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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庆功宴结秦晋之好

    “孟子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阮明在庆功宴上举杯朗诵着《孟子》。

    大战结束后,中军司马向访建议大排筵宴:其一犒劳三军将士,其二跟归降的匈奴建立关系基础,其三共议陈国、匈奴、鲜卑、乌桓四家之局势,约定日后如何防范轲莫顿等北方匈奴。向访之策老成谋国,张焕、阮明等人都赞成举办庆功宴。

    汉人最重礼仪,诸将之中除了张焕就属度辽将军冯怀官位最大,故而张焕与冯怀坐于东,与西侧的左右贤王索利、沃台对坐,下面的则是陈国诸将与其他族的将领按照职位大小对坐。

    张焕与诸将做东,又是胜利一方,所以都脸上精神得意谈笑自如,而对面的人就各不相同了:左贤王索利虽在大战之中首举义旗,却是第二次被张焕请为座上客,故而略带羞耻,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右贤王沃台被俘以后才勉强投降,自己那个未婚的女婿获宽血还没凉透,他自然也战战兢兢,低头不语;答律前番多次与陈军为敌,凯尔、孙方、吴茂、阮昭等将与他交手,他都频频用暗器偷袭,袖箭、飞蝗石、流星锤、低头弩层出不穷,还用毒镖险些要了冯怀的性命,岂能安坐下面大吃大喝?其余匈奴将领也都酒不敢喝,菜不敢吃,人人自危,心中忐忑;也就几个鲜卑、乌桓的将领还算自然一些,毕竟他们只是“从犯”,又及时倒戈,自认功大于过,也就没有太拘束。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阮明一手背着,一手举杯,继续朗声讲着先贤的教诲,凯尔、孙方也在一旁翻译:“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

    此言一出,东边诸将无不欢欣鼓舞,拍掌称快:“阮参军说得好啊,轲莫顿的亲戚都到咱们这边了,他能不输吗!?”

    “何止亲戚,连亲儿子都来了!”

    “哈哈哈哈,这仗打得痛快!”

    他们这么一闹,左右两位贤王无不紧咬钢牙,答律更是把酒杯狠狠砸在案上。

    阮明朝诸将摆摆手:“这话可不是我说的,乃是亚圣孟子所说,列位可知此言出自孟子哪篇文章?其主旨为何?”

    诸将面面相觑,他们大多拔擢于山野田间,虽粗识文字,却不曾读过什么书,唯有冯怀、阮昭等高门出身的将领笑而不语。

    “典出《孟子·公孙丑下》,”张焕拿起酒杯站起身,走到西边降将们面前,又突然转身对东边陈营诸将说道:“其主旨为: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凯尔等几名心思细腻的将领当时会意,只剩下吴茂等几员骁将还在那里满面得意,张焕教训道:“今日之得胜,天时、地利虽在我,然更赖人和!若非左贤王弃暗投明,右贤王率众投降,匈奴王子奋勇厮杀,乌桓、鲜卑之众与我军前后夹击,我军焉能短短两个时辰就以如此小的伤亡奏凯而还?”

    张焕的一席话不但说得刚才哈哈大笑的诸将脸上翻红,匈奴等将也慢慢抬起了头,左右贤王也互相对视一眼:张焕胜而不骄,胸怀大度,谦退可敬,不愧为三军元帅。

    向访也向西面的众人深施一礼,然后对身边诸将说道:“我军今日之胜,得益于人和,我军明日之胜若何?我大陈万世之盛若何?亦为人和也!汉人、匈奴也好,乌桓、鲜卑也罢,只要放下芥蒂,坦诚相待,何愁不能化干戈为玉帛,取万世之安?”

    张焕笑了笑,对在场的所有人说道:“向大夫说得好!到那时陈国汉人织布种田,北方诸部牧牛放马,各族互通财货,百姓和乐,诸位与家人团聚,娶老婆的娶老婆,抱孩子的抱孩子,封妻荫子,孝敬爹娘,老汉我也可解甲归田,安享晚年喽!”

    答律从小就与刀兵战马为伴,父亲轲莫顿一心兼并匈奴各部,进而四方征战,从来教他的都是烧杀掠夺,喜欢的就抢、珍贵的就拿,别人越痛苦,他才越快活,无所不用其极,不择手段,一直的目标也只是称王称霸,心中何曾有过张焕描绘的不抢不夺、互利互惠的太平景象?开始阮明引用孟子的话,他虽然似懂非懂,但觉得耳目一新;向访说的话高瞻远瞩,胸怀宽广;张焕先抑己方将领,后扬未来盛世,中间还不忘称赞他人的功劳,和蔼慈祥丝毫没有元帅架子。这些都是他在匈奴族中不曾见到、听到、学到的,一时之间脑中若有所思感悟良多,心中更如江波翻涌,久久不能平静。

    “老夫虽身为元帅,位极人臣,然不可僭越封赏,不过我已修好表章,命快马送往京师。”张焕走到左右贤王案旁,索利和沃台双双站起身,张焕道:“左贤王心怀大义,为我军立下大功,我已上奏天子封你为呼延单于,”索利闻言急忙撩袍跪倒,却被张焕一把扶住:“先别忙谢,老夫对大王您尚有一事相求。”

    索利哪能拒绝?连忙说道:“张元帅两次释我,对我有不杀之恩,今日又为我请封,大恩大德索利无以为报!有何委派元帅吩咐便是,何言一个求字?”

