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隐患
两年前,邹奇山将中毒的陆凡救下来后,满肚子的疑惑和担忧,多次想将陆凡送走,可这事儿他说了不算。
于是,邹奇山只能在陆凡身上下功夫,在邹奇山试探的过程中,免不得要与陆凡聊一聊,一来二去的便被陆凡带上了节奏,生出了帮一帮陆凡的心,而陆凡话里话外的经常展现一下自己有推理断案之能,邹奇山便找了些小案子试了试,那时还无需陆凡离开牢房。
试了几次之后,恰巧县城内发生一起命案,薛毅带人查了几日仍不见头绪,邹奇山便将陆凡放出来查,两日抓到了真凶。
从那时起,薛毅与陆凡的梁子便算是结上了,后来邹奇山又放出陆凡两次,每次薛毅都会这般理论一番,虽无甚大用,但薛毅乐此不疲。
薛毅以为早晚能说动邹奇山,却不知邹奇山经过这几次查案,除了对陆凡查案之能深信不疑,且惜才之意更浓。
只是这一次薛毅稍显不同,陆凡敏锐的发现薛毅的情绪没有之前那么稳定了,看向他的眼神中已不仅仅是厌烦。
“你接着说。”邹奇山喝了一口茶对陆凡说。
偏这时下人又来回禀,早饭已准备妥当。
邹奇山吩咐摆在书房,他看向薛毅问:“薛县尉是否用过早饭了?一起吧,咱们边吃边说。”
陆凡是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的,待早饭摆好,他便坐到桌前狼吞虎咽,也不管旁人是何等眼光,吃的倒是快,吃完之后抹了抹嘴,继续说起案情。
“刚刚说到死者生前可能被吓得尿了裤子,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便仔细的查验了一下五名死者的腰下位置,除了徐家夫妇外,三个孩子的裤子像是都被尿湿了,这或许也能说明为何正房的床铺好了被褥……”
“你是说死者夫妇曾被凶犯换过衣衫?”邹奇山喝了几口粥便放下筷子问。
陆凡点头说:“这里有个前提,就是之前咱们说的,死者被下了药,所以不管凶犯做什么,周围邻居都没有听到动静,但是,为何要给夫妇二人换衣衫呢?三个孩子没有换,也未见有什么影响。”
“那便是衣衫上沾染了什么东西,能指向凶犯。”邹奇山说。
陆凡嗯了一声又说:
“我查看了院子四周的院墙,没有攀爬的痕迹,徐家院子不大,但有棵梧桐树,现下正是落叶的时侯,昨晚风大,吹落不少树叶,将院中盖得也算严实,这就有点说不通了,风吹的过程,或许会蜷起落叶自然成堆,只不过是一会儿堆在这儿,一会儿堆在那,这么均匀的铺在院中……说不通。”
“这与案子有何关联?”薛毅早就忍不住了,此时满脸不耐的问:“你去院中的时侯,衙役们早就到了,天气冷,衙役们院中随处走走暖身,带动树叶有何不可?再说,现下是要找到凶犯,与落叶何干?”
“哦?薛大人看来早有定论,可否说出来让我开开眼界?”陆凡嘲讽的看着薛毅说。
“哼!此案定不是一人所为,而是多人作案,有此本事的也就是城外石山上的山匪!”薛毅挺直腰板双目有神的说:“徐家曾住在墩口村,墩口村离县城远,但离石山近,或许早年间徐家人曾与山匪有些恩怨才进城避祸,如今被山匪知道他们的动向,山匪便乔装打扮入城,趁夜黑风高动手,那些山匪杀人如麻,剥下面皮算什么?”
“有理!”陆凡严肃的问:“还要烦劳薛大人解释一下,为何宅子外面除了报案更夫的血脚印外,只有一人的脚印?其他山匪呢?飞走了?”
薛毅虎目一瞪,怒道:“既然是查案,自然是要查,杀人之后只留一人善后怎就不可?”
“有理!那为何院中屋中皆没有发现旁人的脚印,且血脚印是跟更夫一个方向,朝城里走,而不是奔着城门方向?我算着他们杀完人之后聚集到城门前等着开城门,尽快离开应该是首选。”
“这些本就不是重点……”
“有理!那血脚印的尺寸可不是一个孔武有力的山匪能有的,虽不至于三寸金莲,但也没大多少,薛大人又如何解释?”
没等薛毅答话,邹奇山忙问:“你是说凶犯是名女子?”
“案发现场满地是血,凶犯走时脚上带血再正常不过,但不正常的是更夫也曾进入屋内,他们二人跑出来后留下的脚印出了院门就很浅淡了,而剩下的血脚印,或者说凶犯留下的却是离开宅子一段距离才浅淡的,大人觉得是为何?且院中有落叶,有泥土,我找到了更夫的血脚印,却没能找到凶犯的,直到宅子门口才有,这又是为何?”
“一派胡言!”薛毅站起身:“你如何分辨脚印是更夫的还是凶犯的?”
