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道人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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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倚东篱,听千雪

    “欢迎回来,秋。”琉璃色双眼的主人对李秋良莞尔一笑,雪腮处酒窝微陷,声音甜美而暖心。

    “没想到你还活着啊,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还给你办了丧事呢,唉,看来是浪费了。”琉璃色双眼的主人低下头叹息,一只手提起腰间的宝剑,剑柄处一个“秋”字格外瞩目。

    李秋良看见她,猛然睁大双眼,久久不能说话,全身鸡皮疙瘩冒起,冷汗浸湿白衣,双腿打颤想逃却怎么也迈不动腿。

    一年过后,她愈发成熟,从娇小可人的少女开始转变为亭亭玉立的女人,不论是脸庞还是哪里。

    她仍旧穿着一袭藕荷色的衣裳,一如在天极殿时。

    “沐,沐东篱?你,你怎么在这里?”李秋良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终于能开口说道。

    “我来给你办丧事啊,秋,不过丧事的主人怎么能复活呢,所以还是请你消失在这个世界吧!”

    沐东篱走到近前一剑刺向他,他闪身躲过,拿出腰间的神剑,一剑横砍向沐东篱。

    沐东篱闪步躲开,运用真元将手中剑幻化成万千剑雨,让李秋良避无可避。

    李秋良无奈只能挥剑将面前的剑雨格挡住,但四周的剑雨没能就此落地,反而改变方向往李秋良下半身刺去。

    李秋良没有真元,此时他无计可施,只能挡住心口处的剑雨,任其他三面剑雨深深刺入他的小腹和双腿,在其中撕裂血肉。

    受此重创,李秋良再起不能,一只膝盖支撑着地板,一只手将神剑深深插入大地,半跪在血泊中,抬起头看着她,口中吐出大量鲜血。

    “秋,你坠入天渊却没死,想必是得了绝世的宝物吧,我看你手中之剑可以吞噬光明,这把剑就是你得到的至宝吧,但今天之后就要归我了!”沐东篱走到他面前提起剑,正欲刺向他的心口处。

    危急关头,一道蓝色匹练飞来,和“秋”字剑相撞让它偏离方向。

    李秋良定睛一看,是一把蓝色的长剑,剑尖锋利如秋霜,剑身细长如女子的腰肢,剑柄处花纹环绕如女子的彩衣,剑穗处系着一根冰凤的翎羽,随风摇曳。

    “冰羽剑?千雪是你吗?”李秋良不敢相信,昂着头往四周望去,一个雪白的人影在天空中看着他,面色平静,看不出是喜是悲。

    人影正是李秋良心心念念的苏千雪,她远在寒雪上国,听说了李秋良的死讯后,才匆忙赶到,不敢相信他就这么死了。

    沐东篱不肯罢休,运起真元在四周形成无形的屏障,再一剑刺向李秋良。

    一股恐怖的威压传来,一位老者以气化剑,以无形之剑打碎她的屏障,打落她手中之剑。

    无形之剑转变方向直刺向沐东篱心口,她花容失色,仓促之间,提起李秋良,用他的身子作为盾牌。

    老者将飞剑急停,尝试从其他方向进攻。

    “你再敢进攻,我就杀了他。”沐东篱大声威胁道,脸上的从容早已消失。

    老者无奈地将无形剑消散于天地之间。

    “道一境的尊皇吗?苏千雪,你不愧是帝统仙门的传人啊,出行都有尊皇相护。”沐东篱和她对视,目光尖锐如寒芒。

    “你就是沐东篱?现在流云国炙手可热的天女沐东篱,你把秋拐跑了两年是吗?”苏千雪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她道,语气咄咄逼人,仿佛在审问犯人。

    “是我又如何,不过秋可不是被我拐跑的,我在花神谷救了他,他自己就屁颠屁颠地跟着我了,怎么也甩不掉。”

    沐东篱云淡风轻地随口胡诌道,仿佛在说一件窸窣平常的小事,一只手抓着李秋良,另一只手中,大拇指和无名指的指甲在相互摩擦,她的眼神随之聚在其中,不肯看向苏千雪。

    “不是的,千雪你别听她乱说,明明是她借着报恩的借口,让我一直陪着她,她救了我,我无法拒绝。”

