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只想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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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这个皇帝当不得

    八月二十二日午时。皇帝驾崩了,毫无先兆地驾崩了。

    或者说,这朝廷内外及宫中诸人,已经将这个不理朝政的皇帝遗忘了,所以就连他生命垂危许久,众人都没有任何感觉。反正朝政由魏忠贤把持,有他没他都一样。

    张皇后成了寡妇,却没有暗自垂泪,而是握着皇帝冰冷的手,冷静地传递着遗诏:“大明江山中兴大计未成,朕却无力为继,不得不撒手人寰。皇五弟天资聪颖,品行端正,谦逊好学,胸有丘壑,心系黎民,自幼与朕相依为命,朕深信赖之。今传位于皇五弟,即日继位,弟当思中兴大计,不可丝毫懈怠也!张皇后性情温和,宅心仁厚,弟当善待之。魏公公出身卑贱,不通文学,然勤奋好学,理政有方,对朱明忠诚不二,乃栋梁之材,弟当依赖也!”

    对于皇帝在弥留之际,将魏忠贤及客夫人驱赶到殿外,独唤她这个皇后到榻前,她倒是有些感动的。或许,在皇帝生命的最后时刻,终于良心发现,她才是真正的家人!遗诏由她传出,也算是为她这个遗世皇后争取了地位吧!

    昔日夫妻恩爱的种种,顿时汹涌浮现在脑海,令她心中空空如也。自己还只有二十一岁,这一生却要孤苦而终了。

    魏忠贤和客氏跪在殿外,听到张皇后宣布遗言,表情复杂无比。魏忠贤是感动的,难得皇帝还专门点了他的名。

    皇帝驾崩了,当务之急便是操办国丧。魏忠贤打起精神,有条不紊安排诸多事务,朝廷内外顿时忙碌起来。

    信王府距离乾清宫有五六里地,朱鑫宇正在给周兰夹菜往嘴里喂,哀嚎声纷至沓来,披麻戴孝的礼部官吏悲恸万分地哭道:“圣上驾崩啦!圣上驾崩啦!”

    继而,魏忠贤亦是披麻戴孝到来,亲自跪地叩首道:“陛下,先皇驾崩,传位于陛下,还请陛下进殿监国,总揽国丧之礼!”

    朱鑫宇毫无思想准备,一时间惊呆了。他哪里想得到,自己穿越过来三个多月,什么都没干,竟然就当上了皇帝?

    魏忠贤的随从,也是披麻戴孝,并为信王府中之人分发孝服。

    “魏公公快快请起!”朱鑫宇很快镇定下来,披上了孝服,“速备车马,本王要进殿吊唁皇兄!”

    魏忠贤起身,毕恭毕敬道:“陛下,龙驾已在外等候!”

    “王公公,随本王进宫!”朱鑫宇吩咐道。他对这魏忠贤没有好感,更多是源自历史书中的记载。这家伙架空皇帝,残害东林党人,不是个好东西。

    所以,他要带个亲信和自己一同进宫。而王承恩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这个太监知书达礼,为人正直,更兼对宫中的人比较熟悉,参谋作用发挥得很不错。

    魏忠贤也不介意,在前领路,不问自答道:“陛下,两月前,先皇偶感风寒,遂龙体欠安,每况愈下,已有六日不进粒米,至午时薨!先皇病重期间,老奴心急如焚,日夜陪侍,多番暗示先皇,当传位于陛下,先皇采纳了老奴的建言,实乃我大明江山之幸事也!”

    这家伙,居然给我送人情,看来是在主动示好!朱鑫宇心中嘀咕着,虚伪地笑着说:“多谢魏公公美言!本王受之有愧也!”

    魏忠贤正色道:“陛下!如今已没有信王,只有圣上!先皇遗诏,陛下当即日继位,老奴已召集文武百官在灵前等候,请陛下即刻继位,待国丧期满后举行登基之礼!”

    “速速前往!”朱鑫宇说着,已经在王承恩的搀扶下上了马车。魏忠贤则骑马左前引路。当皇帝是多好的事啊,自己这穿越剧本还真不赖,可谓开局就是顶峰啊!

    王承恩提醒道:“殿下,继位只是临时监国,并不意味着您已经是皇帝。故,殿下行事当小心翼翼,包括自称之类,亦不可逾越规矩。”

    “本王知道了!”朱鑫宇点头道,“带你一起入宫,无非诸事要你把关,切不可贻笑大方也!本王近日头脑迷糊,更兼对宫中规矩全然不知,王公公当事无巨细,时时提醒本王也!”

    王承恩也点头道:“殿下素日谦逊有礼,老奴倒是不担心!”

