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厩马灯朦胧的光线下，他好似父亲。王壹呆呆地看着他，形象逐渐清晰：圆脸，三角眼，眼神明狠。绝不是父亲。他盯着王壹说道：“兄弟，一件衣服，痛快点。”

    一个有父亲感觉的人称他为“兄弟”，是他长得太沧桑，还是对方社会性太强？

    王壹低声说道：“这是道袍。”

    “我知道。”

    知道还要，是来找茬的么？声音听起来多温暖，可眼神看起来不是好人，这样的人少惹。

    “我去拿一套给你。”

    “多少钱？”

    “不用。”

    这些道袍是从流云观里带出来的。王壹觉得自己不是道士，下山后想去买别的衣服，李济世不同意。他说王壹就是流云观的，就得穿流云观的道袍，但他自己不想穿就不穿，说自己不是道士就不是。

    这人不是道士却喜欢道袍，有点怪。

    “你有拂尘吗？”

    “没有。”

    “我的小兴兴喜欢道士穿着道袍，拿着拂尘，她说，这个不必告诉你。兄弟，多谢。”

    王壹也不想听他多说。二日早晨出发时，他也启程，骑着一匹黑色骏马，马左侧身上烙着白色的“公鸡驿”三个字，就像王壹他们骑的马身上的印记一样。

    他是公鸡驿的驿卒么？与见过的公鸡驿的驿卒比起来，气质相差很大。难道是偷来的？偷公鸡驿驿马的是...

    “兄弟，咱们换一匹马，行不？”

    他已经跳下马，站在王壹的白马前。他穿着昨晚王壹给他的道袍，有点紧，长短合适。他与李济世高矮相同，略壮些，腰间挂着镶金嵌蓝宝石的弯刀透出世俗的富贵给道袍致命一击，看起来打扮得不伦不类。

    王壹今晨照了镜子，没觉自己沧桑。社会性强的人，得远离。

    “大哥，白马黑马都是马，没必要换吧。”

    “我觉着小兴兴喜欢白马，我想骑白马。”

    他那么想，那么说，那么做。他一翻身就骑到了王壹的白马上，策马扬鞭，眼看就要风驰电掣般离开他们。李济世挡在他前头。

    “这是王壹骑的马，他不换也不能换，这是驿马。宗道长，你下去。”

    “我的也是驿马，是退役的驿马，是我堂堂正正花钱买来的。怎么你想跟我换，那你下来。瞧你托着颗人心，神神鬼鬼的，你挖了别人的心，还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我看了想吐。”他朝李济世的马吐了一口痰，翻身下马，手指着李济世：“下来呀，你。”

    在王壹眼中李济世的样子不是正人君子的样子。君子温润如玉，李济世暗黑如魔。李真壬说李济世因为没有服迷幻剂逐渐恢复恶魔的本性，他自己也应知道他不是正人君子。宗道长，他没有否认，天下第一强盗的眼光还是有不足之处。

    李济世没有下来。他对挑衅的容忍少有人能出其右。王壹见识过。

    “王壹，你先走。”

    李济世策马到王壹身边，让他走先，还朝两驿卒挥手，示意他们走。

    王壹上马，经过宗道长。宗道长收回了指着李济世的手指，站在那里搓手转头，等到李济世经过他时，他出刀一挥，李济世背上的包袱断了掉在地上。宗道长捡了起来：“我就说你背上的东西不是刀，哦，是拂尘。”

    李济世下马站在宗道长的面前，宗道长不看他拿着拂尘甩了几下，刮起了几股微风。王壹听李真壬说起这把拂尘几乎没有凡人能使出它的力量，怎么宗道长也可以？他也下马来看拂尘。李济世笑道：“你真的是宗道长？”

    “如假包换。”

    “拂尘还我。”

    宗道长指着拂柄上的一行字说道：“这是我的拂尘。你以为我不识字？看着，‘御赐宗道长’，你识字吧，‘宗道长’这三个字你不认识吗？这是我宗道长的拂尘，不知怎么到了你的手中，老天开眼，物归原主。”

    拂柄上的那行字，王壹也见过，但没想过“宗道长”是个人名，一般会以为是某位道长的尊称。“长”这个字可长高，可长短，宗道长的“长”是长短的“长”。

    李济世的脸上似平肺脉来，厌厌聂聂，如落榆荚。他的拂尘如此被人占了，他这般平和，王壹要将自己的逃离计划做大的修改。

    宗道长拿着拂尘双手举过头顶，啪地跪在王壹面前。“师傅，这拂尘送给你，我就是你所在道观的弟子。请收下。”

    李济世推了王壹一下。王壹拿起拂尘，又放下。李济世接了，拂柄从他手中轻轻穿过，再放在王壹手中。王壹看到拂柄上的字与羊角都没有了。

    李济世说道：“王壹是流云观创建者李真壬道长指定的守观人，宗道长你既拜他为师傅，那你就是流云观弟子。”

    “那怎么证明我就是流云观弟子？”

    “拂尘你拿去，这是犀柄拂尘，是流云观的镇观之宝，传给你。”

    拂尘又到了宗道长的手中，他拿着挥舞几下却没有起风。拂尘没了眼睛，就不能起风了。李济世扼杀了犀柄风云拂尘，它变成了犀柄拂尘。

    李济世的心他不揣测，那纯属浪费时间。王壹当个旁观者。

    “师傅，弟子有一事相求。我的小兴兴她会不相信我是道士，请师傅与我一同去与她说明。”

    能名正言顺地离开李济世，多好的事。王壹正要回答，李济世说道：“可以。我同王壹说好就行。”

    王壹觉得这不是说好的，仍是李济世说了算。

    李济世说他是他选择的守观人，现在他又给他找了个守观人，如果他不愿意守，那么他可以让宗道长守观。他以后就彻底不管流云观的守护事宜了。

    “可李真壬道长是要你守观。”

    “我传给你了。这就是传承。有‘传承’这个中心词吧。”

    是有。可有没有关他什么事，他是被拂上山的。

    “我不愿意守。”

    “我这不给你找了宗道长，你传给他。我连拂尘都给了他，你不会以为我拿不回来吧。”

    宗道长号称“天下第一强盗”，与恶魔李济世大战一场是什么结果呢？他喜闻乐见。可现在两个，一个“小兴兴”“小兴兴”的，不知什么鬼，另一个“神医”“神医”也不知什么鬼。

    “宗道长他想做道士就跟鬼迷心窍似的，他要是不守观呢？”

    “那是你的事。”

    “这，这...”

    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王壹决不会强迫别人做不愿意做的事。

    “以后各走各路。我走了。”

    李济世走了，与驿卒说了几句，他们过来问王壹马怎么给他们，王壹让他们牵走，他与李济世再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