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义理昭著
他在洛阳已有一段时日,目睹的人和事不少,自然知道一些青年世家子弟的虚浮无为。
不成想,大名士陆机之子陆蔚,却与那些尸位素餐之徒截然不同,其身形仪姿、处事方式又及才华名气,当真是世之少见。
“浅薄拙作,贻笑大方了。”陆蔚客气道。
队列启程,陆蔚本欲给祖逖寻一匹马,然而祖逖坚持伴在长沙王遗身旁步行。他深感祖逖守义,于是不再强求。
入城之后,这些长沙王的旧部按制都需收押,等候发落。
陆蔚特别允许刘佑留在长沙王府守灵,并遵照父亲陆机之令,调派了五十名兵士保护长沙王府。至于其他的长沙王旧部,则先押在武库闲置的库房里,传令善待。
往后几日,西师匆匆撤退。
陆蔚命人找来幸免于难的一些禁军小将和司空府人,核对了司马门、三省台及司空府的名册,大抵推断出张方劫走了此间宫人五百多。
庆幸没让这厮攻入内宫,只怕到时候遭殃的人可就更多了。
不过,数月之后的洛阳全城调查,也统计出另外一个结果。即便张方此番没能侵掠太多宫人,却是劫夺了不少平民百姓、王公富户家的女子,粗计也有七、八千数。
乱世之下,除了唏嘘,别无他策。
在等待成都王抵莅洛阳的最后几日里,陆蔚特意多次邀请祖逖到司马门行辕对谈,祖逖多会应邀前来。
二人自是由《马说》一篇开始了话题,渐渐地,也探讨了一番今日时局,再到后来,甚至还推论起往后数年的可能性。
祖逖一开始只是简言简说,几轮会面后,他发现陆蔚并无邪思,纯粹是关心时下。
这让他忆起了多年前的一位知己好友……于是,自己也随之知无不言了。
寻了机会,陆蔚试探了祖逖今后的打算。
祖逖叹息,此等罪身,若侥幸不坐罪身死,只怕也很难在出仕了。言里言外,多多少少还流露出了这些年里,对司马诸王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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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二十七,成都王司马颖的王驾渡过黄河,抵洛阳北郭。沿途自有河北大军留后部队的戒护。仪仗亲卫约有三千人,铺天的王旗迎风招展,盖地的属车轰然行进,阵势恢弘。
因天色过暗,王驾暂时没有急着进洛阳,就近宿在了北郭的军营里。
不日之前,北师依照河北大都督之令,大部陆续撤出内城。那些留镇北郭的将领,听闻大王莅临,自是少不了前来迎驾,奉上牛羊鲜肉及美酒,为大王洗尘。
北师大破洛阳,成都王接连几日欢喜不已。
来时的路上便已经有不少州郡的世贵、郡县王公,夹道拜贺,使得原本五日的行程,因了这些人的盛情招待,终究还是耽误了两三日。
今日诸将来迎,成都王便又在宿营里设了宴,与这些将军们提前庆了功。
宴饮到深夜方才散去,孟玖搀扶着成都王入榻休息,趁着大王兴致在头,说了一番王师大捷,大王当行赏全军,亦可对过往有些小过错的将领,给予特赦。
“将士们毕竟都是为了早日破城,难免有些操之过急。如今殿下功业告成,举国振奋,若殿下趁机广施鸿恩,惠及全军,将士们今后必能为天下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孟玖一边帮司马颖揉着小腿,一边细声细语的说道。
“你还在担心你那个弟弟啊?”司马颖岂能不知孟玖的心思?
“老奴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殿下。”孟玖故作自愧的笑了笑,继而说道,“昔日在洛阳,仲弟孟超也曾用心服侍过殿下,孟超品性忠贞,一心拥戴殿下,相信殿下是曾看在眼里的。”
“他这个人啊,玩性很大啊。”
“殿下说的事。今次让仲弟领军,也是为了对其多加锤炼。这不,仲弟第一次掌军出征,麾下部将不熟他,他也不熟麾下部将。就怕有些军令传达,在所难免会有领悟错的地方……”
北师里眼线众多,前线军营里的巨细,成都王自是了如指掌。陆氏与孟玖一门积有宿怨,这次孟超自践雷池,载在陆机手里,拘押期间肯定不会有好日子过。
更何况,陆机之子陆蔚在夺右军权时,还斩了两百孟家子弟兵,下手当真不轻。
“听闻,他已经被拘在士衡公的营里有三四月了?”略作停顿后,他又说问道。
“正是。”孟玖回答。
过去几个月在邺城时,成都王岂能没有感受到孟玖的日益殷勤呢?
说将起来,今天之前,这老仆可是一直没有开口为弟弟求赦的。如今伐洛大胜,诸将求赏之时,老仆方才开口求赦,也算是懂事的人了。
毕竟是伴自己长大的家人,孟玖一把年岁了,就这么一个弟弟,又且事情业已过去了,该松的时候还得松一松。
“大抵也是受过苦头了。罢了,先解他回邺城,让他在路上好好反省。”他当即说道。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了。”孟玖作诚惶诚恐态,认真拜谢,间或还用衣袂擦了擦眼角。
次日一早,孟玖便遣人去提孟超,安排其先行返回邺城。
晌午未至,陆机携驻守内城的诸将,以及司空司马越在内的公卿世贵们,于大夏门前迎接王驾。司马颖立于高车上,向诸将领说了一些勉励之言,也向王公们寒暄一二,旋即入城。
此举,却引得司马越等公卿们十分难受,但凡司马颖稍微谦虚一点,也应该是落车来与众人说话才是。
进城后,成都王并不入宫,反而直接进了华林园的北师中营,将此处设为了个人的行营。
往后数日,王公大臣要想议事,都得入华林园来拜谒成都王。无奈,司马越、王衍、荀组代表天子,亲赴华林园大营,传达了天子对河间王、成都王伐洛之战合法性上的肯定。
如今的天家,几无个人主见,谁人占得了洛阳,谁人就是主见。他仅有的权力,就是给这些肆意变更的主见,赋予合法性。
对朝廷而言,眼下尚需讨论的几件事,一为如何定罪司马乂,二为如何处置司马乂的旧部,三则最重要,是为朝政今后该作何变迁。
“大将军,那皇甫商去岁末时,潜出洛中,私逃往了雍州,不过被其外甥察告于郡府。郡府收了皇甫商,解送到了太尉处,至今日,想必已经伏法受诛了。”华林园行营里,王衍客客气气的对端坐在铜台之后的成都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