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正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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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两个女人 两种心思

    杨嘉颂把晓虹留在自己房间,借口上厕所溜了出来,不料刚出门又遇上许珂。杨嘉颂心想今天是姑奶奶日吗?一个接着一个。

    “嘉颂,你要去哪里?”许珂问道。

    “随便走走。”

    “嘉颂,你等一下。”许珂走近杨嘉颂,从他的头上拔下一根白头发,轻柔地说道:“大法官劝诫福斯塔夫说他头上的白发提醒他做一个老成持重的人,而福斯塔夫却说,这些白发提醒我生命无常,应该多吃吃喝喝。”

    “这是《亨利四世》的台词。”嘉颂说道。以前许珂排练,杨嘉颂总要在后台偷看。每次杨嘉颂听到这句台词,都要跟许珂讨论一番。当时的杨小将和许小将浑身都是力气,正准备投身广阔天地一番作为,说这资产阶级腐化心灵的东西要不得。

    许珂说:“我如今读来,已经没有当初的豪情,只有怜悯和叹息。”

    “许珂,你们还排练话剧吗?”杨嘉颂问道。

    “之前样板戏多,现在上了很多新剧。”许珂面露遗憾,“年岁渐长,朱丽叶是轮不上我了,只能演一个恶毒的老妇人。”

    “许珂,你永远都是一个光芒耀眼的人,现在,你也仍是正值芳华。”杨嘉颂真诚地说。

    许珂凝望着嘉颂,说道:“当年,形体老师老拿你举例子,说嘉颂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杨嘉颂大笑,“真的吗?还有这事?”

    许珂点点头,说,“当年我也是很多姑娘羡慕的对象,我们遮遮掩掩,其实大家都知道。”

    “许珂,我连累你了。”杨嘉颂笑道:“青春易逝,都过去了,也回不去了。”

    许珂也笑了,笑得很寂寥,“嘉颂,我们还没老,不知怎么,竟然一见面就有岁月沧桑的感觉。”

    “上海是大舞台,你历练多了,认识更深刻了,想法也多,我在部队里,生活比较简单,今天和昨天没啥两样,明天也不会有变化,训练繁忙,生活简单,倒也想不了那么多。”嘉颂回答。

    “确实是,这段时间回来,觉得跟这里更默契,简单平静生活,才是我真正愿意的。”许珂感慨。

    “挺好的,许珂,你自己舒心最重要。”

    “嘉颂。”岳晓虹从嘉颂房间的窗户探出头来,“你们在聊什么呀?”

    “晓虹在你房间?”许珂颇为惊讶,然后了然,与杨嘉颂会心一笑:“你是躲出来了吧?”

    嘉颂颇为无奈点点头。许珂噗呲笑了,“当年跟在我们身后的小妹妹长大了,情窦初开。嘉颂你太优秀了。”

    嘉颂也笑笑,他突然就想到了苏宜,记忆里苏宜好好看过他吗?他比苏宜高出一个头,苏宜又是个不喜欢仰视的人。

    “嘉颂,你想什么?”许珂看嘉颂刚毅的面庞居然有了柔和之色。

    “没事没事。”

    说着,晓虹已经跑过来了。

    “许珂姐,你们在聊什么呀?”晓虹一上来亲热地拽着许珂。“你在上海,肯定故事特别多,几天几夜都讲不完吧。”晓虹凑到许珂耳边,假装小声:“老实说,你交了几个男朋友,可不能骗我。”

    许珂爱怜地捏了捏晓虹的小脸蛋,假装嗔怪,“年纪小,脸皮厚,什么都敢问。”又看着嘉颂,笑道:“在她面前,我们都快成长辈了,搞不懂也不了解她们小年轻,我们一辈子谈一次恋爱就够够的了,真羡慕年轻人的自由快活。”

    “许珂姐,人家才不是,我就喜欢嘉颂,没有第二个人。”晓虹一跺脚,赶紧放开许珂,转而拽着嘉颂,仰着头摇嘉颂:“你知道的,嘉颂。”

