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是他
陆凡背着手走到跨门处,他没有跨过去,只站在这里便看到李识秋正抿着嘴偷笑。
“这里味道……不好,你站在这里也看不清,还是回去吧。”
李识秋赶紧收敛笑容,偷瞄了一眼陆凡,看着院中的青石板问:“你不嫌这种味道吗?”
陆凡差点脱口而出:‘工作需要。’
“呃……想要有所得,必定要有所失,查案嘛,是吧?我,内个,怕你嫌。”
“你做的是正事,我嫌什么?你一会儿做什么?”
“嗯……去见见山长。”
“我让纸砚带你先去净手净面,然后我陪你去见父亲,二哥去做什么了?”
“他应该是去找人买棺椁了。”
李识秋垂下头说:“今日张景月的两个哥哥便要见到他了,不知他们能否受得住。”
陆凡不知如何劝慰,便问:“去哪里洗?”
……
李识秋带着陆凡朝李学甫的院子走,流云远远的跟着。
“……父亲能同意我去县衙已经是破天荒了,我答应父亲你来了之后绝不打扰你查案,但是吧,听说你要挖尸骨,我忍了又忍,这事儿你说让别人代为观看和自己亲眼看就是两回事,所以我没忍住,偷偷跑来了。”
“你……不怕吗?”陆凡背着手,一副大哥哥的温和,实则内心小鹿又在忙乎。
李识秋的长相像是长在了陆凡的舒服点上,怎么看都觉得好看,却又不敢随便看,越是如此,陆凡越想看。
“有何可怕?我只是好奇你怎就能想到张景月已死,且被埋在居住的院中,只看了看尸骨便推断出不是同室之人行凶,我正想的出神,二哥突然就出来了,他还说我吓他一跳,他还吓了我一跳呢!”
陆凡笑了笑,趁机看了一眼李识秋,说:
“你想知道我是如何推断的,这还不简单?等查明之后,我慢慢讲给你听便是了,这种地方还是要少去,我倒是不信鬼神,但总是晦气一些。”
“你之前推断是徐诚他们,今日见到尸骨又说不是他们,那是谁?”李识秋只当没听到,好奇的问。
陆凡看向青石板路的尽头,眯着眼说:
“凶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以为可用此事拉徐诚他们下水,只要徐诚他们肯听话,此案便万无一失,实则一旦徐诚他们被怀疑,他便很容易露出来,而徐诚会被怀疑是迟早的事,即便我不来,再过几日,你二哥也能看出来,谎话经不起多次盘问。”
“你是说现下凶犯已经露出来了?你知道是谁了?”李识秋站住脚看向陆凡,眼神惊讶中好像还带着一丝敬佩。
陆凡温和的笑了笑,自谦的说:
“眼下也只是推断,昨日的推断今日证实是错的,也不知今日推断是否正确,但很快便可证实,你二哥定能让徐诚他们开口,五个人,总有胆小怕事的,分开问,很快便知实情。”
“那你的推断是什么?”
