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拖延
萍儿小叔忙说:“我们已请了道士,这等事怎好劳烦大人们?”
流云摇头:“我还真不信你们请了道士,是哄骗萍儿的谎话吧?你们家穷成这个样子,还有闲钱请道士?”
萍儿大伯急急的道:“真请了,现就住在家中……”
“你把他叫来我见见,若是没有这么个道士,你们便跟我回衙门,如此诓骗侄女孤身出城,目的何在?”
流云面露凶相,吓得萍儿大伯忙说:“我这就将道长请来。”
“我便等在此处,省得你们一会儿又说道长跑了,跟我来个死无对证。”
兄弟俩相互看了一眼,也顾不得那间屋内萍儿母女会说些什么,只想着找来道长这些人便会离开,所以二人急匆匆朝后院跑去。
流云听着大门口那位二叔还在骂骂咧咧的,笑了笑。
……
陆凡进屋看到萍儿娘正抱着萍儿在哭,他没让衙役出言呵斥,他趁机打量了一下萍儿娘,一身粗布衣裳到处是补丁,或许因常年被苛待受气,萍儿的娘头发已经花白,脸色发黄,深纹细纹布满整张脸,却也能瞧出年轻时是个标致的,萍儿或许随了母亲,长得清秀。
陆凡皱眉,按理说萍儿的爹是庶出,在这家中本就没有地位可言,嫡母怎会给庶子找了个俊俏的媳妇儿?
等娘俩儿哭了一会儿,陆凡才开口道:
“萍儿你要劝说你娘,我问什么,她都要据实回答,我才能伸手相助,若不然,今日这般折腾,只会让你们日后更是举步维艰,甚至丢了性命。”
萍儿擦了擦眼泪,与娘亲说起了如何遇到陆凡他们的前因后果。
萍儿说到陆凡他们提醒萍儿出城或许有去无回,还主动提出要到周家帮着驱鬼,萍儿娘亲上前一步就要给陆凡磕头。
陆凡这才发现萍儿娘亲竟是坡脚的,陆凡心中叹了一口气,连忙扶起萍儿娘亲,说:“婶子不用谢,我问你答,剩下的交给我,婶子可愿信我?”
萍儿娘亲一脸惶恐的点头。
陆凡看了看屋中摆设,没有椅子,只有条凳,陆凡扶着萍儿娘亲坐下,问:“周家靠什么维持生计?”
“我听他爹说过,当年周家在城里也算富户,传到萍儿祖父手中后,便开始没落了,家中经营的铺子一个个都卖了,我嫁过来的时候,家中已没有进项,开始靠变卖祖上留下的东西过活。”
“这么多儿子,就没有一个出去挣钱的?”陆凡纳闷的问。
萍儿娘亲哼了一声说:“他们一个比一个懒,萍儿的爹倒是出去做过学徒,可,家中粗活重活都等着他去做,总被招呼回来,怎能做的长久?”
“只靠变卖祖产也维持不了多久,他们就没想过别的法子?”
“他们只知混吃等死,还一个比一个能生!嫡母对萍儿的爹本就不好,又怎会让我生的……活下去?!”萍儿的娘说到这里捂着脸哭了起来。
陆凡心中发凉,不忍再问这个问题,便问道:“也就是说萍儿祖父曾经有妾室,生了萍儿的爹?”
“不是妾室,是外室。”萍儿的娘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我听她爹说过,他还记得他生母的样子……后来被嫡母逼死了。”
陆凡抿了抿嘴又问:“萍儿祖父是病死的?”
“不知,”萍儿的娘摇了摇头:“若是病了怎会不让我去伺候,莫说是公婆,家中谁病了,都是叫我去伺候。”
“萍儿的爹好端端的,一夜之后便没了气息?”
“是!”萍儿娘亲边哭边说:“他们让我和萍儿守在灵前,他们嫌冷,都不肯留,可我早晨回去一看,他爹躺在床上,身子都硬了……”
萍儿娘亲捂着脸痛哭,萍儿也跟着哭。
“萍儿爹身上可有伤?”
“我,我当时只顾着哭,没多久家里人就来了,我便,再没见过。”
陆凡深吸一口气轻声问:“你可愿为夫鸣冤?”
