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正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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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狐假虎威 盲目自信

    一个上午,苏宜都在睡觉养伤,恢复得很快,及至中午,已经能下地走路,只要不用大劲儿,痛感比较轻微。换上杨嘉颂给的棉袄,苏宜暖和多了。

    乐成洗了自己的床单被套,收拾了一个书柜放在客厅。

    中午两个小孩回来,照例又是把书包扔在地上,苏宜刚好走进客厅,此情此景,让她疼痛犹新,赶紧转身回避。

    乐成低声吼了一句:“捡起来,放回房间。”两个孩子对乐成不敢不从,默默行事。苏宜跟了一句:“以后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你们都不能进我的房间,因为我是女生,你们是男生,知道吗?”

    乐成和两个孩子都没说话。苏宜不管他们,继续手里的活,把乐成扫好的垃圾归置在一堆。乐成回过神,对两个孩子使了个回房的眼色,自己则继续杵着,看苏宜纤细的背影,在忙碌。

    苏宜跛着脚准备下楼扔垃圾,乐成赶紧接过来,苏宜往后退了下,说道:“我来吧,你休息。”

    没人愿意被漂亮姑娘拒于千里之外。回想这几天的相处,乐成心中泛起浓浓的懊恼,他觉得自己没有给苏宜留个好印象,甚至苏宜对他的评价是负的。他心中烦闷,无处诉说,更怕继续被苏宜打击,他跑出房间,却又不知道去哪里,于是往营地办公室走。

    杨嘉颂正在写材料,见乐成来,问道:“怎么来了?”

    乐成不知道说什么。

    杨嘉颂丢给乐成一个东西,乐成接住,发现是一把锁。杨嘉颂解释道:“苏宜那天说自己忘记买锁了,她说不喜欢别人未经允许进她的房间。我正好找到一个不用的,给她吧。”

    乐成看着锁,继续沉默。

    杨嘉颂问道:“有心事?”

    乐成说道:“没有。”

    杨嘉颂笑道:“我是做思想工作的,还想瞒我。”

    乐成说道:“没什么,两个小孩一而再再而三没规矩,害苏宜受伤,我很内疚。”

    杨嘉颂说道:“规矩是要教,但苏宜不是计较的人。”

    “你了解她?”乐成说道:“可能是我之前在家时间太少,对她也没什么印象,反正跟我想的不一样。”

    杨嘉颂笑道:“你想什么样?”

    乐成说:“也说不上来,苏宜不太亲人,比如她明明认字,你要问她,她也不是不承认,而是顾左右而言他,或者最大限度缩减信息量。还有她非要时时强调她是保姆,我何时当她是个保姆?”

    杨嘉颂笑道:“那当她是什么?”

    乐成一时语塞,回答不上来,有些窘迫,只好说道:“反正这个姑娘主意大得狠。”

    杨嘉颂笑笑,他心里也很同意,他一个做思想工作的,现在却看不穿苏宜。其实不是专业水平出了问题,而是杨嘉颂现在在苏宜面前智商为零。

    见乐成出去了,大宝二贝试探性出来看苏宜。苏宜发现后问道:“看我干嘛?”

    二贝现在有点胆怯,没敢说话,大宝开口:“农村丫头,你给我老实点。”

    苏宜笑道:“不老实有什么后果,要枪毙我嘛?可惜你也没有枪。”

    大宝壮着胆子说:“你要是欺负我们,我告诉组织,把你赶回农村。”

    苏宜放下手里的抹布,说道:“好啊,我不欺负你,可你们一直欺负我,我也可以告诉组织。”

    大宝心想这丫头片子也没什么本事,这都求饶了,于是说道:“你又不是组织的人,组织管你个丫头片子?”

    “我可以告诉杨政委。”苏宜心想,狐假虎威一把,一个大人跟个孩子磨牙,也真够窝囊的。

    大宝叫道:“一会我就告诉乐叔,你打二贝。”

    “你试试呗,你看乐成信谁?”苏宜边忙着手里的活,边挑衅大宝。

    “你以为你是谁,乐叔为什么要信你?”