“我对书院尚不了解,但能让徐诚他们被迫听话的,又能想出这种法子的人,应该不难找出,我与山长说一说,山长或许便会有人选了。”
“之前父亲说你聪明,我还不信。”李识秋抿了抿嘴:“如今看还是父亲说得对,你只来了一日,便差不多查出了真相……我让纸砚去给张景月的哥哥送了些银两,父亲那里必定也有抚慰,但是我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总要活下去,若是能得到一些银钱,对他们的家来说,也算是雪中送炭,你做的很好,可惜我是戴罪之身,身边无银两可用,流云手里有多少我不知,也不好找他要,不然我也会让流云送些过去。”
“你先用我的,我还有一些,虽然不多,心意到了就行。”
“那可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这些银钱将来也是要跟着我走的,我存下了便是等将来再花,现下你需要就用,不过是早晚的事。”
李识秋说的大方毫不扭捏,陆凡的嘴角以42.5度向上微微扬起。
“一会儿父亲说我的时候,你可要帮我。”李识秋朝陆凡挤了挤眼睛。
陆凡顿时就觉得身子发飘。
……
果然如李识秋预料的一般,二人进屋后,李学甫便沉着脸,严肃的对李识秋说:“你二哥刚刚来,说你……”
“山长,我有个紧要的推断,想让山长听一听,若最终果真如此,山长也好早做决断。”
李学甫愣了一下,陆凡满打满算来了才一日,便已经找到尸骨,这已经让李学甫惊讶,如今又说还有推断,李学甫忙说:“快快说来。”
“之前我怀疑徐诚他们几个,原因是他们故意将张景月说成返乡,既然是他们所为,那藏尸之地便只能在院中,我这才决定今日动土,可见到尸骨之后,我知道我之前的推断是错的,不是徐诚他们杀了张景月,而是有人杀了张景月之后,故意将尸骨埋在张景月居住的小院,那青石板可不是一人便能搬开的,书院几位强壮的下人尚且龇牙咧嘴,那些学子又有几人身有蛮力?”
“你是说杀人之人命徐诚他们藏尸?”李学甫的面色已是极为难看。
“山长这个‘命’字用的很好,若都是学子,谁能命谁?徐诚再贪财,也能分得清孰重孰轻,此其一,其二,张景月当晚没有回来,徐诚他们说偶有聊的晚了便在别的学舍中将就一晚的情况,所以并未着急,那转日缺堂呢?授课之人说张景月之前未曾缺过堂,有一日没来只当是病了,或者有事,所以并未追问,我细想了想,这位师长是不是说反了?若是不好好上学的学生,为人师者已经放弃了,更多的会不管不问,而这第一次缺堂的,不论是出于关心还是关心,是否都要问一问?”
李学甫只觉得冷汗从额头直接滑下脸颊,而后奋不顾身的直奔地面而去,他听出陆凡话中的意思,怎能不心焦?
学子犯事还可说教化不严,若是师长犯事呢?谁家孩子还敢送来书院读书?
“你是推断出真凶是谁才没有跟着二哥去问徐诚?”李识秋开口问道。
陆凡傻呵呵的笑了。
李学甫深吸一口气问:“你此刻的推断……会否有偏差?”
陆凡调整好情绪解释道:
“死者死前被人暴打,首先此事不可能发生在学舍中,殴打过程必定有喊叫声,不论惊动了谁,张景月或许都死不了,其次二哥说张景月比他略高,又生长在农户家中,即便干活少,也不是富贵人家的孩子能比的,谁能做到一开始让他打不还手?当然也可能是多人一起动手……”
李学甫赶紧点头说:“或许是多名学子将他带至无人处……”
“那又何必带回院中藏尸?且张景月最终是被掐死的,若是多人对其实施殴打,他最终更可能是被活活打死!其三,想要动手还不怕被人听到,凶犯极有可能是有自己单独的院子,且前后左右要么没有房屋,要么房中无人,其四,凶犯行凶后,想将尸体带至学舍恐怕没那么容易,我推断凶犯行凶后便将徐诚找来,安排如何运尸,夜晚时分,学子们想要四处走走怕是有院规限制,若是师长想见或者陪同呢?”
