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仙本纪二之续命鬼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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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车队

    眼前的黑似乎只是停留了一小会儿,唐立再度睁开眼来,他感觉自己现在是摇摇晃晃的,只知道自己是在呆呆地看着身边的装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要问自己现在是在哪里。唐立踢掉了盖在身上的被褥,坐起了身子,他感觉鼻子里还留着一股刺鼻的味道,使劲想了许久,他才想起来自己使被那妇人一口气吹晕倒的。

    “那我现在怎么在这……马车里?”唐立喃喃自语道,攥着身上那件干净的素衣,他感觉身子里头那种晕晕乎乎还在,身体也不如之前灵活了,感官是迟钝了不少。

    这时,车前的帘子被挑开,一个车夫模样的男子探头进来,他看见唐立警觉地坐直了身,愣了一下,又把头缩了回去。接着外头是一阵说话声,唐立听不清外头说了些什么,只感觉得到马车放慢了行驶的速度。一阵格外响亮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骑马的人同车夫交谈一阵,之后,来人挑起了车厢旁的窗帘。

    布帘一被挑起,唐立就一把抓住了来人用来挑起帘子的物什——那分明就是他封剑的剑鞘。来人并不立即放手,道:“你睡得倒是挺安稳的啊。”唐立花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人是叫作唐正,唐立讪笑几声,忽地全身打了个颤儿,叫道:“停车,停车!我要尿尿!”趁着唐正没反应过来,他用力将剑夺了过来,双手环抱住封剑,拍着车门。

    车子停了下来,唐立赤着脚跳出了车厢,看见四周都是空茫茫大地,旁边稀稀疏疏的也有好几棵树。唐立松了口气,夹着封剑奔到了树后,手忙脚乱地解着裤绳。

    随着水被排到了体外,记忆倒是慢慢地涌了回来。唐立呼出了一口气,全身又打个颤儿,这才舒舒服服地转身走回马车旁。

    在唐立面前的是刚刚被唐正叫停的一长串的马队,他们方才都听了下来,就为了等着唐立。唐正扯着躁动的马匹的缰绳,面露不满:“我还道……你倒自在。”唐立嘿嘿一笑,这时他看见唐正,至少心里还有种安全感,之前被妇人威胁的那种不安和慌乱感也渐渐远去,他踩上马车,坐在赶车的车夫旁,伸手拍着脚底的泥土,笑嘻嘻地道:“你这怎么找到我的呀?”

    在传声让马队继续前进后,唐正才像是不情不愿地说,当时看见那张纸和那把剑,他只能是从刚拿到手的半数灯中分了一半出去,和来人约定交了人之后再把全部的灯让出,后来,他悄悄地跟在来人后面,发现那妇人就藏身于应家的那些闲置房屋中的一间,只是在他赶到时,却看见那屋子起了大火,那妇人抱着唐立跃出了房屋,眼见她神情慌张,来回嘱咐着手下的人看护住屋子,他趁着妇人走到了无人的巷弄处,突然现身,拔剑晃了她几着,又看她不备之际,扯过了唐立,他恃剑护身,几下闪进了道路如蜘蛛网般复杂交叉口,之后东走西赶,任凭那妇人轻功本领再强,也不能分身到不同的路口去追,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唐正把人抢走。

    一边听着唐正说,唐立一边翻着身上那些数不尽的刮擦伤和淤青,想必当时的情形比唐正说的要糟糕得多。

    然而唐正压在舌底下的话,却是他当时一知道唐立被人劫持走还生死不明时,惊得身子僵直,脸色登时惨白,再想到族里的那些人知道这些事情的反应,饶是唐正平日里不喜在脸上表露出心中所想,那时也慌得失了神。唐正不得已先寻了传话的人,让那人带话去告知唐渲,自己这边也顾不得任务之流,交灯救人是最要紧的,之后自然就是费了好大一番周折才救回了唐立。

    “那我这是……晕了几天了?”唐立问道,“差不多三天了,你是怎么被那婆娘弄晕的?”“她……她好像就突然朝我冲了过来,然后又对我吐出了一口气,我就……我就……”唐立作那妇人的吐气状,之后的话却说不出来。唐正表情稍稍凝重了些,寻思幸而今日得知那妇人还有这么一手功夫,若是他日相见,得防她一防。

    之后唐立又问道:“三天了都没饿死我,你是让我吃了什么东西?”唐正想起当时他在无人处查看唐立身上负伤如何,摸不到唐立那微弱的脉搏时,差点吓得心都快跳出来的情形,现在想来还是心有余悸,只是他嘴上仍是淡淡地道:“什么也没有,唐立大公子福大命大,逢凶化吉,吉星高照。”唐立觉出他语气里夹带着嘲弄,看在自己能够平安脱险上,唐立也不着恼,又问他:“那我们这是在哪?”

