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章
样样二两银子,算完竟比预期多赚一倍。他背的一箱子药,可卖五百两银子。利润预期是二百五十两,实际得了四百两,还剩有托们退回的药。住持算了一遍又一遍再一遍,确定肯定认定之后讲了一个时辰,严肃提议以后就按今天的方式卖药。
“吹沙子走了,谁来做违背祖师的决定?”云满天很了解住持做事是很讲分工的。
“吹沙子已经违背了,就不用谁再来违背。”当时觉得吹沙子没资格,真轮到自己来,他做不到。
“他们这一套,换一个地方就得用一次。你要按他们的方式来,违不完的祖师祖宗。我师父也没说我祖师是谁,也没什么祖传秘方之类,我家祖宗也没留下可以让我违背的秘方。道长,要脸的话,恐怕不能按今天的方式卖。”
人要脸,树要皮。树没皮活不了,人不要脸可能活得更好。不要脸的人越来越多,钱柜子还是要脸的。并不是他多么喜欢自己的脸,如果不要脸,也没有换头术,换脸术,一味增厚来抵挡他人的嫌弃憎恶,他的心理建设达不到那厚度。还得保有原本的脸。
他们已过了断山府,现在见山府草知县。之前一直没卖出多少药,好不容易高兴了一回,就只能高兴这一回么?钱柜子长吁短叹,辗转反侧。壮士呼吸均匀,睡得香甜。
翻来覆去闻到了勾魂的酒香味。
“怎么人间的酒也这么香?”柜子神仙喝了一杯,咂巴着嘴问守卫一。
守卫一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遍,耳语:“一小仙从百草仙那里,那里拿来的。说是天帝的琼浆玉露都比不过,百年难得一喝,快喝了它,喝了就没证据。”咕咚连干三杯。
敢情是偷来的。喝都喝了,得喝个尽兴,想再来一杯,一小坛被守卫一喝光了。“喝别的,别的管够。”
柜子神仙自制力很强,喝酒能力更强,千杯不醉。他在守卫一那里没有喝千杯,肚子盛不下,可怎么就将天帝吩咐的事给忘了呢?
处罚柜子认了,但对自己的喝酒能力他绝不怀疑。他怀疑第一杯酒,百草仙酿的那酒有问题。即便有问题他也不能怪百草仙,人家酒是被偷的;也不能怪守卫一,人家好心请他喝比琼浆玉露还要好喝的酒,何错之有。
都是自己的错。错不错的也不管了,只是百草仙的酒到底有什么问题呢?他记得自己喝了第一杯,就,就高兴,就高兴,高兴得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的,高兴得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忘记了天帝的吩咐。百草仙酿的酒是“高兴忘事酒”。百草仙那老头闲得慌,他有什么不高兴的,年纪一大把,胡子白如雪,不担心自己记忆衰减,还酿什么高兴忘事酒?
高兴?忘事?如果天帝喝了,会不会一高兴就将他的过错忘记了呢?柜子告诉天帝,百草仙酿了一种开天辟地以来最好喝的酒,他因为偷喝此酒才误了事。
天帝一问,百草仙就献上了勾魂香的美酒。天帝喝了很高兴,但没有忘记柜子误事,柜子仍是被贬凡间。酒也会分谁谁谁,钱钱钱,官官官的么?还是自己想错了呢?
万物各异,每个人或仙或妖或鬼或魔想要忘记的或者是酒能让他忘记的不是别人所希望忘记的事。
忘记自己想忘记的,或让别个忘记自己想让他忘记的,谁能如愿以偿?
谁要忘记某事?谁想谁忘记某事?
“道长,起床了,有人找。”
留客天,天留人。云满天本想让住持睡到自然醒,小二急匆匆来说有人求医。他不会看病,可小二还是央求去看看,看不出什么毛病,给点神药也好。
修道之人,起居皆有规律,竟被一个梦中的连环问坏了自己十余年按时起床的好习惯。梦中的柜子神仙何苦来烦扰他一个云游的道士。虽然他也叫柜子,可他与神仙就是天壤之别。暗暗祈求柜子神仙以后别到他的梦里来。
要说求医的人也怪,不去找正经医师,来找他们做什么。钱柜子心中纳闷还是出去见来求医的人。
那妇人身上的衣裳下摆烂成条状,颧骨上就一层皮包着。肥嘟嘟的钱柜子只看到妇人脸上两个骨头就忙移开了目光。小的更不忍看。瘦弱的肩膀似乎撑不起干扁的脑袋,破旧衣服罩不住像鼓一样的肚子。
“道长,请您发发慈悲,救救我儿子吧。”
“什么病?”
“经常肚子疼,现吃了又不拉。昨晚痛得我以为他活不了啦。今早听说这里有位道长在卖神药,求您救救他吧。”
钱柜子敲了敲他的肚子问道:“平时吃得多不多?”
“多。有吃的都先尽着他吃。”
又翻了翻小孩的眼睛,捏了捏黑乎乎的手。脸上手上的污垢恐怕得用皂角搓一个时辰。母亲也好不到哪里去。
再三斟酌要说的话,钱柜子最终没多说,给了驱虫丸、消食剂。
“回家烧热水将全身洗干净,吃的东西也要洗干净,干净少生病。”爱说话的住持没有说这些常识。云满天闻到的穷酸味中除了带着世间无数人难以名状的苦楚外,便是脏臭味。他以为将自己整理得干净没有臭味,并不是件难事。
妇人“嗯嗯”应着,将小孩子往地下按:“给道长磕三个响头。”
小孩给住持连磕三个响头。
此后妇人佝偻着身子立着,吞吞吐吐的要说不说。钱柜子说道:“回去吧,回去就吃药,会好的。”
药是壮士的药,自己作主送人,不妥。钱柜子解释道:“壮士,你没看到,两母子太可怜,药送给他们,你不会怪我吧。”
“道长一路都在帮忙,我没什么好怪的。只是这里穷气太盛,可能大多是穷人,穷人搜肠刮肚也拿不出几个钱来。我们还是去富庶地方卖吧。”
“壮士你这样就看不起这里的人了,我们首次卖完一箱药就是在这个穷地方。这里的医师都没去问,我们昨日卖药的事已经传开来,会有很多人主动来找我们买药。我们暂且将兴隆客栈当药铺,在这里好好卖个十来天。”钱柜子一扫往日忧虑,信心倍增,似乎全部药物卖光的空货船在渡口欢喜地等他。
说他看不起人,他没什么好辩解。看不起他的人多了去了,他没什么看不起别人,因为他根本就看不到人。他不喜欢闻穷酸味,他有些担心住持的善举会引发意料不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