    李秋良急忙为自己喊冤,神色紧张,他怕惹千雪生气后,她就不理自己了,嘉佑三十三年时,她总是这样。

    “真的是这样吗?”苏千雪双目微眯,怀疑地看着李秋良,揣摩着话语的真实性。

    “千雪,你信她都不肯信我吗?我真的不是故意不去找你的,是她一直不让我走!”李秋良越说越着急,额头的冷汗从脸庞滑落在地上。

    “秋,你可别翻脸不认人啊,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夜夜笙歌,你可是乐此不疲啊,每天早上都熟睡在我的肚皮上。”沐东篱勾起李秋良的脸庞,看着他暧昧不清地说。

    “怎么可能,我,我不可能这样的,千雪,你,你一定要信我啊。”此时的李秋良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慌张地向苏千雪求救,浑然忘记了解释会更显得是在掩饰的道理。

    “但你两年都没来见我了,你懂吗?”苏千雪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脸色已无法保持平静,她没有明说自己信与不信,但答案早就藏在她的心中。

    “嘉佑三十四年我是被沐东篱一直拦着不让我走,之后我又被她背叛,坠入天渊在其中待了一个月,怎知出来就过了一年。”李秋良诚挚地说道,看着苏千雪,脸上露出无辜的表情。

    “秋,要叫我东篱哦,之前都是这么叫的,你可别忘了。”沐东篱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朱唇中甜蜜的话语传出。

    “小姐,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救李秋良,还是……”老者俯首请示苏千雪,堂堂道一境的尊皇却对一个十七岁的少女如此客气。

    “千雪,我,我真的一直都爱着你的,不然也不会追了你那么久,甚至为此荒废了修炼,还为你去花神谷寻太玄问心花。”李秋良听到老者的话语,一时情急,赶紧将真心表露出来。

    “沐东篱,你要怎么样才肯放了他?”苏千雪没有回复两人,而是问向沐东篱,以疑问回答两人。

    “嗯,容我想想。”沐东篱的目光在两人间来回打转,面露沉思。

    她拿起李秋良腰间的万灭天绝剑,尝试挥了几下,没发现什么玄妙,她又将真元注入其中,但神剑就像无底洞般不断吞噬,却又没有任何反响,她不敢继续,试着将剑插入大地。

    神剑插入大地就如刀砍豆腐,轻而易举就将大地撕裂。

    “一把锋利无比的神剑吗,除此之外呢,你还在天渊里得到什了么,秋。”沐东篱转头问道。

    “没有别的东西了,这把剑除了锋利外一无是处。”李秋良看着她,脸上恐惧迟迟不肯褪去。

    “真的吗,那你怎么能坠入天渊而不死的?”

    李秋良低头焦急地思考着该怎么回答,他眉头紧皱,少顷后才回应她。

    “我正好掉在一口泉水里。”

    “是吗,可是以天渊的高度就算掉进水里你也必死无疑啊?”

    “呃,我,我。”李秋良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他当下紧张得无法思考了。

    “秋,不说真话可是不行的哦。”沐东篱笑吟吟地看着他,抓着他的手中,指甲刺入他皮肤三分。

    “我掉下天渊,然后就被一位大能救了,他行将就木,拼尽全力救下我,之后油尽灯枯就此死去,留下了这把剑给我。”李秋良绞尽脑汁才想到一个借口。

    “大能?他是谁,为什么要救你,掉下天渊的人那么多他何必偏偏要救你呢?”

    “他是谁我也不懂,我没和他说几句,他就去世了,可能他看我骨骼惊奇才救的我吧,我也不清楚啊。”李秋良搪塞道。

    “秋,你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沐东篱反问道。

    苏千雪则一直在旁边冷眼相看,她也想知道李秋良在天渊的奇遇。

    “可是这是真的啊,沐东篱,我真的没骗你啊,再让我说其他的我也说不出来了。”