    “我军虽胜,但轲莫顿这首恶却逃之夭夭,烦请大王传喻匈奴各部,就说轲莫顿众叛亲离兵败山倒,如今已不再是内外承认的匈奴单于了,呼吁各部联合起来,与乌桓、鲜卑和我大陈一道,同仇敌忾,共图大计!”

    如今索利已经是新的匈奴单于,虽然陈国圣旨未到,但张焕在朝中德高望重一言九鼎,朝中君主鲜明又有忠臣辅弼,他成为公认的匈奴领袖只是时间问题,现在张焕让他削弱轲莫顿的势力,对自己也是百利而无一害,何乐不为:“此事张元帅不说,我也会去办的,您放心吧!”

    张焕点点头,又一把拉住右贤王沃台:“右贤王,老夫也已表奏你为新的左贤王,原族军部人马照旧。”汉人贵右,匈奴贵左,左右贤王虽为平级,但左贤王尤比右贤王尊贵,沃台战至最后被俘才勉强投降,不杀就已经是宽宏大量,此番不但新仇旧怨一笔勾销,反而还有所升赏岂能不喜?他急忙绕过餐案,拜倒在地,涕泗横流,就算是张焕搀扶他也不肯起来:“沃台执迷不悟,一直对抗元帅的天兵,更是欺压东胡各部,自知罪大恶极,如今元帅宽宏大量,不但不杀,反而不计前嫌,”说到这里他堂堂一方诸侯竟哽咽得难以说话:“我……我沃台对天发誓:日后若谁胆敢冒犯天国、挑拨各族和睦,就是我丘林一族之敌!我必与他拼个鱼死网破,也……也难报元帅之恩!”

    他哭不要紧,说得索利也跟着掉下眼泪,也拜倒在一旁:“俺也一样!陈国之敌就是我呼延氏之敌,知恩不报不是我们匈奴能干的事!”匈奴人虽缺少礼仪,但都快意恩仇,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听他二人这么说张焕等汉人终于放下心来。

    张焕将两人搀起,心中却仍有不安:他二人相互掣肘积怨已久,两军阵前尚不能齐心协力,日后岂不又是一大隐患?这可如何是好……

    正想着,阮明凑了过来:“元帅,在下也有一事相求。”

    “何事?”

    “我想请元帅做一桩大媒。”

    “哦?替何人做媒?”

    “我听说沃台大王有一女,生得是俊俏绰约,正值妙龄又尚未婚配……”阮明边说还边给张焕递眼色,张焕顺着他的目光侧目一瞥恍然大悟,老狐狸却明知故问道:“哦?有这等好事?老夫平生有两件夙愿,一是立一件大功,光宗耀祖,老夫十六岁参军,征战四方四十余年,虽没有什么大功,却自认还有些苦劳……”

    诸将也都好奇张焕的另一夙愿,阮明却跟他一唱一和:“元帅太过谦了,您是我大陈的铜墙铁壁,还说没有大功?却不知元帅第二桩夙愿为何?”

    张焕捋捋胡子:“便是做一桩大媒!”他转向沃台:“却不知阮参军所说,沃台大王之女是否真未婚配?”

    “确实尚未婚配。”获宽都战死了来得及婚配给谁啊?沃台心中这么想着。

    张焕道:“好啊,那阮参军想让老夫替谁提亲呢?”

    阮明依旧卖起关子:“我还听说这位郡主不爱女红,尤爱弓马,甚至很多匈奴好手都比她不过,大王,在下说得对否?”

    阮明游历四方见多识广,各族之中的大事小情他没少打听,战前更是对匈奴内部情况研究得一清二楚。

    沃台心中暗叹: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陈军之中有这样的能人不取胜反而是说不过去了:“这位参军大人博闻强记实在佩服,不错,小女确是喜欢骑射,每日舞刀弄剑。”

    “哎呀,那就难了,”张焕故作犯愁:“这样的女中豪杰怕是一般男子应付不来啊!倘若红罗帐内新郎官连郡主的花拳绣腿都招架不住,这成何体统?看来不是功夫了得的匈奴英雄,不可与之婚配。”

    阮明这才答话:“元帅,在下保举一人,定与郡主珠联璧合,可称得上是天造地设。”

    “何人有这样的能耐,又配得上此等福气?”

    “正是呼延大王之甥,王子答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