    “因为我长得漂亮啊。”苏宜朝大宝做了个鬼脸。

    “你可真不要脸。”大宝就没有见过这么放肆的农村人,大吼道。

    正好乐成回来,朝着大宝怒道:“苏宜怎么不要脸了,你们不想呆就去福利院。”

    大宝被这句话震懵了,二贝闻声出来,可怜巴巴站在门口,无辜地看着乐成。乐成也觉得自己话说重了,一时间三个人都僵住了。

    苏宜对这一个由保姆引发的争端更为尴尬,于是说道:“时间不早了,你带他们去吃饭吧。”苏宜对此有些无语,自己拿到的剧本不是保姆嘛?这怎么越来越有后妈那味了。

    二贝在一旁说道:“乐叔,我想喝水的,但是家里一点热水都没有。”

    “我现在就去打水。”苏宜接到小主人指令,立刻拎着开水瓶出发,乐成拦住,夺过开水瓶,出去了。

    乐成一出去,大宝又开始跟苏宜剑拔弩张,苏宜认真地跟大宝说:“小子,别跟我斗,因为我比你有脑子,我还比你们有后台。”

    虽然现在的苏宜透着一股狠劲儿,但大宝更怕杨嘉颂,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他走进房砰地一声关门。苏宜心想,他这是发自己的火,怂一半了。

    乐成打热水回来。苏宜想到二贝也就七八岁的样子,还得注意安全,于是拿水杯倒热水吹了吹,试了试温度,喊道:“二贝,喝水。”

    二贝看着哥哥,说道:“哥哥,我能喝苏宜倒的水?”

    大宝恨恨说道:“乐叔回来了,她玩不了花样。”

    二贝喝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眼见就要往地上倒,苏宜赶紧说道:“不要把水倒地上,万一有一滴漏到楼下,我怕何嫂子又叫嚷得你们不得安宁,下午没法上学跟同学玩。”

    二贝点点头,心里觉得苏宜还可以。

    大宝走出来,面无表情跟苏宜说:“给我倒杯水。”

    “你是大孩子,可以自己来。”苏宜说完,继续忙自己的活,根本不理会一旁气鼓鼓的大宝。

    “你不是乐叔给我们请的保姆吗?你就得给我干活。”

    “小同志,老师没有教过你尊重劳动人民吗?现在人人平等,人剥削人的旧社会已经灭亡了。”

    “让你乐叔给你倒水吧,另外我提醒你,你要敢把水泼在地上,我就把你交给楼下那个恶婆娘。”

    乐成和大宝又都吃惊地看着苏宜。

    苏宜不理会他俩,自己进屋,拿出面盆和牙刷,出门在一排公共水龙头下刷牙。“中午又要刷牙?”乐成问完又说道:“快点进来,外面风大,小心受寒。”

    苏宜继续刷牙,她抬头看见湛蓝的天空,朵朵白云就像纯白的奶泡,又如雪白的丝绒,美的挪不开眼睛,清冷的岁月,也有迷人的光芒。

    乐成等在门口没进去,见苏宜仰着头不动,只好又喊了句:“苏宜,你风寒刚好,进去吧。”

    苏宜收回遐想,端盆进屋。

    乐成看了看被苏宜收拾的十分整洁的客厅,心里舒坦万分。作为一个凡事井井有条的军人,乐成最怕杂乱,但自己又无暇顾及,两个孩子总是在破坏,他一度焦头烂额,心想这屋里总是要有个女人,才有生机。

    苏宜也很满意,所谓家贫不怕,心贫才苦,把家归置清楚,自己心里也亮堂了许多。

    “苏宜,你很能干。”乐成由衷说道,“去食堂吃饭吧。”

    “苏宜,你身上的棉袄,是新买的吗?”

    “杨政委送的。”苏宜边说边敲门,喊道:“大宝、二贝,去吃午饭!”

    “别人送你就要?”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买不到新衣,天气又太冷。”苏宜心想我一个小保姆穿啥关你什么事,但她不想跟人起争执,遂不说话,继续拍小孩门。

    “大宝、二贝。”

    “嗯。”是二贝的声音。

    乐成又一次被气走了,他也不知道是生谁的气。苏宜无所谓,主人去哪里,无需跟她交代。

    苏宜倒热水兑凉水,递给他们盆,“洗干净手。”

    两人把手放水里囫囵了一下。”

    “你们早上刷牙了吗?”

