罚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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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天使劝和

    “二公此次送信,想必就是为了劝和吧?”陆蔚猜测道。

    雄师笼城小半年,内城日益困顿。

    因了陆蔚建言围城,纵然北师里有一二将领不听宣调,擅自进攻贡献了一些战绩给长沙王司马乂,但终究属于小败小损。

    想来,无论是朝臣公卿,还是禁军将士,只怕此时的士气和信心,未必十足饱满。

    “大兄果然有神机,确实如此。”陆夏连连点头说道,“不过,太尉今日拜阿翁营,可不单单只是为了借道北去邺城。太尉与阿翁乃旧熟,此次来,也是有一些私事专程来晤阿翁的。”

    “哦?”

    “有些事还跟大兄你有关呢。”

    “是么?”

    “不多说了,速速更衣,我专门给你带了一身见太尉的禅袍呢。”

    “两军对垒之际,无需这等麻烦了。”

    天寒地冻,铁甲难着。陆蔚今早披甲时,已经有些麻烦了,他这会儿可不想因为一些繁文缛节,把刚焐热的甲又给卸了。

    随即,他留高坦坐镇右军,携了石镇先和近卫队,跟着陆夏一并归回北郭。

    一行人纵穿洛阳战区,途中偶遇一二中护军石超的部队在游荡,也不知是巡视还是在调动。陆蔚、陆夏有中军旗帜在侧,车马一路通行无阻。

    约行一个时辰,抵中军大营。

    落了马,直入中军行辕,报门而入。

    辕帘甫一掀开,一股浓郁茶汤味扑鼻而来,酸甜清爽,怡人怡心。

    大案的一侧,别设了一张竹制茶桌,陆机与太尉王衍、司徒石陋三人,正围桌而坐,忆着一些陈年旧话,说到情动时,彼此还会忍不住地抚须而笑。晚辈陆午陪侍在旁,时不时的,为三人添续一勺热茶汤。

    闻陆蔚、陆夏已到,王衍、石陋没有离席,仅仅是回过身望了过来。

    “陆蔚,见过太尉、司徒。”陆蔚趋步上前,长揖作礼,拜见了二位当朝大人物。

    陆夏也跟在一旁问礼。

    “茂元啊,哎呀呀,多年不见,都长成这般高大了。”王衍以长辈语态,和蔼说道。

    他年近六十,经年累月浸染酒、石之物,使得脸颊浮肿,眼袋增生,银须也显得稀疏了不少。不过,他的神情举止,自然而飘逸,倒也有三分仙风道骨。

    陆蔚依稀记得八年前,王衍访父亲陆机时,曾有幸与对方见过一面,只不过,彼时的自己尚且“舞勺之年”。

    “与太尉一别数年,时光荏苒,光阴如梭,蔚常忆太尉俊逸风仪,心驰神慕,今日重逢,太尉可别来无恙?”他仍然抱拳过颈,尽显晚辈之姿,谦谨说道。

    “无需多礼,无需多礼。”王衍对陆蔚如此谦谨,多少还是受用的,于是欣然笑道。“我与令尊,云天高谊,你便是我的世侄,可不要太见外呢。”

    “多谢世叔。”既然对方都不客气了,陆蔚当然也不能再客气。

    “茂元大郎君,适才我等与士衡公论着的,正是你于邺城所作《马说》一章呢。”一旁的石陋,笑容可掬的说道。

    “如此拙作,深藏都来不及,岂敢贻笑大方。”陆蔚故作讶然。

    “茂元巧思甚捷,妙笔华章,哪里会是拙作,万万不可自薄啊。”石陋夸赞道。

    陆蔚再三谦虚,直到父亲陆机明贬实褒地衬了一、二言后,方才虚心道谢。

    尔后,陆机命人另取了两副小马扎,陆蔚、陆夏二子身为晚辈,自然不能与长尊同席,待到小马扎送至后,二人陪坐茶桌外侧。

    陆机先续着石陋的话头,向陆蔚略作了一二说明。出征之前,他曾让陆蔚“润好”那日在成都王夜宴上所作《马说》,自己遣人传阅给了几位当世名士。

    其中一位名士,便是时任雍州刺史,加镇西将军的山简。

    山简为竹林七贤山涛次子。早年间陆机出仕中枢时,曾任太子洗(xian)马,而彼时的山简也在任太子舍人。

    太子洗(xian)马亦称“先马官”,是为太子出行时在前导行的侍从。与太子舍人一样,都属于常伴太子左右的亲信近人。

    二人因了共辅太子司马遹(yu),从而结下了一段情谊。

    好巧不巧,《马说》一文刚送至山简处没过数日,山简便被朝廷征回洛都,出尚书左仆射(ye),兼吏部尚书。

    时值张方的西师正在进攻洛阳,山简在城外西郭兜兜转转许久,直到司马乂击退张方后,方才得以入城。

    山简屡新吏部尚书后,又逢北师开抵,庙堂旋即陷入了停摆。他便在空闲时仔细研读了陆蔚的《马说》,间或还传阅给了几位在朝的友人,诸大鸿胪王敦、嵇康之子平西将军嵇绍、侍中荀组、侍中荀崧等人。

    王敦、荀组、荀崧早年都曾与陆机结交,自是对陆机递来的篇章十分重视。

    魏晋时期的清玄名士,相互之间常惯于“吹褒”,别说《马说》本是深入浅出的哲思名篇,即便仅仅是一篇普通的骈俪文,稍微“有对仗、有押韵”,名士圈内也会给予高度评价。

    故此,短短一二月的光景,《马说》一章便在公卿世贵之前传开了。

    至于王衍、石陋二人,则是先闻了文章名,直到数日之前,确定将代朝廷出访邺城议和时,方才临时借来文章阅读。最初的本意,只是希望在晤陆机面时,大家能有一二套近关系的话题可说。

    不过,二人在阅过文章后,或多或少,也对其中哲思有所感触,于是更显心悦。

    “不得不说,茂元文章,果得了士衡公真传,不止如此,更可谓是既承了父风,又有自己的独到心裁,当真是后生可畏啊!”石陋颔首报笑,不掩赞词。

    这时,王衍在徐徐饮下一口热茶汤后,脸颊渐润,继而别显真诚的面向陆机说道:

    “不瞒士衡公,数日之前,我与处贱觐天家时,还特意向天家提及了世侄的《马说》,天家听后,十分欢喜呢。”

    “夷甫公,茂元此子年不足克壮,尚需岁月锤炼,岂敢在天家面前献丑露怯呢。”陆机以一家之尊的身姿,说着告诫陆蔚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