    “那我姑且相信吧,还有要叫我东篱,知道吗。”沐东篱用一个如花的笑靥回应他,指甲再刺入几分。

    “知,知道了,东篱。”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李秋良无奈回答。

    “那剑我就收下了,你应该不会介意吧,我的未婚夫。”沐东篱故意亲密地说着,试图激怒苏千雪。

    “那,那就送你好了,我可以走了吗,东篱?”李秋良勉强憋出一个微笑回应她,笑容既悲伤又苦涩。

    “不行哦,你不是最喜欢写诗词吗,那我要你给我写一首诗,写完就放你走。”沐东篱不改笑颜,故意用清甜的声音说着。

    她不服,她堂堂天女沐东篱,怎么能输给别的女人,初见李秋良的时候还要靠色相勾引他,还要借报恩的理由才能留住他。

    她和苏千雪是天生的一对宿敌,她不能输不管是魅力还是美貌,她都必须要赢。

    在她的记忆里李秋良从来没为别人写过人物诗,在这一方面她必须要赢。

    “写诗吗,这般情景我怎么可能写得出来啊,东篱你饶了我吧。”李秋良百般不愿,如今生死只在沐东篱一念之间,他哪里有心思写诗啊。

    “我听闻古人能七步之内作诗,那我要你在一炷香内作诗,时间反而还更充裕呢。”沐东篱不顾他的反对,毅然说道。

    她一只手抓着李秋良,另一只手以真元驭物,将一炷香插在地上,一点星火从香的顶端冒出。

    “沐东篱,你的要求未免太过分了吧!”苏千雪忍无可忍,她终究受不了沐东篱的一番攻势,脸上怒意横生,一只手提起冰羽剑直指沐东篱。

    “秋在我手里,你若是想他死,尽可以试试。”沐东篱无惧于她,以笑容回应她。

    苏千雪紧握冰羽剑,迟迟不肯放下,一双玉手被冷汗润湿。

    “千雪,没事一首诗而已,我又不是写不出来。”李秋良劝阻道,生怕她一怒之下就不管自己了。

    “秋,你说过诗词只为我一人而作。”苏千雪看着他,手中剑已放下。

    “呃,情况危急事在人为,我不得不写给别人。”

    “秋,已经过去四分之一了。”沐东篱出言提醒,地上的香已有四分之一被灰黑色取代。

    “怎么写啊,命都在别人手里,我怎么可能写得出啊?”虽然嘴上他让千雪放心,但内心早已困顿,看着地上的香火逐渐被灰烬吞噬,心急如焚。

    李秋良原本低着头,但脑海中乱成一团糟根本想不出来,他只好偷偷抬头瞄了沐东篱一眼,想找些灵感。

    “秋,你在看哪,脸还是胸亦或是腿?既然你要看又何必掩盖呢,直接光明正大地看不就好了吗,毕竟我们是未婚的夫妻啊。”修仙之人直觉敏锐,沐东篱回以他一个甜美的笑容。

    李秋良沉默不语,按照刚刚所见继续闭上眼苦思冥想。

    “琉璃色的眼睛吗?那就暂定琉璃两字。

    瓠瓜般分明的牙齿,那就定瓠犀两字。

    酒窝微醺,不正是笑靥两字。

    还有既然是沐东篱的人物诗那自然要有沐东篱三字。

    除此之外呢还要什么啊?”

    李秋良感觉一直被盯着,他睁开眼和沐东篱四目相对,她一直都在看着李秋良。他看着她琉璃色的双眼,不由得想起嘉佑三十四年的上元。

    那一天深夜,一间厢房内,一盏微弱的烛火映照出两人的身影。

    李秋良坐在床边,沐东篱站在他面前,身着一件薄单衣,将玲珑有致的身材展露无遗。

    李秋良看着她琉璃色的双眼中烛火明灭,她手捧一杯清酒,正要喂着李秋良喝下。

    一杯酒下肚,李秋良面色红晕,眼中景色朦胧,房内春意旖旎。

    沐东篱一把将他扑倒,这一晚过后两人已有夫妻之实。

    李秋良现在回想起来才明白,酒中似乎有种说不出的怪味。

    “你能别盯着我吗?”李秋良被她一直盯着有些心烦意乱。

    沐东篱破天荒的遵照他所言,将目光转向远处的苏千雪,仿佛还是嘉佑三十四年。

    远处的苏千雪看着两人有些暧昧地场景,气不打一处来,香腮嘟囔成半轮明月。

    “灯火映照在沐东篱的眼中,单衣轻薄被烛火染红。嗯——”李秋良闭上眼重新开始构思。

    “有了,琉璃灯火照单衣如何,平平平仄仄平平,这样又不符合格律了,唉。

    改一下吧,那就灯照琉璃火映衣。

    沐东篱把酒喂我喝下吗?

    佳人把酒话东篱如何?”

    他对照一下格律正好符合,此时他文如泉涌,灵光一现,香火还剩下三成。

    “那晚沐东篱别有用心啊,看似笑容可掬但暗含他意,下一句就这么写吧。

    瓠犀笑靥藏真意。

    虽然不想承认,但那晚我倒是如天仙般快活,当时正值初春,我有如春风拂过般舒适,那就写——如沐春风四月袭。”

    他对照了下格律,四个韵脚齐全没有什么问题。

    此时,香火正好燃尽,灰烬散落一地。

    “东篱,我写好了!