陆凡顿了顿,像是给李学甫思考的时间,而后又说道:
“书院中僻静之处不少,但夜深人静有喊叫声也会容易传出,学子们谁敢有这种胆量?我推断真凶怕是只有一人,且此人身份摆在那里,有单独的住处,一开始张景月并未还手,只看张景月身上的伤,此人手中应有棍棒之类的东西,且年纪不会很老。”
李学甫闭上眼,陆凡说罢推测,李学甫脑子里便出现了一个人,且这个人确实就是张景月授课的师长。
李明川,李学甫出了五服的堂弟,三年前李明川的母亲突然到老宅家中看望李学甫的母亲,而后李学甫便收到母亲的书信,言及李明川考取功名后做了两任县令,如今看不惯官场上的人情世故,便不愿为官了,一心只想教书育人。
当时李学甫还很高兴,有些文人知道自己不适合官场,便会退下来教书,李学甫觉得这些人比一辈子只读书的人更适合教书,他们除了学识还有见识,而这些见识对日后能为官的学子们很有帮助。
于是李学甫没有耽搁,即刻允了李明川来书院教书,甚至未对李明川多些了解,也只是见面后考了考学文如何。
既然能高中,学问自然不会差。
李明川来了之后学识上确实无需李学甫操心,在他学堂中研习的学子,成绩都还可以,只是李明川性情略有张扬,李学甫不喜,曾说教过几次。
陆凡推断真凶年纪不会很老,李明川去年刚到不惑之年,李学甫觉得他有些张扬,是因为来到书院不过几个月,便无人不知他是山长堂弟,只不过未提及出了五服。
此时再想想谁人能做到让徐诚他们听话?李学甫知道,除了自家人便是李明川了。
李学甫甚至想到李明川是如何威胁徐诚等人的:
“若是依我说的去做,什么事都不会有,即便我堂兄发现也不会让真相漏出去,若是不依我,我便说是你们将张景月杀了,我做了两任县令,最善找人顶罪,我李家在朝廷是何等地位还用我说吗?指鹿为马再简单不过,只是可惜你们大好前途便要就此断绝了。”
李学甫长叹一声,悔不当初!
李识秋赶忙追问,李学甫简单介绍了一下李明川,之后连连叹气。
陆凡忙劝道:“山长切莫忧虑,他一人品行不端不足以影响书院,只是需要些时间,过一过便无人记得还有这么档子事。”
李学甫苦笑道:“若真是他,我难辞其咎!他是我出了五服的堂弟,他这一支虽说是没落了,但他姓李啊,此等行径,他辱没的是李家的脸面!即便我有心秉公处理,怕是李家其他人也会出手干预。”
陆凡倒吸一口凉气。
李学甫摆了摆手,疲惫的说:“你先确定李明川确实是真凶,我再好好想一想,他出不了书院,你放心。”
陆凡和李识秋退了出来,流云迎上来问:“是先吃午饭还是先去学舍?”
李识秋忙说:“先吃饭吧,二哥那边若是问出来了,咱们很快便会知晓。”
陆凡背着手看向院门说:“午饭我便与那位出了五服的堂叔一起用吧。”
李识秋挑了挑眉,说:“好,我带你去找他。”
“你与他熟吗?”陆凡跟着李识秋问。
“谈不上,虽说沾亲,却很少见。”
陆凡没再说话。
李识秋见陆凡心事重重的样子,抿了抿嘴,劝道:“父亲让你来是查明张景月失踪的事,你做的很好,至于后面的事,父亲自会处理妥当,你无需多虑。”
“张景月出身寒门,在世人眼中,他的性命怎比李家体面?”
“你这是何意?”李识秋站住脚,扭头看向陆凡,不乐意的说:“你以为父亲在找你来的时候,能没有想到张景月凶多吉少?若是想瞒下,父亲只需多给张景月家人些银两,只说张景月受不得读书的苦,私自离开了,你以为张家人能如何?此事便也就此揭过了,父亲既然让你查,便是要个真相,父亲可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知道,你莫生气,我的意思是李家,这个李家不单只你们一家,若凶犯不是个与李家沾亲的,山长也不会这般忧虑。”
“与李家沾亲的多了,若是触犯了律法都替他们遮掩,日久之后,李家便不是李家了。”
陆凡认同的点点头,打岔道:“你只需带我找到他,你便回去用饭,不用相陪。”
李识秋笑道:“我虽能在书院随便走动,却也不是没有忌讳的,父亲开明,我也需懂事才行,你想让我作陪我也不会同意。”
陆凡尴尬的笑了笑,心里反倒踏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