    二贝说:“我还没有牙刷。”

    苏宜吃惊,这正是换乳牙的年纪,居然无视口腔卫生。

    “吃完饭记得漱口。”苏宜想着还是要给二贝准备牙刷。

    大宝有些目瞪口呆,心想这农村丫头片子管的真宽。

    苏宜瞧见大宝瞪自己,她懒得计较,当看不见。想到大宝毕竟还是个十岁的孩子,坚持了一下:“大宝,你也要刷牙,要不回头牙疼你受不了。”

    大宝嗤笑了一声,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龄,谁怕牙疼,拉着二贝就往食堂跑。

    苏宜跟着去了食堂,仍旧是一个馒头了事。一是现在确实要省钱,二是在两个孩子的习惯没有改过来之前,她还不敢轻举妄动。

    士兵们吃饭的点已经过了,食堂里只有几个零星的家属。两个孩子正在长身体,饭菜没啥油水,可着馒头啃了一个又一个。

    大宝见苏宜看他,翻了一个白眼,说:“苏宜,你瞅啥,我吃我爸的抚恤粮,跟你个吃白食的不一样。”

    苏宜说:“吃饱了就上学,多跟老师学点儿知识,劳动创造价值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会,可见你学的真差劲。”

    “要你个农村人管?”大宝横起来,拿着筷子比划,准备扔苏宜。

    “想清楚,这么多人作证,你要是拿筷子扔我,那你麻溜儿去福利院。”说完,苏宜用筷子把大宝扬起的手扒下来。

    送走小孩,苏宜回家,想着务必把两个小孩的房间收拾好,刚刚喊他们洗手瞥了一眼,跟猪圈似的,苏宜都不知道该同情孩子还是自己。

    走进宿舍院子,也有零星几个人跟苏宜打招呼,苏宜一一回应,连那闻声出来的何嫂子,苏宜也问了声好。何嫂子皮笑肉不笑,昨天本来对苏宜一肚子火,但知道杨政委抱苏宜回来的事后,心里一点儿火星都没有了。何嫂子现在对苏宜属于情绪调整期间,未来会越来越好的。

    苏宜惦记着自己的活,匆忙上楼,尽管受伤的脚还有些痛。

    身后又是议论纷纷。

    “你们瞅见没,苏宜那农村丫头,人精神了,好漂亮的。”

    “爱说话了,以前那眼睛就不敢看人,来了个把月,我就硬是不知道她长啥样。”

    “她到底是乐成什么人?妹妹还是童养媳?”

    “这长得漂亮就是好,跟着乐成鲤鱼跳农门了。”

    “你们怎么知道她就要跟着乐成,她受伤,看把杨政委给急的。”

    “小丫头片子,厉害呢,把杨政委都迷得五迷三道的。”

    “扯远了,干活。”终究敢议论杨嘉颂的人少,各自散去。

    苏宜在家忙碌,浑然不觉。

    她不敢直接进两小子房间,那个老鼠夹让她心有余悸。苏宜跟探地雷似的,又像做贼,进入战场。桌子上什么垃圾都有,包括孩子的小裤衩,苏宜心想这要不是穷,一股脑儿扔了才好。苏宜端过一大盆滚烫的开水,把脏衣服都丢水里消毒后再碰。

    等到收床铺,苏宜又是一阵哆嗦,她怕孩子把老鼠夹放在被子里,她找来一个衣架,边戳边挑着收拾,最终确认安全后才敢把床单被罩扯下来。

    等到洗的时候,苏宜又开始傻眼,真是堆积如山,好怀念洗衣机啊。但是也来不及多想,得快点洗完快点抢地方晾晒,今天又有太阳又有风,争取晚上能重新铺上。

    苏宜采取了洗一床晾晒一床的办法。一个下午,苏宜拿着大棒槌浆洗,把自己累的腰酸背痛,如走的那日,又晒了一院子,不过这次是自己该干的。

    乐成傍晚回来,看见苏宜的身影在晾晒的被单间穿梭,若隐若现,忽见清秀侧脸,又见曼妙身姿,如此复现,乐成怔怔站住,直到苏宜看见了他。

    四目相对,乐成方回过神,对苏宜说道:“累坏了吧,去吃午饭吧。”

