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棵橡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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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调解

    叶云龙坐在招待室的沙发上,他的对面是郑梓妍的父亲郑舍,一个中年男子,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两人面前的一次性纸杯里,清水波纹不兴,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

    昨晚,郑梓妍离家出走后便住在了叶梓柯的家中,叶梓柯是郑梓妍高中时候的舍友兼闺蜜,两人从高一开始便是同学,她是一个外貌比较中性的女孩,留着短发,看起来就像个假小子。

    高中期间,郑梓妍选择了住校,所以每周日需要提前返校,虽然学校一般要求住宿生在晚自习开始前来到学校即可,但梓妍为了能尽可能的少呆在家里画画,每周日下午两点就会出现在学校,为了不让她孤独,叶梓柯也会选择在同一时间来到学校,一起度过一个愉快的下午。

    午后的校园,宁静而祥和,两人会漫步在校园的小路上,叶梓柯手中的相机,记录下了她们青春的点点滴滴,每一张照片都如同一幅精美的画卷,充满了意境。再比如用教室的投影仪看上一部好看的电影,不知不觉那台藏在讲台下的台式机里面默默的存满了上百部的国内外优秀电影。总之,郑梓妍总有办法能让短暂的下午充满快乐。

    两人也成了非常好的闺蜜,郑梓妍也会亲切的喊叶梓柯的同音外号,椰子壳。

    昨晚,在郑梓妍出现在叶梓柯家门口的时候,她先是感到了震惊,然后是理解,这么多年朋友了,早已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了,倒是被喊醒的叶云龙,无奈的揉了揉脑袋。

    叶云龙是叶梓柯的爸爸,但目前处在丧偶状态,他是个人民警察,但马上就要退休了,因为当过兵,并且还在云南边境执行过特别的任务,所以回来结婚的时候年纪稍稍大了些。

    简单帮郑梓妍整理了一下客房,里面是一个榻榻米,准备了条空调被,了解了一下情况后,叶云龙就让她别多想,先安心住下再说,然后一个人走进厨房,点了根烟,抽了起来,他已经完全能猜到明天去警局会遇到谁了。

    “郑老啊,您看您女儿也不是被拐,还给你留着封信,看起来是离家出走啊。”叶云龙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打破沉默。

    郑舍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你怎么知道这信是我女儿写的?可能是绑匪故意留下的呢?我郑某人是什么地位,我怀疑就是犯罪团伙精心策划的绑架案!你们一定要给我好好查。”

    “那你收到勒索信息了吗?”

    郑舍顿了顿,然后回答道:“没有。”

    “那不就对了吗?今天一大早小吴小王就去你家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地翻了两遍了,就没有查到任何不属于你们的痕迹,种种迹象都表明了你女儿她是离家出走嘛!”

    郑舍没有说话,他的心中其实早已明白,只是他此时此刻内心里倒更希望自己的女儿是被绑架了。他的内心在挣扎,他的女儿,他的骄傲,他的期望,难道就这样化为泡影了吗?

    看郑舍不说话,叶云龙又继续劝导道:“郑老啊,我们都是做父亲的,我能懂你,但看你女儿的信也能看出来,她不喜欢画画,你们给她很大的压力,让她有点喘不过气,只能独自哭泣,所以选择逃离……咳咳,对不起。”最近叶云龙看嘻哈王有点上头,莫名其妙就开始了无厘头似的押韵。

    郑舍闭上眼,用手揉着太阳穴,早上起来发现女儿门开着,铁铲还不见了,第一反应就是绑架,所以选择了报警,但当看到课桌上的那封信时,他又陷入了沉思:梓妍离家出走?难道真是自己对她太苛刻了?这么多年难道自己真的错了?可是她是我唯一的女儿啊,他不画画谁来画画?难道让云思来继承我的衣钵?云思确实不错,可是梓妍的天赋远超云思啊,她如果喜欢画画,如果一直画下去肯定能超越我。

    在一遍遍的自我质问中,郑舍感觉头要炸了。

    看自己的话似乎起到了效果,叶云龙赶忙再加大马力:“郑老,你要不给梓妍打打电话,两人好好沟通沟通?”

    郑舍没有再说话,而是站起身,拿起了拐杖,独自一人走出了警局。

    叶云龙站在原地,看着郑舍远离的背影,不知是不是一种共情,长叹了口气。

    中午时分,叶云龙放弃了休息,直接回了家,家里此时还有两只“嗷嗷待哺”的小鸟。当然“嗷嗷待哺”指的不是生理上的,而是心理上的,叶梓柯的厨艺是非常可以的,两人在家绝不可能饿着肚子,真正着急的是郑梓妍。

    果然,叶云龙一推开门,梓妍就跑了上去,急忙问道:“叔叔,怎么样,我爸他怎么说。”