“你是说她爹不是被怨鬼索命?”萍儿的娘瞪大眼睛问。
“索命也是找旁人,你们一家老实本分,鬼比人能识人,更何况你们一家被人欺负了一辈子,谁做鬼会不放过你们?”
萍儿的娘听得连连点头,而后又哭道:“他们一直嫌我们一家碍眼……”
“所以啊,你可愿为夫鸣冤?”
萍儿娘亲抬头满面哀容的说:“我怎会不愿?可,可事后我能一死了之,萍儿可怎么办?”
“你若信我,不仅萍儿不会有事,你也不用一死了之,若是你愿意,我可将你们母女二人送去好点的人家,或许也是缝缝补补这类的活计,但总比在周家随时丢了性命要强。”
“果真?”萍儿的娘瞪大眼睛,期许的看着陆凡。
陆凡忙说:“我一直没说,其实我是侯府世子,想安排你们母女往后的生活,一句话的事。”
萍儿的娘下意识的伸手拦在萍儿身前,而后或许觉着眼前这个年轻人还不错,便又收回了手。
陆凡马上意识到这句话有问题,忙说:“婶子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认识的人多,找个大户人家收留还是能做到的,但是眼下需要婶子你报案,我才有正当理由查证。”
“报,报什么?”
“只说萍儿的爹死的冤便可。”
萍儿的娘点点头。
陆凡看向一旁的衙役,一名衙役机灵,忙说:“我这就带婶子回县衙……”
陆凡摆手道:“不可,你回去直接找韩知县,只说是我说的,苦主现在不方便离开,你代为鸣冤,跟韩知县说定要多带些人来,他们家人多,还都没有脑子。”
衙役点点头,表示听明白了,而后出了屋子。
正好流云拽着一个鹤发白须的老道进屋。
陆凡欣慰的对流云说:“长进了。”
“少废话,这老道看着就不正经,直接押回县衙,大刑伺候,绝对不会错。”
那老道一脸的褶子,眉毛已没剩几根,白胡子也很稀疏,此时他已没了主张,脱口而出:“我只是骗些银子花花,怎需大刑伺候?”
陆凡皱了皱眉,问:“是你让周家人去买黑驴蹄子的?”
“啊?对,周家不干净,贫道需要做法……”
“绑了!”陆凡看了眼衙役说。
萍儿大伯就在门口,听到此处窜了进来,拦在老道身前说:“他来我家驱鬼,我们是给了银子的,你们凭何抓他?”
衙役扭头看向陆凡,陆凡摆了摆手,衙役站到一旁,老道松了口气。
“你们给了他多少银子?”陆凡问。
“十两!”萍儿大伯挺直了腰身说。
“你们家还能凑出十两银子?我不信。”陆凡笑呵呵的摇头。
萍儿大伯表情一滞,随后说:“这你管不着!老道是我家请来的,他若是杀人防火了,你们抓去我自会让路……”
“骗你家钱财你觉得……没事?那这样,你先说说你们是如何发现家里不干净的?哦,忘了问,你爹出殡了吗?”
这时屋外突然热闹了起来,陆凡走到门口一看,周家男丁差不多在门前集齐了,就连门口那位二叔也被一位青年搀扶着站在门口。
陆凡数了数人数,又按照每个人的长相老幼自行在心中排序,而后索性打开房门,搬了把椅子放在门口,坐在上面,如此一来,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我听闻有鬼魂说要带走你们周家所有男丁,我很好奇,鬼魂跟谁说的?男鬼女鬼?”陆凡翘起二郎腿,看着门外那些人问道。
“你是何人?可有官职在身?凭何到我周家指指点点?”
陆凡看向说话的那人,门口来的这些人只看年纪与孝服便知大多都是萍儿的兄长,而说话的这位与萍儿大伯一样是一身麻孝,应是长孙无疑。
“周家还有个明白人,真是稀奇,来,你说说你家哪里不干净?我比这老道可强多了,且我不要银子……”
“当真?”萍儿大伯凑过来惊喜的问。
老道不干了,拉着萍儿大伯的胳膊说:“银子我可不退啊!”
