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阴缘
阴山,广袤的梧桐林前。
付瑶琴停下车。
陶乐真下了车。
付瑶琴降下车窗,神情庄重,说出两个字:
“保重!”
陶乐真微微颔首。
付瑶琴没有过多停留,虽然刚与陶乐真相识,心底却莫名泛起一丝惋惜,但她不知怎样去安抚,也不想这么做。
陶乐真静静站在原地,望着付瑶琴的车渐行渐远直至不见。
接着,他掏出手机,在阴特网进入阴缘页面,轻轻点击搜索阴缘对象‘诡女士’。
一通操作,一则提示弹了出来:
‘阴缘一旦结成,便无法解除,直到结缘人彻底死去才结束。’
陶乐真毫不犹豫点击结缘,对他而言,既然决定了,就决不会动摇。
很快,屏幕显示:
‘等待双方确认中……’
‘双方已确认,结缘开始!’
刹那间,四周阴风大作,明明是白日朗朗,天空却骤然变得昏暗阴沉。
转眼间,陶乐真就身处一个封闭空间,周围诡异的红光时隐时现,似乎是一顶轿子。
他战战兢兢地透过轿窗,小心翼翼窥探。
在朦胧的光影里,能清楚看到抬轿的四道身影,都头戴高圆帽。
那四张脸,红得好似即将涌出鲜血,却又苍白得如同霜雪,和黑色的衣裳形成鲜明对比,整顶轿子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一路上道路崎岖不平,各种各样凄惨的呜声接连不断,让人从内到外感到寒冷,听起来就像没有尽头的悲哭。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猛地一顿,伴随着沉闷的落轿声响,四周刹那间安静得让人胆寒。
再望轿窗外,除了那四个抬轿的身影,周遭半点影子都寻不见,唯有一片无尽的漆黑,好似能将万物吞没。
陶乐真哆哆嗦嗦钻出轿子,那四道身影抬着轿子朝黑暗深处而去,转眼间便没了踪影。
再将目光转向眼前,
一条河横卧着,河水浑浊,河面上漂着各种各样的器官、毛发、残肢和尸体……
河上有一座桥,桥身破旧残缺,桥面的木板坑洼不平,有的地方还渗着血水。
桥栏上刻满了奇异怪诞的符号和图案,桥的两侧挂着几盏老旧的红灯笼,微弱的光芒在风中颤颤巍巍摇晃着,忽明忽暗,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桥头立着一块碑文。
陶乐真缓缓走近,三个令人心惊的大字闯入眼帘:
阴缘桥!
碑文下方,还有一串小字:
‘此河名溺鬼河,非人勿登桥,无鬼勿登桥,无缘勿登桥,三者缺其一,违逆者必死。
‘与结缘者同登桥,勿使鬼触桥。过桥后,携手直趋,莫与结缘者离。’
陶乐真紧紧盯住那串字,眉头紧皱,满脸困惑,轻声嘟囔道:
“‘非人勿登桥,无鬼勿登桥?’不是人不能上桥,没有鬼不能上桥?难道不是人就上不了桥,没有鬼也上不了桥?
“照这样说,鬼不能上桥,却还得有个鬼陪着?
“……‘勿使鬼触桥’是不让鬼踩在桥上?可诡女士是诡,范修所说的鬼,是阴灵?或者,诡和阴灵本来就是相同的?”
当他沉思之时,远方不知何时悄然出现了一顶轿子,由四个浑身散发着阴森寒气、面色惨白的黑影抬着,晃晃悠悠,以一种迟缓又诡异的姿态慢慢逼近。
那轿子红得异常喜庆,上面似乎刻着一些扭曲盘绕的符文,在幽暗光芒的映照下,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随着轿子逐步靠近,陶乐真这才察觉到这诡异的存在,他目光瞬间变得犀利起来,警惕地盯着轿子的方向。
那抬轿的四个身影,移动的方式极为诡异,脚尖仿佛悬空,并未沾地面……
最终,轿子在离陶乐真不远处停住。
就在这一瞬间,那四个抬轿的黑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那顶轿子孤零零立在原地……
‘这里面是诡女士吗?’陶乐真心里暗自琢磨,摸索出血色裹尸布,一步一步朝着轿子靠近。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伸出手拉开轿帘,诡女士的面容一下子呈现在眼前。
和照片中的轮廓一模一样,不同的是,诡女士的脖颈上有九道血痕印记,像是九个深深的指甲印,仿佛是被人活活掐死的。
而那已经睁开的眼睛,正不停流淌着血泪,直直盯着陶乐真!