    “没事了,你爸最后没说什么。”叶云龙的声音平静而温和。

    “真的吗?他没难为你们?”郑梓妍的声音中则带着一丝不确定。

    “没有,但是,梓妍啊,我觉得你还是和你爸好好沟通一下,他今天离开警局的时候,背影看着很可怜。”

    郑梓妍没有说什么,低下了头,其实她想说的早已经全部写在了信中:

    对不起,爸爸,请原谅我没能成为您在绘画道路上的下一个骄傲,我是一个不爱画画的女孩,我有其他喜欢的东西,希望您能支持我,支持我去追寻我所热爱的。请您相信我,不管是哪条路,我都会成为您的骄傲的,另外我一个人会照顾好我自己,请您放心。

    郑舍又读了好几遍的信,呆呆地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公园中那群无忧无虑玩耍的小孩,不禁有一股愧疚感袭上心头:“梓妍啊,爸爸真的错了吗?”

    “吃饭了。”餐厅传来了郑舍夫人悦瑶的声音,他的思绪被拉了回来,他没有急着前往餐厅,而是转身从洗手间拿了条毛巾,走进了郑梓妍的卧室,悦瑶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情商很高,在这个时间她没有着急,也没有去催促郑舍,反而知道要给他还有梓妍一些空间,于是便独自坐在餐厅里等待。

    郑舍走进女儿的房间,蹲下身来,默默的擦掉了洒在地上的颜料,然后看了看画架,上面是一幅画了一半的画,一棵在冬日里如同火炬般照亮一切的巨大橡树,他将画小心翼翼地收好,然后将画架以及所有的绘画工具搬进了储物间的最深处,再将房间收拾整齐,轻轻的关上房门,前往了餐厅。

    郑梓妍此刻一个人坐在客房中,呆呆地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新建的文档文件,她想写些什么,但是却不知道该如何下笔。

    此刻她正在思考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确实她的绘画天赋极高,世界独一档,如果按照爸爸的安排她一定可以成为闻名全球的画家,然而从小高强度地绘画不仅给她带来阴影,同时还影响了她的灵感,她的画慢慢的开始失去灵魂,这一点梓妍自己也有所察觉。况且现在她选择了正常上学,去写作,未来可能成为一个主编或者一个作家,但这条路的前方是光明还是黑暗呢?她也不知道。

    一封新邮件提醒在屏幕右下角弹出,她习惯性地点了开来,是讨论关于她之前写的小说《离校之时》的:

    你好,炀先生/小姐,我是戏剧学院的老师,读完您的作品之后感受良多,想将其修改为剧本,在此,我附上自己的号码,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可以聊一聊具体细节,以及版权费的问题。

    郑梓妍瞪大了双眼,笑了起来,这还是她今天的第一抹微笑,这条路起码现在看来还不错。

    她立马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

    “喂,你好,我是炀,我看到了您的邮件。”

    “原来是炀小姐,您好。”炀是郑梓妍在海角论坛的笔名,没人知道是男是女。

    两人在电话里就关于小说的改编问题进行了探讨,详细沟通了一下细节和人物情感,最终对方确定了修改大纲,并支付了两千元的改编费用,这对于离家出走目前身无分文的郑梓妍来说可是一笔不少的钱。

    郑梓妍激动地跑出了房间,抱住了正在沙发上看综艺的叶梓柯,迫不及待地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分享给了她。

    “恭喜你呀!梓妍,你马上就要是大作家了。”

    “过奖啦,道路还很长,你不是想要成为知名导演吗,我们一起加油!”

    叶梓柯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导演,所以她心中向往的大学一直都是中央戏剧学院,她想进入导演系,为此她一直不停地努力着。郑梓妍的目标大学其实也没有什么那么明确,她只是单纯的讨厌绘画,可是真当问她想上什么大学,她也回答不上来,但按她平常的成绩来说,已经足够上全国最好的学府燕京大学了。

    “对了,梓妍,距离成绩公布还有一段时间,我们要不要出去玩一趟。”

    “行啊,完全没问题,你是不是怕考的不好,成绩出来之后没心情玩啊,哈哈。”

    听着郑梓妍的玩笑话,叶梓柯用上了属于她的老伎俩,挠痒痒:“乌鸦嘴,不许乱说。”

    “好了,哈哈,我错了。”郑梓妍受不了了,只能被迫抱起一旁的的靠枕挡在腰上,阻止着对方下一轮的进攻。

    “那我们去哪啊?”

    “我们去迪士尼吧。上海迪士尼,我想去看看书中的童话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叶梓柯看着郑梓妍那充满着光的双眸,那是何等的渴望,对于自己来说迪士尼早已经去过了,但是一想到梓妍虽然读过几乎所有的童话,但却没有去过任何一个游乐园,她只能从那一张张冰冷的画中窥探到童话世界的一角的时候,便爽快的答应了。

    “好,我来看票。”

    郑梓妍欢呼起来:“出发!上海迪士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