啥情况?”

    胡警官接过手机,一条一条翻看着几年前自己和吴生的聊天记录。这边吴生像连珠炮一样,接着发问,“二龙村就是你入职时候的村,村子里什么情况你一清二楚,牛丢了你能不知道去哪找?原来你那么保密纪律,关于案子只字不提,那天怎么就突然跟我打赌去办案?……”吴生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等到吴生问完,胡警官按下锁屏键,一边直直地盯着吴生,一边把手机还给了他,不答反问,“你知道白市有多少悬案?”顿了顿,又接着问,“你知道这些悬案里面,有多少是因为太过诡异,而纳入绝密管理的?”

    吴生没接茬。胡警官拿过酒瓶,又自斟自饮了一杯,接着说,“四个!你知道因为这四个案子,有多少个家庭家破人亡?你知道以我们查到的线索,后续可能还会杀死多少老百姓?你是研究员,你完全可以任由它发生,然后再去研究。我不行!我特么是警察!我从小在白市长大,我的父母、朋友、同学、亲戚都在这!难道让我看着这帮乡亲死?”胡警官一字一句,越说越咬牙切齿,到后来,声音甚至逐渐哽咽。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吴生双手交叉,翘着二郎腿,抖着脚问。

    “你是搞社会研究的,你能接触到的民俗类的东西更多,是先天优势。”胡警官吸了吸鼻子,情绪慢慢稳定下来,慢慢解释道。“而且,这类问题,大概率涉及宗教,很影响稳定,说白了,就是不查不行,但是以公家的身份去查,会很难办。在我之前,也有几名同志去查案,要么就是查不下去,要么就是被搞得精神恍惚,还有一名失踪。所以,领导派我接着查,只给了我一把枪,并且雪藏档案。意思是,自此以后,案子没破,警局就没有我这个人,原来的同志关系也全部斩断,没有增援力量。可是,你也能想到,查案绝对不是一个人干的活儿,必须有一个队伍,所以我就想到了你。”

    “你怎么确定我行?”吴生听着,停止了抖脚。

    “最开始我不确定,只是觉得社会研究对案情有用。”胡警官又喝了一杯,“所以,我带你去了现场,让你自己一步一步找到线索。最后,在林子里故意吓你,让你追我,然后再故意落下你,手机调成飞行模式,让你自己发现那个祭台,在恐惧下,加深你的印象。我知道,以你的习惯,发现不寻常的东西,肯定会研究下去。”

    “林子里黑得跟国足似的,你就不怕我发现不了?”吴生继续问。

    “不会,我其实一直在你附近,如果你忽略了那个祭台,我会用别的方法引导你。”胡警官完全恢复了正常,一条一条给吴生解答。

    “你为什么不找二壮,那是你亲弟弟,还能不帮忙?”吴生问起来没完没了。

    胡警官犹豫了一下,说,“你知道,他干的那些事,我从来看不惯。他的习惯,也会让事情更复杂。”说完,他们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半晌,胡警官向吴生伸出手,试探地问,“所以,那个符号查到了没?”

    吴生没理会胡警官,只是放下二郎腿,拿起自己那瓶啤酒咕咚咕咚灌了下去,然后“啪”地往桌子上一拍。他抬眼认真看了看坐在对面的这个发小,紧接着一把拍向胡警官的手掌,说。

    “咱们得查查赊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