陆凡呵呵一笑说:
“薛大人断案无数,竟是连脚印都分辨不出吗?咱们四人的脚印肯定不一样,薛大人有没有兴趣试一试,咱们找块儿泥地,你们随便踩,我不看,我能判断出哪个是你的,哪个是县尊的。”
“脚的大小,鞋底的花纹确实可分辨,但徐家院中到处是落叶,你如何找到完整的脚印?若不是完整的脚印,你又如何分辨……”
薛毅说到一半,自己便停下了,他想起各种鞋子前端宽窄的差异和脚掌下鞋底的花纹,不说花纹,脚越大鞋底越宽,刚刚陆凡已经说了,凶犯留下的脚印比三寸金莲大些,定然是与更夫的鞋印相差很大,只要仔细些,定能分辨出来。
眼见薛毅不再争辩了,邹奇山轻叹了一口气说:“如此看来,凶犯留下不少破绽,详查之下必会有所得。”
陆凡说:“衙役们一拨去了城外的墩口村,路途有些远,今日怕是回不来,还有一拨去了董家,我想见见董家夫妇和曾经找徐家要说法的堂兄……”
“衙役们还没有动身。”薛毅说完沉着脸坐下。
邹奇山凌厉的眼神毫无预兆的射向薛毅。
薛毅轻咳一声解释道:“衙役乃衙门吏员,岂是他一个囚犯可随意调动的?大人……”
“你无此能耐,却要别人跟你一般蠢钝才行!我乃一县之长,可能调动衙役?还是说这桥台县是你薛毅说的算?!”
眼见邹奇山是真的恼了,薛毅冷汗骤下。
谢瑞赶忙和稀泥,劝解道:
“薛大人自然知晓墩口村一行的重要,只是众衙役累了一晚,总要歇息一下,用些饭食才好当差,薛大人不过是赌气才这般说笑,实际上早有安排,是吧?薛大人?”
薛毅擦了擦额头冷汗,沉闷的‘嗯’了一声。
邹奇山厉声道:“还不快快去查!”
薛毅立刻起身出了书房。
谢瑞连连叹气,几次欲言又止。
陆凡问:“这位薛大人……上头有人?”
邹奇山冷哼了一声说:“我虽不善钻营,但也不是他一个县尉可以随便如何的。”
谢瑞忙说:“薛毅平时办差也算尽心,只是……”他看了一眼陆凡:“只是陆凡几次查明他查不出来的案子,他心里怎会舒服?有些赌气罢了,但大人还需给他留些颜面才好。”
邹奇山长出一口气,说:“即便如他所说,是石山山匪犯案,那也应该速速派人去墩口村查证才对,他这般做,是自己不要颜面!”
谢瑞站起身说:“我去劝解一番,免得他心有怨念,耽误了去石山查证。”
邹奇山没有吭声。
陆凡脖子上有点凉,想着会不会案子还没查明,自己就被做掉了?薛毅看着可不像个谨慎胆小的,不用酒后或许就会对他下毒手。
等谢瑞走出去后,陆凡赶紧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邹奇山皱眉道:“我一直想不通,你刚刚被抓的时侯,有人想要你的命,等我将你救了,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反而无人再来尝试要你的命,你说会不会是你本来知道些什么?”
陆凡眨了眨眼说:“或许是县尊安排的妥当,贼人无空可钻。”
邹奇山摆手道:“百密一疏,且时间这么长,我防不住。”
陆凡呵呵一笑道:“县尊这么说,我觉得我能不能看到明日的太阳,全凭运气了。”
邹奇山紧皱着双眉,说:
“你曾说过,你死便是我亡,我起初觉得你危言耸听了,但后来细想想,宁国侯府……至今没有定论,想来朝堂上定是有人想要护住你们,皇上才迟迟没有下旨意,两年了,我觉得皇上不会再拖了,你说过,我前脚让你出牢狱查案,后脚京城便会知晓,可这都一年多了,我让你出来四五次了,至今没有收到斥责的文书,要说无人传去京城,我当真不信,可见离你们一家重见天日的日子不远了,若是在这个时侯你出事了,我怕是更难辞其咎。”
邹奇山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眉头皱成了川字。
陆凡挑了挑眉,说:“那便让我住到县衙吏舍,有众衙役陪着,人多眼杂,有心人想动手怕是也难,只是无此先例……”
邹奇山眼前一亮,忙说:
“从无世子关押在此,哪有先例可寻?这个法子好,牢房见不得光,将你放在光下,谁还能如何?且这样一来,京城那边总要问一问了,我便有了机会说说你的近况。”
陆凡起身朝邹奇山拱手行礼,严肃的说:“陆凡何其有幸遇到大人!”
“莫说见外的话,你曾说过,咱们俩是一根藤上的蚂蚱,你出事便是我出事,就算是为了我自己吧。”邹奇山洒然一笑。
陆凡重新坐好说:“一开始与大人商量的是用我出来查案试探试探京城的风,明显现下是想护住宁国侯府的人占据上风,我只怕……”
“怕来无用!只要能让皇上想起你,进而召你回京,我也算是将你这座瘟神送走,再无忧患可言了。”邹奇山笑呵呵的说罢,即刻收敛笑容又说道:“这起徐家灭门案,你要尽快查明真相,早在二十八年前便有过相似的案子,当时的知县正如薛毅这般用山匪背锅,且案牍中遮遮掩掩,若不是县衙中有人曾亲眼见过……无人能知二十八年前被杀的一家与徐家人一样,都被剥下面皮……”
“仵作也知,他说当年他们私下里说此案非人所为,而是怨鬼索命。按理说百姓间这种传言最易传播,可实际上二十八年前的案子却无人提及,这一点我想不通,且当年的案子可没有剥下的面皮摆在一旁,再有……若是凶犯关上宅门再离开,县尊觉得要多久才能有人知道徐家已满门被杀?”
邹奇山倒吸一口凉气:“可凶犯没有这么做,他刻意敞开半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