尽管眼前的情景惊悚到了极点,但陶乐真没时间想太多,他赶紧把血色裹尸布盖在诡女士头上。
做完这些,陶乐真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这才有胆子仔细打量诡女士。
盖在诡女士头上的血色裹尸布……
越看越像红盖头!
她身上穿着的古朴长裙,和之前见到的血痕诡的灰白长裙显然相同,区别在于,诡女士身上的长裙似乎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如果不看那吓人的脸,整体看起来就像刚成年的女子,可加上那血色裹尸布,越看越像是一位鬼新娘。
好在她一动不动,只是安静地坐着。
于这幽谧阴森的情境中,陶乐真凝心聚神回忆着碑文上的言辞:
‘非人勿登桥,无鬼勿登桥,无缘勿登桥……’刹那间,他眼眸骤亮,
‘若要达成这所有条件,除非……亲自将诡女士背过去,抑或……抱过去!’
这般思量着,他眉头紧锁起来,面庞上尽是为难与惧意交织的神色,陷入深深的纠结中。
‘背一只鬼过桥?疯了,疯了,绝对疯了,这个世界绝对疯了。
‘暂且不论如何去背或者抱,这本身就极难处理,况且,那桥如此长,还需与一只鬼紧密相依这么久……’
但是,为了活下去,他不得不这么做,他小心翼翼看向诡女士,轻声问询:
“你、你好……你能说话吗?”
然而,周遭唯有一片死寂,毫无半点回应,或许,鬼本就不会说话。
“虽说你不是人,但为了活下去,也只能冒犯了……你可千万别加害于我……”陶乐真哆哆嗦嗦低语着,想动手却不知如何下手,
‘总不能让鬼自行爬上自己的脊背或者怀中吧?’
想着,他谨小慎微地伸出手,轻轻试探性地触了触诡女士的手,那手冷若寒冰,毫无动静。
最终,陶乐真朝着诡女士拜了又拜,咬紧牙关,仿若下了莫大的决心,开始行动……
未几,陶乐真面色煞白,额间汗珠密布,背着诡女士缓缓步出轿子。
他只感身后阴森恐怖,一股凉飕飕的气流不断侵袭,尤其是那冰冷的长发,阴柔滑落至他的脖颈上,每一丝触碰都似毒蛇蜿蜒,令他浑身泛起鸡皮疙瘩。
每迈进一步,那头发便晃动一下,直令人心底发怵。
最终,陶乐真咬了咬唇,决然选择……公主抱。
毕竟,背于身后不见其形,总是令人心慌意乱,在身前虽然看着可怖,但看不见的,总比看得见的更令人胆寒心惊。
‘未曾料想,我第一次如此怀抱的女子,竟是个女鬼。’陶乐真暗自苦笑,
‘倘若能够活着出去,足以让我好好吹嘘一番了……震惊全网的女鬼,被人公主抱,想想都震惊。’
深吸一口气,他一步一步踏上桥。
桥木腐朽,晃晃悠悠,桥面黏滑,每走一步,都发出“咯吱”的骇人声响。
溺鬼河中,无数手疯狂舞动,拼命摇晃着桥梁,想要把陶乐真硬生生晃落河里。
仔细一看,河里各种各样的器官时隐时现,缓缓蠕动着,似乎在眼巴巴地盼着陶乐真失足掉落。
他赶忙使出浑身解数加快脚步……忽然,脚下猛地一紧,一只长手伸上桥来,死死抓住了他。
他瞳孔瞬间放大,满脸惊慌失措,毫不迟疑抬起另一只脚用力踩去。
然而,那只手用力一拉,陶乐真瞬间失去平衡,身子向下倾倒。
好在他反应迅速,用一只手及时撑住,才勉强稳住差点摔倒的身体,而这时,诡女士的裙角轻轻碰到了桥面。
眨眼间,那块桥木坍塌了下去,紧接着,木桥从那个地方开始破裂,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向两边迅速蔓延开来,断裂崩塌。
陶乐真顿时心头一惊,可那只手紧紧抓着不放,犹如铁钳一般,根本无法挣脱。
眼看就要掉进河中,诡女士猛地掀开血色裹尸布,直直盯着那只手,片刻之间,那只手竟然松开了。
陶乐真不敢有一丝耽搁,边跑边放下血色裹尸布遮住诡女士的眼睛,拼命朝着河对岸而去。
身后的桥不断崩塌,河里的各种器官仿佛在尽情狂欢,全都诡异地在河面跳动着。
陶乐真疯一般地拼命逃跑,怀中诡女士被血染红的长裙随风飘动,奇怪的是,盖在她头上的血色裹尸布却稳如泰山,丝毫未动。
在性命攸关的最后瞬间,陶乐真终于成功抵达岸边。
他猛地回头,只见河中瞬间涌起各种奇异骇人的怒浪。