    灯照琉璃火映衣,佳人把酒话东篱。

    瓠犀笑靥藏真意,如沐春风四月袭。”

    沐东篱闭眼思忖诗的内容,脸上笑意更浓几分。

    远处的苏千雪知道他是不得已而为之,但女子善妒,她仍是上下摩擦皓齿,嫉妒地看着两人,一只玉手紧握冰羽剑。

    “秋,你没有对仗啊,好敷衍的一首诗,你总是这么敷衍别人。”沐东篱挑刺道。

    “呃。”李秋良登时无言。

    “好的诗词,从来都不用遵守格律和对仗,内容精美便可。”

    “那就勉强算你过关了,灯照琉璃火映衣,你写的是嘉佑三十四年的上元吗?看来你还是忘不了啊,那晚我们彼此成为未婚的夫妻。你和苏千雪还没有走到这一步吧。”

    沐东篱说着就撩起衣袖,藕臂上的一点朱砂无影无踪。

    苏千雪见之,怒上眉梢,看着李秋良的眼神似乎要把他吃了,她将冰羽剑化作一柱冰凌直刺沐东篱。

    沐东篱提着李秋良闪身躲开,嘲笑道:“苏千雪,你可别心急了啊,你不想管他了?还是你自知已经输得彻底了?”

    “沐,东,篱!放了他,诗已经写好了,这下你满意了吧。”苏千雪此时怒不可遏,柳眉紧皱,琼鼻中不断呼出白气,朱唇鲜红如血,白皙的藕臂上青筋暴起。

    “哈哈,苏千雪你不是帝统仙门的传人吗,好像还不如我一介草莽啊?”沐东篱阴阳怪气道,脸上愈发欢喜。

    “闭嘴!我再说一遍,放了他!”

    “好啊,只要你们两个立下天道誓言不会再对我出手,我就放了秋。”苏千雪越是生气她越是开心,嘴角弧度都快要勾到耳畔。

    “好,我们立誓。”

    “小姐,此女频频挑衅,不如我们?”老者看着苏千雪吃瘪,欲要为她出头。

    “我说了要立誓。”苏千雪一字一顿地再重申一遍。

    “小姐息怒,老奴知错。”老者虽为尊皇但却对少女卑躬屈膝。

    两人立下誓言,待沐东篱放了李秋良后,不会对她出手。

    “那我就先走一趟了,再见,秋,下次见面我们还能好好叙叙旧呢。”

    沐东篱对他作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嘴角弯弯如月牙,酒窝深陷如绽开的红山茶。

    “怎样,秋,我这个笑容如何藏着怎样的真意,你又是否感到如沐春风四月袭呢?”

    李秋良看着她的笑容只觉得阴沉冰冷,宛如地狱中的死神,他登时无言以对。

    沐东篱放开李秋良,将秋字剑踩在玉足下,御剑而去,在天际处传来最后的临别赠言。

    “苏千雪,你可识得我剑上之字,唉,可惜秋的沐字剑掉进天渊里了。”她临走还不忘再气一下千雪。

    李秋良如蒙大赦,弯着腰,不断喘着粗气,脸上余惊未消。

    苏千雪缓缓向他走来,面色阴沉,用剑身挑起李秋良的脸庞,不顾剑尖已经刺入他喉中,鲜血将天蓝的长剑染红。

    老者看到这一幕心中一喜,但也不敢多说,他早就看不惯李秋良了,小姐堂堂帝统仙门的传人,怎么能为情所困,更别说这小子还敢去外面找其他女人了。

    “千雪,你,你这是?沐东篱是故意在气你,你看不出来吗?你别上了她的挑拨离间之计。”李秋良不敢动弹,婉言规劝她。

    冰羽剑不为所动。

    “杀了他吧,他不过是个负心汉,和别人甚至有过夫妻之实。”一个恶魔如此说道。

    “放了他吧,他是被逼无奈的,他其实还是爱着你的,只是被沐东篱胁迫了。”一个天使这般说道。

    两相斗争之下,冰羽剑慢慢落下,归剑入鞘。

    苏千雪转身离开,一声冰冷的话语传来:“我的人物诗呢,你可有写好?”

    李秋良尝试思量但须臾间怎么可能临场作诗。

    “呃,这个嘛,我,我会写的,很快就能写好,明天,明天一定就能给你看了,我,我会写得更加完美的,对仗、格律、押韵一个不差。”

    李秋良吞吞吐吐地说,不敢触她的霉头,只能先虚与委蛇。

    苏千雪闻言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千雪,你等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