    虽然把唐立救了出来,可毕竟一小部分的灯还是折在了妇人手中,唐渲差人来传声让唐正先把到了手的灯交接给另一拨人,再图剩下的灯。现在他们正是在去往交接这些灯的路上。

    见到唐正不应,唐立自知讨了个没趣,抱着腿看着旁边的车夫赶马。车夫眼睛余光扫到了唐立,就轻轻躬身道:“这位小公子,你还是进去歇会儿吧,外头风大沙子也多,莫要惹了风寒。”唐立自己也觉得穿着单薄,外头马蹄飞扬,确是满目风沙,他虽不愿受他人以病弱相待,可也不愿拂了此人好意,也就答应了一声,钻进了车厢里。

    隔着车门,唐立说话时着意大点声:“咱们这是去哪里?”车夫应道:“回公子的话,小人实也不知,都是那位老爷教小人们赶的马。”“哦。”唐立寻思着听这语气,这人不是唐族里的人,便随口说道:“那就是他雇你们的咯。”当下说话的兴致也消减了不少。

    门外隔了许久才有回声:“这位公子啊,小人家中老母小儿都染着重病,粮食也不多了,您看……您大人能不能开开恩,多给些许啊?”唐立默然不语,心里想着这人要钱也不找准人,我一身白衣,哪里会有银子给你。

    门内久无回声,那车夫便长吁短叹的,还伴着不住颠簸的车子,不断砸在唐立的脑袋里,听得唐立心头老大一阵不痛快,就连初时醒转过来的兴奋劲也退了。

    就在唐立再也忍不下去,想喝住老车夫让他别再像怨妇一般时,前头好几匹马放声嘶吼着。唐立一愣,身下的车辆也不稳当,直接给车夫刹停,车夫使劲扯着马缰,不让马车撞上前头运输货物的拖车。这下唐立是卒起不意,身子直接飞起撞在车门上,旧的淤伤没好,左肩和胸口又添新伤。

    躲进了车厢里的唐立,自然看不见前头的情况。唐正骑在马背上,却能赶到前头去查看。就在先前车队正行进着,林子两旁各一声破锣响,之后就在隐蔽的地方冲出了近百名大汉,截住了车队。

    为遮眼目,唐正安排车队多载些铜饰、陶器、帷帘等物什,又将几十盏灯分别放置在众物什之间,现在他们看上去就不过是一支运送家当饰品的商队。

    为首的大汉粗声粗气地道:“各位,前头山间贼人甚是猖狂,咱们弟兄就不辞……啊……什么什么的……反正就是不嫌麻烦,特地来护送你们一程,只是前头实在是太过于凶险,每人得交十两银子!”

    闻言,唐正只觉好笑,这些人分明就是山里的土匪,却文绉绉的想贼喊捉贼,要护送他们离开。唐正一人虽不惧,奈何后头的一众车夫听了之后是一片哗然,有的吓得是腿都软了,要不是后头也窜出了一队人马来堵住了退路,他们早就勒马后撤了。这些土匪索要十两银子,可这里的所有车夫是连一两银子都凑不出来,十两银子,又如何给的?

    现在前后包抄车队的,大概有百来号人。唐正慢慢地下了马,扯住缰绳,心下左右寻思:自己这里也就二三十人,挡也挡不住他们,银子倒是不可惜,重要的是这里的车夫一个都不能死,否则,物什都抛在这里,谁来运走?但话又说回来,银子虽然不足惜,但在应家也花了十之八九,路上还有一堆要花钱的地方,这又如何是好?