“你凭什么不退?你做什么了?你不仅要将那十两银子退回来,还要再交上几十文的饭钱,这几日白吃白住的……”
“是你们家老太太非要留我的,银子也是老太太非要给我的,现在又想要回去,想得美!他一个文弱书生,看着还没你儿子年纪大呢,他懂个屁!若是今晚没能将怨鬼驱走,你们一家子男丁一个都别想活!”
萍儿大伯一听,扭脸看向陆凡问:“你若是不能将怨鬼驱走,可如何是好?总要有个说法吧?”
“我若是驱不走,我给你二十两银子,你看可好?”
萍儿大伯当即点头说‘好!’
“爹,你莫被他骗了去,若是不让道长施法,明日咱们这些人都得死,死后他还用给银子?给谁?”
“你怎知你们今晚必死?”陆凡笑呵呵的问完,扭头看向萍儿问:“你大哥?”
萍儿点头。
萍儿大哥又上前一步与陆凡一个门里一个门外,道:“这是我周家的家事,不劳旁人费心,家中正办丧事无暇待客,还请……自便!”
陆凡挑了挑眉问:“谁说我是客?”
“若不是客便是擅闯民宅……”
“好在我留了一名衙役,我总不能带着衙役闯民宅吧?”陆凡不急不慌:“既然有县衙的人在,那便是有正事要问话周家,怕不是你能赶走的。”
“既然要问话,那便尽快问来,家中杂事甚多,恐不能耽搁太久。”萍儿大哥毫不退让。
“你忙你的,没说要找你问话。”
“家父因祖父与叔父过世悲痛不已,身心疲惫……”
“你们父子俩都可以去忙。”
“你,你这人怎如此不知好歹!”萍儿大哥怒视着陆凡,而后看向屋内高声呵斥道:“萍儿,是你带来的人,即刻带走!”
陆凡扭头看向萍儿母女,萍儿的娘坐在凳子上紧紧的抱着萍儿,萍儿垂着头,不敢看向门口。
流云站到萍儿身前,挡住萍儿大哥的视线,高声问:“你不是杂事甚多吗?我看你是闲的。”
陆凡趁机看了眼老道,老道像是完全不在乎旁人的争吵,正低头想什么想的出神。
“敢问公差,这位公子是何人?如此不讲道理,赖在我周家到底是何意?”萍儿大哥眼见说不过,便看向屋内衙役,抱拳问道。
衙役大概知道陆凡想做什么,可这事儿陆凡自己没说,他怎好代劳?
衙役看了眼陆凡,还没开口,陆凡却看向老道问:“你哪门哪派?黑驴蹄子不是防粽子的吗?对鬼魂有何用?”
老道还在沉思,没想到陆凡会突然问他,流云踢了他一脚,他才反应过来‘啊?’了一声看向陆凡。
萍儿大哥很是气恼,再次提高声调喊道:“萍儿,快快将来人送走,不然休怪我无情!”
“你二叔就在你身后,你回头看看他。”陆凡指了指在大门口被他踹倒的中年人:“踹他不是因为他阻拦,而是因为他抬手便打萍儿,你再对萍儿大呼小叫,我也可让你因伤病躺上几个月。”
萍儿大哥怒视着陆凡,一时间竟是也想不出还能如何应对。
陆凡得意的坏笑道:“确实挺气人,我能打你们,你们却不能对我动手,我打了你们也算是白打,你爹还想找我要些银子给你二叔医伤,却也只能想想,天理何在?”
流云在身后‘哎呀’了一声。
萍儿大哥咬着牙扭头看了眼身后年纪最小的弟弟,那少年转身慢慢朝后院挪。
陆凡怎会看不到?但他要拖到县衙来人,他才能有机会开棺验尸,验尸之后才能指出此乃命案!
陆凡此刻也有点后悔,来之前没有问清楚些周家的人口,如今也是有些骑虎难下。
眼下他身边只有一名衙役,流云还是个废的,若是一上来便说明来意,即便有苦主萍儿母女报案为由,周家人将他们扔出去韩知县都不好说什么,他刚刚说的那些话也就是快乐快乐嘴,在正常情况下或许能成真,但眼下周家不是正常情况,家中正是重丧时,一旦发生争执,百姓不知真相,很容易同情周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