    乐成想起杨嘉颂给的锁,从兜里掏出来递给苏宜,只说拿着用,不提给锁的人。苏宜觉得惊喜,也不追问来历,得了便宜就要见好就收。

    等到了食堂,苏宜未见到孩子,有些奇怪,乐成解释道:“你先吃吧,今天他们课后有劳动。”

    苏宜心下了然,要了一份青菜就着米饭吃。乐成给苏宜端来一盘肉菜,默默放在她面前。苏宜推给乐成,说道:“谢谢,你要训练,你多吃点。”

    “你瘦了很多,吃点肉恢复的快。”乐成说。

    苏宜用筷子的另一头夹了两块,剩下的还给乐成。

    这时,两小子跑过来,看见桌上,两眼放光:“乐叔,今天有肉吃。”

    “走,去打饭。”乐成拉着两个孩子走,又回过头对苏宜轻声说:“就两块肉,快吃了吧。”

    苏宜心里哭笑不得,有一种偷吃被抓包的感觉。

    “苏宜,昨天流了那么多血,为什么不注意休息。”杨嘉颂端着面条走过来,显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杨嘉颂递给苏宜一大兜东西,说:“拿着喝,是奶粉。”

    “苏宜,你到底有没有爱惜自己的身体。”杨嘉颂刚去探望苏宜,家属指着满院子的衣服床单被套说“刚干完活,去吃饭了”。见到苏宜,那些布料像阴影一样投射在杨嘉颂心里,他又心疼又生气。

    苏宜把装满奶粉的大兜推向杨嘉颂,说道:“杨政委,受你恩惠太多,我不好意思也还不起。”

    杨嘉颂怒上心头,口不择言,说道:“苏宜,你太瘦了,我抱着都感受不到重量,打屁股针大夫都找不到肌肉。”

    苏宜感受到了被轻薄的屈辱,不仅是脸红,还透着怒气和委屈,低声说道:“杨嘉颂,你够了。”

    “不喊杨政委了?”杨嘉颂满意地笑了。

    苏宜正要回怼,见乐成走过来,只好把话咽下去,但秋月一般的面庞立马笼上了乌云,让杨嘉颂心里一震,盲目出兵,全军覆没。

    乐成回来看到大兜在杨嘉颂那边,知道是苏宜拒绝,心里颇为舒畅,说道:“杨政委,苏宜不要就算了。”

    “现成的,不费钱。”杨嘉颂看了苏宜一眼,她正低头吃饭,吃得咬牙切齿。

    乐成听杨嘉颂如此说,也不好再说什么,闷头吃饭。

    苏宜最先吃完,站起来就走,没有拿那兜东西,“我回去收衣服,两位慢用。”

    苏宜走得一瘸一拐,杨嘉颂看向大宝,问:“李大宝,你没再欺负苏宜吧?”

    “我没有。”大宝不屑,二贝有点忐忑,偷偷看了哥哥一眼。

    “你给苏宜拿回去吧。”杨嘉颂几大口吃完饭,扬长而去。

    苏宜清楚自己现在什么处境,既没有高攀也没有低就的想法,更没有跟人玩暧昧的爱好,看到乐成拿回来的奶粉后,脸上忍不住阴沉沉的,说道:“乐成,我想办法把这个人情还了。”

    乐成点点头,对苏宜的态度相当满意。

    苏宜看出了乐成的表情变化,心想关你什么事,对我来说,你俩半斤八两,都是见色起意的主。

    打工人苏宜说服自己从烦闷的情绪中跳出来,投入到收拾床单被套的工作中。

    乐成见状,敢下来帮忙,两人协作,乐成竟自我陶醉在夫唱妇随的虚幻幸福中。苏宜见到乐成愉悦的脸,觉得男人真是没治了,总是盲目自信,可能他们就是得到的爱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