    许珂心里暗自好笑,这丫头把可爱天真当武器,完全是自残自伤的招数,嘉颂的表情已经生无可恋。

    “嘉颂,你把我一个人留在房间,自己偷偷溜出来跟许珂姐讲话,可不能再这样。”晓虹嗔怪道,又对着许珂说:“许珂姐,你现在可是我的娘家人,你可得站在我这边,不能让嘉颂欺负我。”

    “晓虹,你胡说八道什么?”杨嘉颂语气有些严厉。

    “我怎么胡说了,嘉颂,两家大人都认可了,你别说这是新时代,只要婚姻自由,父母的话还是要听的。”晓虹着急辩解,“再说了,我们也是自由恋爱。”

    见杨嘉颂被气得够呛,许珂连忙拉住晓虹,“晓虹,晓虹,…….。”

    “许珂姐,你得帮我说嘉颂,我知道你俩以前好过,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一回来,嘉颂就不跟我结婚了。”晓虹开始胡搅蛮缠。

    “许珂姐,你不跟我抢嘉颂好不好?”晓虹拉着许珂,一声高过一声,引来人围观。许珂几欲脱身而去,无奈被晓虹拽得死死的,简直就是捉奸现场。

    “晓虹,你干嘛,放开许珂。”杨嘉颂也上来帮忙掰开晓虹的手。

    “杨嘉颂,你也不帮我,你就看着我被欺负。”晓虹哭得声音更大了。

    “不,谁欺负你?”杨嘉颂和许珂异口同声,三人俱是吃了一惊。

    晓虹最先反应过来,哭到:“你们两个还一个鼻孔出气。”

    “许珂姐,你这么好看,多少人都败在你石榴裙下,我,我,我,只想嫁给嘉颂,没有嘉颂,我真的活不下去。”

    “许珂,你们怎么回事?”杨嘉颂妈妈吃瓜吃到自己儿子头上,在一众姐妹面前失了面子,必须马上找到出气筒,否则这口气顺不下去。

    “阿姨,杨嘉颂欺负我,他骗我在房间等他,他就跑出来跟许珂姐讲悄悄话,还念莎士比亚,什么青丝白发的,分明就是旧情复燃。”

    “阿姨……。”许珂正要解释,杨妈严厉打断,“许珂,你是明事理的孩子,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

    “晓虹,没事,别哭,阿姨给你做主。”杨妈心想真是闹腾,没一个省事的,这没结婚都这么会吃飞醋,这结婚了还得了,赶紧看了眼儿子,杨嘉颂对着他妈笑笑,一副“你爱趟浑水你趟个够”的表情,把杨妈气够呛,拼命暗示儿子,晓虹还挂在她身上哭。

    许珂索性也不解释了,和杨嘉颂在一旁淡定地看着,人越聚越多。晓虹的妈妈发现原来是自己的女儿在漩涡中央,顿时也气鼓鼓的,把晓虹一把拉出来,往家拖。晓虹还在叫嚷:“妈,嘉颂还在那儿,我不走。”

    “我不走。”

    “死丫头,你爹你妈脸都被你丢光了。”岳妈低声骂道,“你看看人家许珂,亭亭玉立,落落大方,我要是杨嘉颂我也选她。”

    “你就跟个闹腾的小鸡仔一样,蹦哒蹦哒,没个正形儿。”

    “妈,你怎么说话的,你就这么说你女儿,我可是你亲生女儿。再说了,你以为杨嘉颂就喜欢那个跳舞的假清纯真狐媚子样吗?他喜欢他们营地一个小村姑。”

    “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的?”岳妈一脸懵。

    “我亲眼看见的。”晓虹终于扯脱了她妈的钳制,说道:“杨嘉颂在那个村姑面前,就跟哈巴狗儿似的。”

    “妈,杨嘉颂就会跟我横,凭什么啊,我爸这么大领导,杨嘉颂还得靠我爹,凭什么这么对我。”

    “那个村姑连身衣服都没有,还是杨嘉颂偷他妈的旧棉袄。”

    晓虹边说边哭,上气不接下气。

    “那你跟许珂闹什么啊?”岳妈也是不解。

    “妈,有小村姑在,杨嘉颂不会娶我的,但许珂也别想,我就是要闹,我不能让人家看到我输给小村姑了,我要让大家知道许珂才是那个搅屎棍子。”