    就在唐正下马的时候,土匪里头眼尖的就瞧见了唐正衣着不凡,想必是这里所有车夫的头,便指给了领头的人看。

    不等那大汉吆喝,唐正就小步走向他,脸上先露出了笑容,道:“这位,咱们这里都是小本买卖,这一下子要几百两银子,却让我们上哪里去凑?”那大汉鼻孔朝天,只管叫道:“货物抵债也不无不可,你做的是什么买卖?”“我……”

    然而唐正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拨人就持刀撞向车队,把人从马上揪了下来,又扯开了在小车上盖着的毛毡,只看见些房屋装饰之物,而且看上去品相一般,没有什么镶金缀玉的物什,那些人脸上写满了大失所望。

    掀开唐立车门的贼人,只看见车上的不过一面带病容的小孩,就往旁边吐了口唾沫:他原以为这像样的车子里,会坐着珠光宝气的女人。唐立早就将封剑藏在了被子里,随时可以亮出来一击刺倒贼人。只是唐正那边还没有反应,唐立也不愿意去打倒一个而招引更多人,于是他只是小声地问道:“你是何人?”那人是应也不应。

    那拨人拔刀的时候,唐正心中一惊:杀了这些车夫,谁人替我卖力?当下是一阵恼怒,他缓缓走向为首的大汉:“莫要伤了人!我这有银子……”一听见银子二字,又一拨人哗啦一声全围住了他,就像是一群猎狗嗅到了烤架上的肉,土匪也怕那些人来救唐正,其实那些车夫也只能图自保,无力顾及他人。

    尽管被围着,唐正仍是信步走向那汉子,近了才道:“各位想要几百两银子,不好找,你们哪怕是搜干刮净了也寻不到一百两这个数,”他顿了一下,看了看众人的脸色,又抱拳续道:“若是各位放我们过山,纹银八十两,在下必双手奉上!”他将八十两咬准了音,又施了一礼,等待着对方回应。

    面前的这个青年在刀丛间还能不卑不亢、面无惧色,很对洒家胃口。那汉子心中寻思道,其实他最烦的就是那些跪地求饶哭哭啼啼的男人。汉子不知的是,若非唐正顾忌着有人在暗处施以暗箭和那群车夫在土匪刀下的性命,他早就要用剑将这些人捅个洞穿。那汉子听得手下说这支车队运送的不过是些帘帛、门外兽首之类的饰物,心道这些谅来也值不了多少钱。

    只是这样一来可就怪得很。汉子大声地问道:“差人送这么些个破烂,你做的是甚么折本生意?”唐正应道:“官老爷要去他处发财,硬要将这些家当一块送去,没来由地消遣咱们,苦啊!”汉子点了点头,心里却不以为然,寻思:此人身着衣裳倒不像个苦命人家,怕是来头不一般,却来老爷面前叫苦,只是不便和他消遣这么久,免得失了弟兄耐心。

    看见汉子点头,唐正也微微一笑,不曾想汉子张口就是说道:“瞧在你们辛苦了一遭,老爷们也不乐意在唬你们,就收你们一百两银子好了。”唐正哼了一声,又眯了眯眼:“在下实在是只有八十两,大人又是在为难了。”汉子呵呵一笑,道:“你们这里可是有二三十人,每人收个五两银子,也不止一百两这个价,现在老爷们只要一百两,可是坏尽了规矩,贤弟啊,你又何曾不是在为难老哥哥?”

    一说到坏了规矩这个点,这百来号人就纷纷哭天抢地,“不能坏了规矩”的叫骂声此起彼伏,有的人挥刀叫喊着,有的人拍打着身边的东西鬼叫着,又用力跺着地。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在向唐正示威,后者只是盯着那大汉,在唐泷的教诲下,他知道怎么在人前收敛起杀气,教人看不出他动了杀心。

    四目相对了一会,众人的叫嚷声渐止。唐正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道:“八十两,没有更多。”汉子面露不悦,心里只是骂着唐正是给脸不要脸,嘴上却应道:“八十两银子只够一十六人的命,你挑十六个人带走,老哥哥也不来为难你。”汉子此举是想以退为进,他料想唐正不会留下一小半人在这里。

    这次唐正带了不过十车的东西,一十六个人是足够了,剩下的人也不过是日夜兼程赶路用的替补,汉子所想的留不留人在唐正看来压根就不是个问题,只是唐正在顾虑着若是将一小半人留下,剩下的人也会是人心涣散、不成气候,到时再命令他们可就难了。

    思虑了一会儿,唐正幽幽地叹了口气,道:“那好。”汉子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面前这青年居然会抛下这么多人,可接下来的事情让他觉得今天的事情就没对过。唐正再睁开眼看那汉子时,眼神已经变得坚定而冷漠,汉子还没来得及看清,唐正手上就多了一柄带血的长剑,之前围在他周围的四人颈部则赫然多了一道剑痕,血液喷涌而出,随血液溅出的,还有四人的性命。