    朱鑫宇不再搭话,回想着古装剧中皇帝的模样,心中一阵阵激动,仅仅是一个“朕”字,就是如此霸气侧漏。不过,那发音还真要多加拿捏,中气要足一点,最好是带有磁性的男中音。

    还有选妃,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全国范围内选美,那无疑是最美的一件事了。

    皇后自然是周兰,自己这个老婆,他还是很满意的,不但长得漂亮,更是温柔贤惠。

    只是,不知道内外局势是如何,都怪自己当初学习不用功,历史又是体育老师教的,不然也提前有个预判。

    胡思乱想着,便来到了乾清宫。天启皇帝的灵堂前,后宫妃嫔、朝中文武百官俱是披麻戴孝,泣涕涟涟。

    朱鑫宇表情木然,在王承恩和魏忠贤的引导下,跪在了最前面居中的位置。周身都是不认识的人,朱鑫宇觉得浑身不自在,他多想王承恩就跪在自己身侧啊!

    对于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朱鑫宇实在没有什么感情,也不过见了两面而已,能有什么感情?

    他努力想着让自己悲伤的事,比如女朋友劈腿自己,比如大学毕业被分配到最边远的五宝山,比如翻车落水,都没用,根本悲伤不起来。

    这时,脑海中竟然莫名其妙地浮现一副场景,那就是天启皇帝送给自己那艘木雕航船,终于有了点悲恸的感觉。

    魏忠贤高喝道:“传先帝遗诏!”

    一个老太监打开圣旨,宣布天启皇帝的遗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信王天资聪颖,品行端正,谦逊好学,胸有丘壑,心系黎民,自幼与朕相依为命,朕深信赖之。今传位于信王,即日继位,弟当思中兴大计,不可丝毫懈怠也!张皇后性情温和,宅心仁厚,弟当善待之。厂臣理政有方,对朱明忠心不二,弟可依赖也。钦此!”

    “臣弟谢主隆恩!”朱鑫宇对着灵位叩首拜谢。

    “陛下!陛下!”妃嫔们开始嚎啕大哭。张嫣在妃嫔队伍之首,终于忍不住,眼泪断了线的流下来,只是没有哭出声。皇帝死了,她们才是最大的输家,这辈子只能孤独终老了。她们没有给皇帝留下皇子,这也是信王以同父异母兄弟继位的直接原因。有公主的还好点,没有公主的,在这宫中就真的举目无亲、无依无靠了。

    内阁首辅黄立极出列,跪奏道:“先皇驾崩,国不可一日无主,臣请信王陛下即刻继位监国!臣等必奉先帝遗诏,竭尽全力辅佐陛下,中兴大明!年号臣已拟定,乃是崇祯,寓意公正、诚实、谦逊,兼有睿智、高远、勤勉之意。另有乾圣、兴福、咸嘉备选,臣以为皆不若崇祯祥瑞,请陛下定夺!”

    “崇祯”二字,如晴天霹雳,让朱鑫宇几乎跪不稳。这个皇帝,他还是知道一点的,明朝最后一个皇帝,李自成攻陷北京,这个皇帝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了!

    穿越而来,寄身王爷两个多月,皇帝驾崩,这王爷摇身一变继承了皇位,原本以为这是屌炸天的开局,哪里想到,这皇帝竟是个吊死鬼?这皇帝还当得?

    这个黄立极,年纪应该有六十左右了,面相雍容,一字须、山羊胡。朱鑫宇根本就不认识,也不知道他是个啥官,但猜测想必地位不低。心说你这家伙,干点人事行不行?干嘛拖我下深渊?

    朱鑫宇六神无主,本能地推辞道:“承蒙先帝错爱,将大明江山托付于我。然本王才疏学浅,胸无大志,恐无法胜任,还请诸位另谋高明也!”

    他这一番说辞,让众人啼笑皆非,天启皇帝无子嗣,你就是他最亲的人,而且素来口碑不错,继不继位岂是你说了算的。

    当然,天启帝尸骨未寒,你作为他最信任的弟弟,在他灵前推辞一番,也是必不可少的礼仪。

    黄立极劝谏道:“先皇与陛下兄友弟恭,感情颇深,满朝文武人尽皆知。先皇驾崩,陛下悲恸万分,无心继位,臣等明察秋毫!然,先皇立有遗诏,令陛下即日继位监国,此乃君王死社稷之宽广胸怀也!臣请陛下即刻继位监国,以告慰先帝在天之灵!”

    “老臣附议!”魏忠贤也高呼道。

    “臣附议!”

    “臣附议!”