    “许珂想看我笑话,门都没有。”

    “妈,我跟你说,许珂不就是一个跳舞的嘛,装的比谁都有文化,又在上海混过两天,每次看我那眼神就跟看傻子一样。”

    “当谁不知道呢?”晓虹越说越气愤,连哭都忘记了。

    “这许珂,看着就是个心眼儿多的,她想调回来,调令还得你爸批了。”岳妈情绪被女儿三言两语就调动起来了,立刻想到以权压人,给许珂小鞋穿。

    “妈,得给她批,我这么一闹,如果爸不给她批,反而显得是我爸公报私仇了,让许珂好好待在这里,别让她出去了。”

    “许珂迟早会知道那小村姑的,她那么有心机,自然会去搞那个小村姑,何必我出手。妈,你放心,跟她比起来,我还是胜算大一点,杨嘉颂三十岁了,又不是毛头小伙子,早看不上许珂那矫揉造作拿捏作势的样儿了。”岳晓虹说得起劲儿,脸上慢慢浮现出得意之色。

    “姑娘,不是妈说你,你又不是条件不好,你非得可着那个杨嘉颂吗?”岳妈劝道。

    “妈,我就要嫁给杨嘉颂,其他人我绝对不嫁。”晓虹一跺脚,跑回家了。

    岳妈急急忙忙跟着回去,女儿已经没事人一样坐在沙发上吃糖看电视。

    “你这孩子,这又是哪一出,刚要死要活,现在这又啥事儿没有,一惊一乍的,我都受不了你,你说以后这公公婆婆怎么忍你。”

    “忍也得忍,不忍也得忍,谁叫我爸是首长。”晓虹不屑。

    “傻孩子,两口子过日子,要同心协力,不能谁压着谁,这不是东风西风的事儿,再说了,你爸能当一辈子首长吗?”

    “你喜欢杨嘉颂,他尤其不会吃这一套,你啊,长点心,喜欢就好好喜欢,别又哭又闹的。你今天这一出,把嘉颂的面子也下了。”

    “妈,那怎么办,我光想着治许珂,也没想到嘉颂的面子。”

    “做事情不过脑子,你爸回来又得骂你,怪我把你宠坏了。”岳妈为这个长不大的女儿也甚是操心,“现在担心有什么用,就这样,有点骨气,暂时不去找嘉颂,我和你爸找机会敲打他父母。”

    “妈妈,你最好了,我爱妈妈。”晓虹搂着妈妈猛亲了一口。

    “多大孩子了。”岳妈推开晓虹,爱怜地看着孩子。

    主演晓虹走了,这场戏的精彩程度减少了许多,许珂和杨嘉颂面对大家议论也不做回应,只有嘉颂妈在卖力当代言人。

    “大家快回去吧。”

    “晓虹那孩子见风就是雨。”

    “没啥事儿啊,许珂晓虹嘉颂都是一个院里的孩子,都没啥事儿。”

    杨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解散人群,把嘉颂许珂两个瞪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最后一跺脚,气回去了。

    “许珂,对不起。”

    “嘉颂,是我不该跟你讲话,对不起。”

    “不关你的事。是岳晓虹太不懂事。”杨嘉颂今天是真地生气,索性说道:“我不会娶她的。”

    “嘉颂,我希望你幸福。”许珂泪眼婆娑,“我支持你的任何选择。”

    “许珂,对不起。”今天许珂受了委屈,嘉颂有些不忍。

    “嘉颂,再见。”许珂轻轻地说,转身,决然走开,惹得嘉颂更加内疚。

    没走几步路,许珂已经恢复了冷漠的神情。许珂想,当我真是个白白付出的小美人鱼吗?我的青春、尊严,我的人生,我都要讨回来,杨嘉颂是我的。许珂捏紧了拳头。

    许珂回到家,看到父亲阴沉的表情和母亲躲闪的目光就知道,他们已经知道了今天的闹剧。许珂习惯了家庭的低气压,不说什么,径直回房。

    “你给我站住。”许父吼道:“哪家的孩子像你,回家一声不吭,目无尊长,基本礼貌都没有。”

    许珂站住,但是不说话。

    “你哑巴了吗?”

