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再如何的丧心病狂其实也是要点儿脸的，虽然大多数情况下，真已经丧心病狂的人，要脸的这部分追求会扭曲到一个非常奇怪的方向上。

    比如说在古代，如果让一个君王总是觉得亏欠你点儿什么，那你基本上距离被抄家灭族也不算远了。

    齐国的这位二王子殿下，现在也进入到了这种让人鄙夷的道德逻辑自洽的怪圈之中。

    他觉得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这一切也不是蜃国人的错。他现如今面临的所有难题，其实都是因为他的老爸不肯提拔他信任他，将整个齐国都交给他的缘故。

    至于说去怪唐国，他在内心中是抵触的，是不敢的。因为唐国太强大了，强大到蜃国人都打不过，强大到他连怪罪的想法都不敢有。

    听起来是不是很奇怪？确实很奇怪。只不过姜智自己是这么想的，哪怕再如何奇怪，这都是他真实的内心想法。

    他没有去过问他的臣民如今是如何被人屠戮的，也不敢去追究自己的国家如何被唐国灭亡。

    如今他最责怪的，竟然是他的哥哥弟弟，是他那个死了的老爸，是那些耽误了他，不让他掌权的大臣……

    外面的杀戮已经持续了好几天，实际上整个北渊城已经成了鬼域。齐人的数量锐减，街道上到处都是蜃国的伤员，唐军已经近在迟尺，姜智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末日。

    他最近几次向蜃武三郎申请前往蜃国，都没有被批准：因为蜃武三郎知道，那条前往蜃国的航线，已经变得不再那么安全了。

    如今的他们，并不是不想走，而是想走都走不掉了。除了每天偶尔能接到的补给物资之外，那条运输线已经不具备支持整个北渊城的能力了。

    最近一直都在港口区外围守着的蜃武三郎敏感的发现，他能接到的物资正在一天天迅速的减少。

    之前还可以顶着唐国军舰的袭扰勉强向北渊城补充物资，可现在能够抵达北渊城的运输船已经越来越少了。

    大部分的运输船都只能算好时间在晚上抵达附近水域，然后在天亮之前迅速离开。因为忌惮那些飞在天空中的飞机，所以整个补给的过程都提心吊胆。

    更让蜃武三郎郁闷的是，随着北渊城的港口被破坏，北渊城被封锁，之前储备的各种物资，尤其是之前显得不那么重要的物资，开始出现短缺问题了。

    比如说煤和燃油，这些本来是储备在港口区，为那些小型的补给船，和驻扎的警戒战舰准备的，如今已经被摧毁或者消耗殆尽了。

    这些燃料的损失让本来就数量严重不足的运输船，尤其是航程不足的小型运输船无法继续执行运输任务。

    没办法，开过去就开不回来，所以也就只能依靠大型船只来执行运输补充任务。

    可北渊城的港口被攻击，显眼的码头被严重破坏，即便是拼了命的抢修，还是无法立即就恢复到可以让大型运输船停靠的程度。

    所以这时候蜃国海上补给就陷入到了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矛盾之中：只有大船才能执行运输任务，码头却只能让小型船只停靠。

    结果就是，不仅仅因为无法使用小船而失去了一半的运力，又因为港口码头的掣肘让大型船只的卸载过程变得艰难。

    几天前，蜃武三郎发现重炮汽车等装备已经无法卸载上岸了，炮弹的卸载也变得非常的繁琐，效率也已经低到了让人绝望的程度。

    有的船一晚上就只能用吊绳的办法把百十发炮弹转运到小船上，再由这些小船把这些炮弹送上岸。

    可这样麻烦的闹腾了一晚上，输送的炮弹才勉强够一个炮兵连一天的消耗，如何能不让蜃武三郎崩溃？

    再总结了经验教训之后，蜃国的运输船也不会装载成千上万发的炮弹开往北渊城了，因为他们根本卸载不完就必须返航。

    总不能第二天天亮之前先往回开两百多公里，第二天再开回去继续卸载炮弹吧？那样做浪费燃料不说，也严重浪费运力。

    所以蜃国只能改变运输船内装运物资的结构：尽可能的运输一些小东西，这样方便海上转运，提升效率。

    最终他们摸索出来的经验是，尽可能的运人是最方便的：让士兵带着轻武器的弹药上船，这样最经济也最方便。

    所以不知不觉间，蜃国又向北渊城运送了5万蜃国士兵，接回了大约3万伤员。

    之所以送的比接回来的人多，一方面是因为卸货的重要性更高，所以只能用更多的时间卸货，伤员登船的时间就被压缩了。另一方面是因为返航的这些船只，多多少少都会带点儿私货。