而桥已经全部坍塌入河,扬起一片尘雾。但此时,他根本无暇考虑回去途径。
放眼望去,一条散发着幽光的小道径直向前延伸,完全看不到尽头。
四周哑暗,隐约间,能看到各类棺材和坟墓,还有闪烁着阴森绿光的班班亮光。
陶乐真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放下诡女士,依照碑文所言,需要携手同行。
“真不知道这所谓的阴缘是哪个疯子想出来的荒唐事!跟鬼一起走本来就够恐怖了,还要牵手,尤其是现在的诡女士,看上去简直阴森得要命……”他小声嘟囔着,心中满是无语。
‘唉,反正都已经抱了一路,又有什么可怕的……’这样安慰自己,他咬紧牙关,缓缓握住诡女士毫无温度且僵硬无比的手,沿着小径而行。
一路走来,诡女士始终沉默不语,安静得就像一具没有生机的木偶。
但周围总有若有若无的身影飘忽出现,只是它们不敢靠近,仅仅远远注视着路上的这两个身影……
不知行了多久,前方悄然飘来一缕奇异的气息,三分醇醪之味,三分馥郁之香,三分腥甜之血。
再走近一些,一口巨大的锅突然出现在路的尽头,一个模糊的黑影静静坐在旁边。
再靠近一点,便能清楚看到那黑影的模样,竟然是一名女子。
她身材颀长却略显娇柔,一袭绣有暗红色诡谲纹路的古朴黑袍自头顶直抵脚踝,面庞白皙几近剔透,美丽中蕴含着冷漠与超脱之意,瀑布般的长发垂于双肩,似有若无地微微拂动……
在她身后,是一片仿佛没有边界的无尽深渊,深邃得让人不敢正视。
陶乐真在那口大锅前收住脚步,疑惑地看向那女子。
那女子只是随意扫了他一眼,便悠悠站直身子,旁若无人地拿起碗舀起锅内液体。
她未发一语,却有清冷的声音悠悠传来:
‘我乃阴缘管理者,阴妁。’
还没等陶乐真回应,阴妁已娴熟地盛好了那神秘液体。
她的目光突然射向诡女士,紧接着,一道与诡女士完全相同的身影,轻飘飘地从诡女士身上脱离而出,而后缓缓融入阴妁手中的碗里。
阴妁将碗稳稳递给陶乐真,那声音再次响起:
‘饮下这碗姻汤,结缘便完成了。’
陶乐真伸出手,小心翼翼接过碗,聚精会神地打量起来。
碗中液体,三分浑沌,三分澄澈,三分殷红。
定睛细看,里面似乎有一个与诡女士一模一样的身影在微微颤动。
就在这时,陶乐真的脖颈上,悄然出现了第九道血痕,而一旁被血色裹尸布蒙着头的诡女士,那双眼睛,此刻竟清晰地显现出来!
阴妁的神色微微一变,轻声催促道:
‘你得快点了,我感觉,与你结阴缘的,不只是阴灵,她似乎想要杀你……还有我。’
听到这话,陶乐真不敢有丝毫犹豫,紧紧闭上眼睛,仰头将碗中液体一口气喝光。
喝完,诡女士的那双眼睛再次被掩盖在血色裹尸布之下,一切恢复平静。
然而,陶乐真脖颈上的九道血痕醒目异常,与之前不一样的是,血痕处阵阵灼热疼痛传来,仿佛被烈火灼烧。
瞬间,诡女士缓缓朝着陶乐真靠近,他刹那间面色惨白,拼命想挪动身子,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
阴妁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不必惶恐,此乃常态。’
‘我如何能不惶恐!’陶乐真在心底怒吼,双目圆睁,眼睁睁瞧着诡女士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在陶乐真充满恐惧的目光之下,诡女士径直钻进了他的眼睛!
眨眼间,他的眼睛呈现出一种诡异血色。
很快,他能够活动了,但那双眼依旧红得吓人。
他惊慌失措地看向阴妁,急切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它跑哪去了?”
阴妁神色平静,缓缓答道:
‘在你眼睛里,或者说,在你心眼上,日后,若想唤她,于心底呼唤就行。’
还没等陶乐真追问,阴妁的声音再次传来,
‘一人一诡一阴灵,一生一世一阴缘。伊名周梦蝶,是恩赐,也是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