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娣故意走得慢，李真壬没有催她。他走在前头，隔得远了，转过身来，抬起一只袖子，甩一甩，宽大的袖口鼓起如同一个吸盘将她吸过去，继续往前。

    现他们在断指山的半山腰。寂静的山中传来了小荷包的声音：“八哥，快看，那里有只红色的蜻蜓，是红色的。”

    “包弟，救我—”欢娣使不出的反抗力量终于喊出来。

    “欢姑娘，你在哪里？”

    “在...”李真壬甩了片叶子包住了她的嘴。

    李十八与小荷包就在他们前面。

    “道长，你怎么不让人家姑娘说话？”

    “闲事少管。”

    李十八将欢娣嘴上的叶子撕下来。“哪能不让人说话呢。”

    “李公子救我。”

    “我不要她的命，找她买点东西，她送货上门，仅此而已。冥神不要管人事。”

    欢娣牵着李十八的手，太凉，可这根凉稻草是根真正的救舌稻草，再凉她也牵着。

    “李公子，他说他要买我的舌头，可我不卖，他逼着我来到这里，请你救我。”

    “你听到了，姑娘说不卖。是人就要做人事，做阴里阴气的事，我碰到了就要管。”

    李十八抽出了欢娣的手，站在她与李真壬之间。欢娣躲在他背后搓手。

    他们会打起来么？李真壬那副非人非鬼的样子，李十八可能还打不过他。她要不要趁他们打起来的时候逃呢？可实践证明她跑得再快，也快不过李真壬甩一甩衣袖。死道士。

    “山上观中有个道士，用犀柄风云拂尘在冥界乱招阴魂想练成阴兵，这样的阴事你管不管？”

    犀柄风云拂尘曾是西阳宫上仙西持刀的拂尘。那拂尘到了凡间竟没有变化，落入一个道士手中，也能发挥出它原有的灵力。而那道士竟利用它在冥界召阴魂，可不知为什么后面又不召了，是被云满天收了阴魂坏了他的事，他就收手了么？

    顺藤摸瓜，真是个大瓜。王壹又怎么落入他手中了？

    “管，那道士去哪儿啦？我们刚从观里下来，没见到人。”

    “啊，他不在观里啦？”

    李真壬张开双臂嗷嗷大叫，如巨鸟般沿着石板路滑行下去，又低飞上来，又下去又上来。这原本是欢娣逃跑的好时机，可李真壬就在路上，她逃往树林子里，这密不透风的暗黑林子里藏着因未知而显得更为恐怖的危险，她无路可逃。

    “李公子，你会带我离开他的，是吧？”

    “观中的道士留了信，他走了没多久，可附近都没他踪迹。跟他一起走的很大可能是王壹，我们来迟了。”

    不久前王壹就在山上的观中，他一定是想先回家的。阿刀既丢了，找也不是一时的事，他一定想回家，他同她一样，被逼得跟那个死道士走了。她故意走得慢慢吞吞，如果她走快一点，就会见到王壹，可。

    她也想像李真壬一样大叫，张开嘴，吸进了一只苍蝇，是绿头苍蝇，她看得真切，吐得胆汁都吐完了，绿头苍蝇的恶心还没完。

    李真壬终于停下，在李十八面前席地而坐。他是个随时随地都能坐下的人。

    “道长，观中的那个道士，他有犀柄风云拂尘，他那人你还知道些什么？”

    李真壬不但能随时随地坐下还能躺下。他躺下没有看云，而是闭着眼睛，声音也变得虚弱：“我什么都知道，却不想告诉你。我会很高兴，如果你杀了他。”

    那个死了他很高兴的道士离开了，他痛苦成这样？欢娣祈祷他躺在痛苦的最底层，看不见她的离开。她屏住呼吸走了一步，两步...

    “我不乱杀人，也不强买人家舌头。请道长放了这位姑娘，让她回家。”

    李真壬一甩袖子，欢娣吸回他身旁。

    欢娣埋怨的目光射向李十八，你说话就不看时机的么？

    不关时机的事，你逃到山脚，他也能将你弄回来。欢娣从他黑得不近人情的眼睛里看到这句话。

    她怎么都逃不掉，如果李真壬不放手。

    “道长，你要怎样才愿放了这位姑娘？”

    “给我巴掌绿，要活的；给我黑旗歌姬雀之舌，要新鲜的；给我杀了他，要快点。三样你选哪个？给你一柱香时间考虑，我等着。”李真壬搓了一根草香立身旁，顶部开始冒烟。

    李真壬都对付不了那个道士，想借刀杀人。李十八如果死在那人手下，那云叔叔怎么办，他囚禁了云叔叔。另两样，如果真的存在于世上，找到也绝非一朝一夕之事，现在他还要去找王壹。

    “李公子，你就别管闲事了，你们快去找小壹吧。”

    “你放了她，我会给你找一根新鲜的黑旗歌姬雀之舌。”

    李真壬高大的身躯在踏破铁鞋无觅处的困境中缩成了一只嗷嗷待哺的小燕子，此刻一飞冲天似的轻快起身，他双手抓住李十八胸前的衣服，他比不算矮的李十八还高一个头，那种高高在上的俯视却是可怜巴巴的求证。

    “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吗？”

    凶神变成了小燕子，他火热的双手，无常的变化让李十八有些招架不住。“真的，真的。”

    “那左姑娘你回去吧，要我送么？”

    “不用送，我就随李公子他们走。”

    “那不行，你真是个累赘，姑娘好像不知道这一点。”

    她是不知道，她哪里是累赘，她从来都不是累赘。云叔叔去哪里都带着她，那是因为她是个好帮手。她能干着呢。这个李公子，说话真的一点儿也不讨人喜欢，她想让云叔叔早点回来，早点找到王壹。他以为她喜欢跟着他呀，她一点儿也不喜欢。

    欢娣心中发了一堆牢骚话后，对李真壬说道：“道长，你就不担心这位李公子食言么，不如还是将我带在身边，以防万一。你现在也要去找你们观里的那个道士吧？”

    “左姑娘冰雪聪明，我是要去找他，那我们就一起啰。李公子，你也要去找他么，那大家一起同行吧。”

    “不了，各走各路。我得了黑旗歌姬雀之舌后，什么时候给你？送到哪里？你要新鲜的，一定得定时定点才能确保新鲜。”

    “这个么，”李真壬两个黑窟窿盯着欢娣，“左姑娘，左大冠那个茶叶秘方你知道吗？里头那个黑旗歌姬雀之舌是怎么弄的？我想着弄根新鲜的来，割一点试一点，这样，可现在人不在观里，怎么弄呢？”

    死道士。原来还要那样折磨她。那道士走得好。

    “我知道，可我现在也不想告诉你。李公子说那道士带着另一个人去寻刀，你帮我找到另一个人我就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