    劫掠来的东西要运回蜃国，这是核心的国策：蜃国可是举全国之力在进行这场战争，如果没有点儿回报，他们怎么可能继续坚持下去？

    这些劫掠来的物资一部分要交给希瑞克来继续购买武器装备与偿还之前的借债，还有一部分要分发给阵亡者的家属用来安慰他们的情绪。

    当然还有很大一部分是贵族们的蛋糕，有了这些收益他们才会继续支持这场战争。甚至，连蜃国的国王都拿了这块蛋糕中属于他的那部分。

    至于说那些死了的地精平民，对于蜃国上下来说，都只是一些数字而已。人，不就是拿来消耗的东西吗？

    “唐国人还不肯和我们谈？”蜃武三郎坐在自己抢来的办公室里，看着手里抓着的收货清单，有些急躁的问一旁的蜃文希。

    蜃文希摇了摇头，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道：“对方不接受任何方式的和谈，唐国外交官给出的条件根本无法接受。”

    他的回答似乎很矛盾，一方面说唐国人根本不给蜃国和谈的机会，一方面又说唐国人开了条件，只是这些条件让蜃国人感到不可接受。

    蜃武三郎还是听出了其中的味道来：那就是唐国人开出的条件绝对太过苛刻，让蜃国上下都觉得，对方根本不是想谈判，而是准备把这场战争继续打下去。

    “他们究竟想要什么？”蜃武三郎好奇的问道。

    蜃文希叹了一口气，满足了蜃武三郎八卦的愿望：“赔款1亿金币，30万奴隶，惩毙战争罪犯……”

    “战争罪犯？”蜃武三郎微微一愣，似乎对这个事情额外的在意。

    蜃文希点了点头说道：“是的，罪犯！唐国人认为，贸然发动战争的是我们蜃国，而且在战争的过程中，我国将领犯有屠杀罪行，必须予以惩处。”

    “哈！”蜃武三郎冷笑了一声。

    一个人自己做了什么，哪怕掩饰的再完美，他自己也清楚的很。蜃武三郎又没有互相屏蔽的双重人格，自然知道最近在北渊城内发生的事情。

    这些事情是他一手策划的，也是在他的默许下持续进行的。如果说蜃国真的有战争罪犯的话，他蜃武三郎绝对是其中之一。

    只不过他从未觉得自己有什么错误，因为他所做的一切选择，都是在为北渊城内的蜃国军队着想。

    随着北渊城外围的包围圈越缩越紧，随着北渊城的港口被摧毁，整个北渊城内的粮食与弹药都会越来越少。

    在这种情况下，屠杀平民为军队节约物资显然是最好的选择。更何况蜃国军队血洗扩张占领的土地，为的是自己移民控制该地区的传统差不多已经算是人尽皆知的程度了。

    之前蜃国在东湾岛上搞得就是这一套，现在他们继续在北渊城搞这一套，显然并不让人感到意外。

    “我们都知道，如果真的给唐国人几十万的奴隶，他们的发展速度会变得更快。加上我们给不起的一亿金币，这些条件我们一个都接受不了。”蜃文希继续说道。

    “确实！”蜃武三郎赞同道：“所以我们现在就剩下一个选项了，在这里死战到底！”

    “我不会让一个士兵落入唐人手里，我们要在这里把北渊城打成真正的废墟，而这里的每一个蜃国士兵，都会在最后战死！”他的表情狰狞得有些可怕：“他们不会得到任何东西！只有一个不复存在的北渊城！”

    “上面的意思也是这样。”蜃文希说道：“上面希望我们一直在这里坚守下去，挫败唐国人的进攻，拖延最多的时间。”

    “只要我们守住，就有希望！”作为一个文官，蜃文希无法期待军队的表现，所以只能说他熟悉的东西：“国际形势会有新的变化，我们盟友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们被唐国吞噬！”

    “你说的很对！”蜃武三郎也把希望寄托在国际形势上：在他看来，只要楚国和大华帝国对唐宣战，他这座孤城立刻就会身价倍增。

    至少，急于落井下石的东大陆的某些国家，会立刻加入到瓜分唐国的盛宴之中，给予北渊城最大的增援！

    有了这些增援，他就可以反守为攻，完成逆转，成为蜃国，乃至全世界最有名的将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