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吃了它
陶乐真的梦里。
“哇哇哇……”一阵凄厉至绝、几欲刺破耳膜的啼哭,骤然传来。
陶乐真猛然睁开双眸,此刻的他,脑海中仅存有十岁稚龄的记忆,
所看到的是一间黝黯的屋子,墙壁处潺潺渗流的雨水,哗啦哗啦的雨声,耀目至极的窗户,阵阵惊心动魄的闪电……
以及,窗外绵延无尽的哭声!
那哭声,像婴儿的哭声,似乎紧紧贴在窗边。但窗下是悬空三米高的墙壁,绝不可能有人可以站立,更别说是婴孩。
陶乐真遽然抬头,“砰”的一声闷响,脑袋狠狠撞于某物之上,待再度定睛细看,这似乎是……床底!
他的脸瞬间如纸般惨白,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止的恐惧洪潮。
在这漆黑酷寒的床底,他极为忧惧会有什么东西忽然伸来触碰自己。他慌乱无措地摸索着想要开灯。
但,停电了!
“爸……”陶乐真声音颤抖着连呼数声,可回应他的仅有死一般的寂静,而窗外那诡谲的哭声却越发嘹亮。
他根本不知那是什么,也不敢去瞧那究竟是什么,慌乱爬上床榻,迅速蜷缩进被窝中,身体不停颤抖,心中不住祈盼着父亲快点归来……
然而,过去许久,哭声未曾停歇,父亲也迟迟未归,陶乐真近乎崩溃。
他在心中不停嗔怪着父亲,窗外的哭声变得更为凄厉,他惊慌地将枕头猛地砸向窗户,妄图吓走外面那未知的可怕东西。
可毫无效果,哭声依旧连续不断……
现实中,陶乐真紧紧蜷着身子,不停地微微颤抖,仿佛正饱尝着无尽的痛苦与惊惧。
范修佝偻着身体站在陶乐真身侧,手里拿着一个银白之物,仔细一看,是用银铸就的空心物件,而里面却铺了一层朱红色的朱砂,这是银丹。
“他这是怎么了?”付瑶琴蹙眉发问。
“应是被梦魇缠绕。”范修面色凝重,目光落在陶乐真脖颈那五道血痕上,又瞧了瞧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接着看向付瑶琴,说道,
“依着这个人所说,凌晨两点半会有诡奴出现,只要他一死,我就用银丹试试能否暂且控制住那寐梦诡,若不行,就赶紧逃离,千万不可被那东西沾染……”
“嗯。”付瑶琴轻轻点头,目光牢牢地锁住陶乐真。
时光就如此悄然地流逝着,陶乐真依旧蜷缩在床榻之上……
凌晨两点半,
陶乐真的脖颈上,第六道道血痕悄然浮现。
“这么久了,他居然还活着……”范修的脸上挂着一抹惊愕,在他的认知中,寻常人面对诡,应该难以长久存活。
忽然,一个灰色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一股浓烈的死气涌来,那正是诡女士的模样,其双眼紧闭。
“这不是诡奴!”范修面色大变,眼眸中满是难以置信,身子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不仅不是诡奴,而且绝不是一只普通的诡!”付瑶琴也愣在了原地,旋即赶忙取出骨笛吹奏起来,然而诡女士却丝毫未受影响,一步步朝着二人缓缓靠近。
‘没用?’付瑶琴心中一阵惊慌与后怕,这可是她使用骨笛以来第一次失效!她急忙高声喊道,
“跑!快跑!这只诡绝非我们所能对付的!”
范修的目光稍带迟疑,看向陶乐真。
“快跑,别再管他了!若再在此处停留,恐怕我们都难以脱身了!”付瑶琴急切地高声喊道,说完就伸手去拉范修,作出要离去的样子。
然而就在这时,诡女士缓缓睁开了仿佛来自幽冥地府的眼眸。
瞬间,二人就如同被极强的定身咒击中一般,身体僵直,无法动弹,甚至连一句话也吐不出来,无尽的恐惧在他们心间蔓延开来。
他们并非怕死之人,可他们都是缚诡者,体内也有诡,一旦他们死去,此地瞬间就会有更多的诡出现!
诡女士一步步踱步到付瑶琴面前,那极为诡异的眼眸紧紧地锁住付瑶琴的眼睛。
‘这眼睛……有问题!不能看!’付瑶琴在心中暗自惊悚,可她的眼睛却好似完全失去控制,死死盯着诡女士,根本无法移开,也无法闭上,那模样甚是痛苦。
七秒过后,诡女士面无表情移步走开了,付瑶琴的脖颈上出现了一道血痕。
同样的,范修也是如此,他也不由自主地与诡女士对视了七秒,脖颈出现血痕后,诡女士眼睛里突然流出鲜血,它极为诡异微微一笑,然后径直朝着陶乐真走去。
诡女士瘦骨嶙峋仿若枯木的手猛地探出,径直掐住了陶乐真,生生将他拧起。
突然,一双如缥缈如烟的手从陶乐真体内猛然伸出,猛地将诡女士拽进了陶乐真的梦里。
范修和付瑶琴至此才得以恢复行动的能力,二人满脸惊惶,没有丝毫迟疑,默契地同时转身,仓惶逃离了这个地方,这只诡实在是强大得让人胆战心惊!