    “你从上海回来就是为了跟岳家丫头抢杨嘉颂吗?”

    “你礼义廉耻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真是不成器,快三十岁的人,一点不长进,生下来就是个废物,现在更是个垃圾。”

    许父见许珂不语,火气更加旺盛,话也越说越难听。

    许珂知道接下来该挨打了,果然,许父无处发泄的怒火化作手里的巴掌,冲着许珂的脸奔去。许珂躲了一下,许父一个趔趄,反而自己摔倒在地上,顿时疼得呲牙咧嘴叫起来,前一刻还是影子一样的许母冲上前扶许父,却被许父一把推开,“你看看你生的好女儿,当年我就要掐死,这个逆女,不孝女,竟敢打父亲,老子要是身上有枪,早就一枪崩了她。”

    许母摔了个屁股蹲儿,一阵剧痛袭来,想起来硬是起不来。长年累月的忍耐让她不一声不吭,头顶上的汗大颗大颗往下落,许珂见状,急忙上前问道:“妈,你怎么了?”

    “你妈死不了,你个不要脸的不孝女。”许父恶毒地咒骂,“活该杨嘉颂不要你,你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

    许珂看见母亲的脸色越来越白,连忙跑去打电话叫救护车,身后许父扑在地上,仍然在骂:“你不扶老子起来,你个王八蛋。”本来还准备叫两辆救护车的许珂立刻改变主意,在电话里跟急救大夫只报告了母亲的情况。

    “珂儿,你给爸爸也叫一个救护车,看看爸爸怎么样。”许母艰难地说。

    “妈妈,他活着就是你的灾难,你不用管他。”许珂平静地说。

    “你个王八蛋不孝女说什么?你书读狗肚子里去了?”许父听见许珂的话,气得一张脸涨得通红,额头青筋暴起,仍要扬手打许珂,却够不着。

    “珂儿,他是你爸爸。”许母哀求。

    “妈妈,你别说话,大夫快来了。”

    门铃响了,许珂开门让急救人员进来,许珂说:“大夫,我妈妈可能椎体骨折了,你们把她抬走,另一个人,我来电话再叫救护车。”

    “还叫什么呀?一会儿我们再来一趟。”大夫说道,吩咐把许母带走。

    “先抬她爸爸。”许母坚持。

    “我们是按规矩接人,不能说是个女的,接回个男人。”两个大夫把许母挪到担架上,抬上救护车,苏宜把门敞着,自己跟着上了车。

    “珂儿,你不管你爸爸了嘛?”许母又露出哀求的目光。

    “我管好你,他要是死了,我也能养活你,你不要害怕。”许珂说得面无表情。

    “珂儿,他是你爸爸。”

    “妈妈,我不跟你争论这个问题,在我心里,他不是。我们彼此都当对方死了吧。”

    “珂儿,你不能这么讲话。”

    “妈妈,你好好休息,你别说话。”

    许家父母双双进医院的消息瞬间传遍了大院,杨嘉颂跟父母说了声,就准备往医院跑。岳晓虹在大院门口等着,怯生生地望着杨嘉颂:“嘉颂,我跟你一起去吧。”

    “随便你。”

    “嘉颂,你等等我啊。”岳晓虹连忙爬上车。

    杨嘉颂赶到医院的时候,许母已经做完检查,确定是椎体骨折,需要做手术,医生说有瘫痪的风险。许珂见到杨嘉颂便眼泛泪光,半晌,终究还是忍下去了,只说了声:“谢谢。”

    “许珂,需要什么我做的,随时找我。”

    许珂点点头,又转身去看母亲。许母因为疼痛难忍,仍然是惨白着一张脸,看见嘉颂后,努力挤出一些笑容。

    许珂对缩在嘉颂身后的的岳晓虹笑了笑,晓虹壮着胆子说了句:“许珂姐。”

    许母也是笑笑,示意许珂靠近,说道,“去看看爸爸吧。”

    你快做手术了,我等你手术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