    ……

    一边倒,完全是一边倒,绝大多数人,都要求朱鑫宇继位。

    朱鑫宇转身,看到王承恩跪在边缘处,拼命朝他使着眼色。

    王承恩会意,叩首道:“臣以为,先皇尸骨未寒,当此之时,一切应以国丧为重!继位之事,自当待国丧期满,再做打算!”

    “说得好!”朱鑫宇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趁热打铁道,“皇兄驾崩,弟无心他顾,只愿守孝服丧!至于监国之事,先皇亦有遗诏,皇后娘娘性情温和宅心仁厚,魏公公理政有方忠贞不二,二位熟悉朝政大事,较本王更为合适也!”他也是病急乱投医,完全是胡言乱语。

    跪立在地的众人,俱是交头接耳,这信王真是胡言乱语,你不想继位,也不该把皇位推让给一介女流和一个太监吧!?

    王承恩那是羞愧难当,头恨不得钻进地里。

    魏忠贤慌慌张张道:“陛下此言差矣!老奴对朱明之忠心,日月可鉴!陛下继位,乃是众望所归,还请陛下不要推辞!”

    张嫣脸上的泪尚未干,十分憔悴,正色道:“五弟,国不可一日无主,哀家奉先帝之命,恳请五弟不要推辞!先皇与哀家一片苦心,将朱明江山托付于五弟,若五弟执意推辞,我这长嫂只有随先皇而去了!”

    从张嫣的脸上,朱鑫宇看到了凄婉,看到了期许,也看到了依赖。他若继位,对张嫣来说,无疑是最有利的,毕竟她素来器重信王,信王继位,定然会善待于她这个寡妇,余生或许能有善终。如果换作其他人继位,那就不好说了。

    朱鑫宇不忍直视张嫣的脸,无可奈何地:“即是如此,再推辞就是不仁不义了!本王才疏学浅,江山社稷之事,还需皇嫂、魏公公并诸位多多操心!”

    “五弟说笑了!治理朝政,乃是男儿操心之事,哀家一介女流,只求往后万事不问,别无所求也!”张嫣凄然道,“周氏持家有方,品行端正,待国丧期满,五弟当立其为后,操持后宫诸事也!”

    朱鑫宇心里一阵酸楚,这张嫣给他的感觉蛮好,如今却落得这步田地,还真是可怜。

    他正色道:“当此之时,为皇兄守孝服丧方是第一要务,余事往后再论吧!近几日朝政之事,无关巨细,皆由魏公公决断即可!”

    有几个大臣交头接耳,低声议论,大抵是说这新继任的皇帝似乎言过其实,浑浑噩噩咋咋呼呼,想起一出是一出,一点也不稳重。也有说这皇帝胸无大志的,白捡个皇帝还不愿当。还有人说这皇帝过于虚伪的。

    而更多的是在寻思,要怎样尽快讨得这新皇帝的欢心,以求平步青云。当然,也有人寻思,这皇帝多半还不如刚刚死了的那位,要抓紧时间攀附魏忠贤,方是正事了。

    朱鑫宇则是心烦意乱,想不到该如何摆脱这皇位,摆脱吊死鬼的命运。他只想到了一点,那就是拖,国丧期间,兴许可以找到一个万全之策。也或许,有人谋朝篡位呢,那自己不刚好可以借势撂挑子了?

    然而,他实在是太过天真,国丧之期一直持续到十月初七,这期间没有半个人谋朝篡位,皇位的交接无比平稳。

    十月初九,举行了登基仪式,繁琐无比,泛善可陈。全程朱鑫宇都心不在焉、闷闷不乐,他这登的哪里是基,他不过是拿到了一张当吊死鬼的许可证。

    关于年号,首辅兼吏部尚书黄立极再度解释道:“陛下,臣建议年号当选崇祯,用此年号,陛下必将实现大明中兴!”

    “这年号真不行!”朱鑫宇否定道,“宗乃皇族,头顶压着一座山,不吉利!不如就用乾圣,或者兴福和咸嘉,寓意一目了然。”他现在是瞧黄立极哪儿哪儿都不顺眼,这家伙就像个催命鬼一般。

    兵部尚书崔呈秀道:“陛下,山高宗族旺,呈崛起之姿,意味着大明江山稳固,中兴大计指日可待,怎会不吉利呢?崇祯二字,实在妙哉!”

    “老奴附议!”魏忠贤陈词道,“多说无益,无非是拆文解字,叫老奴说,这崇祯朗朗上口,听着顺耳,最为合适!”

    “臣附议!”

    “臣附议!”

    ……

    魏忠贤一番说辞,有一锤定音的效果。刚刚被迫当了皇帝,毫无根基,口才又差的朱鑫宇,就这么被选了一个自己最讨厌的年号。好在这年号要明年才用,不然天天都是吊死鬼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