付瑶琴略显飘浮地走到监控画面前,面色惨白,呢喃道:
“那诡,真的是恐怖到了极点,世间竟然已经出现了如此强大的诡……”
“它明明没有诡域,却能够直接限制我们的行动,然而它竟然没有杀我们……”范修紧紧皱着眉头说道。
付瑶琴边蹙眉思考边说道:
“不,血痕,我们脖颈上出现血痕了,它刚才,只是给我们标记血痕,可它的规律到底是什么呢?”
“血痕?对视?”范修不太确定地开口,脑海中回想起陶乐真说过的话,说道,
“现在,我完全相信,一旦九道血痕出现,必死无疑!”
……
陶乐真的梦里。
他仍旧紧紧蜷缩在被窝中,窗外凄厉的哭声依旧持续不断,墙壁上的雨水沿着地面如蛇般蜿蜒流淌……
忽然,一股透骨的寒冷之感猛然袭来……
他竟诡异地再度出现在床底,刚想要从床底爬出,一双赤裸的脚就悄然出现在床边。
‘鬼?’陶乐真心头猛地一震,赶忙停下动作,定睛望去,那沾染污渍的白灰裙角,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如潮水般涌上心间,
‘这……似乎在哪见过?’
突然,诸多关于诡女士的记忆猛然涌进脑海,陶乐真脸色骤变,
‘这是……梦?’
当意识到这是梦境之际,仿佛触动了某种神秘的契机,他的身形瞬间变回十八岁的模样,周围的一切忽然清晰可辨,却皆是一片灰暗,毫无半点色彩差别。
‘老旧的电视机,窗外正在啼哭的大头怪婴,还有离窗户不远处的孤坟……屋内诡女士双眼流血的样子,以及……正在与诡女士对视的自己?’
没错,一个孩童的身影,与十岁时的陶乐真几乎一模一样,正被诡女一只手紧紧扼住脖颈,提在半空,与诡女直直对视着!
陶乐真惊愕得嘴巴微微张开,心中满是疑惑,
‘这是我?’接着他又猛地摇头,
‘不,不,那不是我!’
陶乐真还没来得及深入思量,被诡女拎起的“孩童陶乐真”已经悄然无声,仿若被丢弃的残损旧布偶般,颓然坠落在地,一动不动。
唯有那眼眸兀自睁着,直直望向陶乐真这边。
大小陶乐真默然相对……
陶乐真清晰看到这个与自己十岁模样别无二致的存在,它周身蒙着一层灰暗色调,皮肤也是灰暗色的……
旋即,诡女士的身影在梦境中陡然消散,周遭一切猛然转变,灰蒙蒙一片,仅剩下地上的孩童陶乐真与十八岁的陶乐真自己。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梦醒了么?’陶乐真满心疑惑,缓缓蹲下,望一眼地上的孩童陶乐真,心中疑惑愈浓,轻声呢喃,
‘若这是梦,梦中出现另一个我,似乎也并非毫无可能……’
然而方才那番情景,除了诡女士的出现,其余皆为他亲身经历过、永远难以忘怀的十岁时的那个雨夜……
忽然,一道灰暗光芒乍然显现,一张照片竟凭空浮出,定睛一看,竟是……斗阴!
斗阴浮出这样的话语:
“地上这个并非真实的你,它是诡,赶快把它吃掉!”
“诡?那是什么?”陶乐真满脸惊愕困惑。
斗阴:“这是一只诡,你也可以理解为,它就是鬼,总之,你尽快把它吃掉就行。”
“吃掉它?不行。”陶乐真坚决拒绝道,
“不管它到底是什么,可它呈现出我十岁的样子,竟然让我吃它?这岂不是相当于让我吃自己吗?”
斗阴:“它刚被诡女士伤至近乎垂死,此刻正处于沉寂状态,若你不吃了它,它迟早会取你性命!”
“沉寂状态?什么意思?”陶乐真困惑问道。
斗阴:“你先把它吃掉,不然你永远无法苏醒,你虽然已经知道自己处在梦中,但是,你能自行离开吗?至于其他的,等你醒来后自会有人给你详细说明。”
“罗启就是这样被你所害的吧?”陶乐真难以置信,紧紧盯着斗阴照片。
斗阴显得很不耐烦:“你哪来这么多废话?你去试试地上那东西会不会流血,看看它到底是不是人。”
“好。”陶乐真应道,一番操作下来,地上那东西不仅没有血迹渗出,就连那肉也是黑乎乎的一团,甚至冒着黑烟。
斗阴催促:“它不是人,只是一只诡,赶紧吃了它!不然你就会永远被困在这里。”
“吃了它,会怎样?”陶乐真追问。
斗阴:“成为缚诡者,使用它的能力。”
“副作用呢?”陶乐真再次发问。
斗阴:“副作用就是睡不好觉而已,别再犹豫了,这世间的诡已经开始逐步复苏,成为缚诡者,你活下去的可能性才会更大,难道你想依靠别人来保护你吗?”
“依靠他人来保护自己?可笑!”陶乐真绝对不会忘记,自己曾将那一点点希望寄托在罗启身上,结果却被哄骗到厕所而险些遭鬼侵害。
所以,他绝不可能再依赖他人。
斗阴:“总之,选择的权力在你手中,我对你没有丝毫的强迫,是靠自己还是靠他人,都由你自己来决定。”
显示完,斗阴就如同幽灵一般瞬间消失不见。
在这灰暗的境地中,仅仅剩下陶乐真以及那个长着陶乐真模样的寐梦诡。
“反正,这是梦……”陶乐真紧紧咬着牙关,缓缓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