    显然,唐正的目标只有一个,不制住为首的大汉,那些土匪很可能会在车夫身上开刀。然而,在唐正砍倒了四人、长剑再起时,那汉子也反应了过来,怪叫了一声,开始不断后退,唐正这一剑,只堪堪削断了大汉的鼻子。

    四人一倒,其他人再怎么迟钝也该反应过来了,拿着稍长武器如长刀棍棒之流的匪徒低吼着冲向唐正,唐正左手捻定剑诀,身子贴住一根长棍而过,任那棍挥得虎虎生威,他手里的长剑照样毫不留情地在对方颈部划出一道深痕。

    初时见血,众人都有些慌张与害怕,可见到好几个被划伤的人倒在地上挣扎吼叫着时,也都杀红了眼,一层又一层的人堵住了唐正。

    若单枪匹马地来,这里任何人都不敌唐正,可他们却像一堵墙一般,用刀用棍围住了唐正,冲在前头的十来人相互掩护相互格挡,又一起用手中武器朝唐正身上招呼,若围在其中的是一只大虫,也能给他们打成肉泥。唐正长剑不断地挑向那些人的颈部,每一剑都引来好几条棍子,他们是反过来要夹住长剑,唐正撤剑反手刺向身后那人的眼睛时,一块木板就横了过来,唐正收住剑势——若长剑钉在了木板上,那些人可未必会让唐正轻易地把剑拔回去。

    任凭唐正是如何左挪右移,众人的包围是越来越小。唐正剑招从一开始的攻七守三变成了攻二守八。唐正啧了一声,大声道:“好一群只会以多欺少的野狗!”当下断掉凌厉的进攻,只是不断运剑护身,将一把长剑使得如银球一般,顺势包裹住了自己。

    不知是因为唐正的那句话的影响,还是因为唐正剑法过人,众人包围圈不再缩小了,反而隐隐有松动的痕迹。那些路匪眼见着唐正长剑越使越快,越使越快,心中不由得都生了怯意,如果说先前还有暇给他人挡剑一二,那么现在他们都是进攻中夹着力图自保。

    拖得越久,众人怯意就越盛,其他人只是围着掠阵,竟插不进手。只要战圈中有一人想后退,唐正就边舞剑边靠过去,要么那人直接放弃进攻,让包围圈破掉而放走唐正,要么那人回来接着拼命抢攻。在唐正这般打法下,包围圈里的人一个都跑不掉,现在主动进攻的人是处于被动状态,而不断防守却占据了主动优势,可以说这是天下奇闻。

    时间一长,平时只会以多欺少的土匪哪里扛得住高强度的抢攻?众人疲态俱现,破绽便百出。唐正大叫了近十声“着”,便有近十人的腰间、胸口、喉头、眼睛等地中剑。伤者叫嚷着扔下了武器,捂着伤部跳开,剩下的人心头皆是一惊,趁着唐正还须分神刺中别人的时候,自己也快倒退几步,离开了包围圈和长剑的所及范围。没受伤的人一跳开包围圈,喘着、四顾着、双手颤抖着。

    众人终归是让出了一条路来,唐正提气轻身,几个扑闪就跃到了在坡上观望着包围圈情形的那为首大汉,长剑倏忽一刺,剑身又分出数十道剑影,汉子叫骂了几声,后退了数步:“你是万剑阁的人!”叫着,汉子左手也没闲着,扬出了好几枚针来。

    那针既长又细,来劲倒也不小。唐正长剑似是飘然自落,晃出了一涟漪的白光,汉子以为针打中了唐正,却听见后者中气十足地道:“堂堂男儿,竟使出女人家的玩意儿,真叫天下好汉笑掉了牙。”唐正的声音在山谷底传响,显然其是用上了不俗的功力。汉子哪里猜得中唐正一式月落无痕便挡下了所有长针?只道是自己功夫落下了。

    不等那汉子再退开,唐正就猱身向前,在汉子胸口穴位处重重地打了几拳。汉子再也忍不住,一口暗红色的血就吐了出来,等他稍微缓过气刚要骂唐正时,却发现手脚都失了知觉。唐正将长剑撂在汉子喉头,还没命令汉子放了车队时,却先看见了坡下车队已经有些混乱。

    再看清些许时,唐正看见是身着素衣的唐立,同一人缠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