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回归线以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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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水鬼

    简天白未闻内情,见夏筱彤神色忧虑,也知海腾瑞伤势不轻,便出言劝说她留下照顾。

    “你留在腾瑞哥身边吧,他走哪你跟哪。我在前面浴血奋战,大本营万万不能被人偷袭了。”

    “又装什么七进七出的赵子龙呢?”夏筱彤早已猜到简天白的狂傲有所依仗。

    “你做事风格懒散、漫不经心,可这次传达的消息关键而准确,效率极高,一晚上时间就查明了腾瑞的下落,想来必有高人在暗中相助,否则也不敢当众夸下海口,对不对?”

    他暗暗心惊,只得编造假话蒙骗夏筱彤,故作严肃,咳嗽两声:“迫于保密条例,不能和你多说。组织上给你的任务——照顾好海腾瑞。”

    “组织上考虑得真周到,连谈恋爱都管。”

    “那当然,解决恋爱问题使人身心愉悦,身心愉悦能提高工作效率。”

    “没时间和你贫嘴。我不熟悉你们的工作模式,去了只会变成累赘。何况我的确担心腾瑞的处境,他伤得不轻,我就这么走了太不负责任。锦上添花人人都能做到,患难见真情,越艰难的时刻越需要携手克服困难。”

    “可为什么有繁琐的工作从来都推给我做呢?”

    “废话,你是你,海腾瑞是海腾瑞,能一样吗?但不管是谁,在我这里,都不允许牺牲自己的事情出现。现在形势错综复杂,我担心你头脑一热做出傻事,千万稳重行事,下场早的人没办法从中牟利。”

    “情况紧急,没时间静观其变。我只能混水摸鱼,搅浑一潭水,从中坐收渔翁之利。”

    “你想挑拨常宏峻派系与海云鹰的关系?今天会议透露出很多信息。抛开座次顺序不谈,常宏峻一伙儿敢在海云鹰眼皮底下把他儿子打得遍体鳞伤,可见他的地位。”

    “言之有理,我怀疑他们不仅私自殴打腾瑞哥,还买凶杀人,花盆和钢筋卡车绝非偶然。你也提到了‘常宏峻一伙儿’,他这锅汤里出现一个臭虫,就不担心海云鹰全给倒进泔水桶。”

    “你们想抓哪只臭虫?”夏筱彤意识到言语有失,“抱歉,我不该问这么多。”

    君子在小人面前占不到一点便宜。他脸上却要装出严肃的样子:“我个人尚未成熟的假想不属于机密内容,还希望能得到您的参考意见。”

    “有点不好意思,实不相瞒,当时注意力几乎全落在腾瑞身上,没太注意常宏峻手下们的特点。两个人留下的印象很深,一是替我们说话的江秀华,可以争取她保护腾瑞无事。你尽管放开手脚,我和腾瑞暗中拉拢其他支持者。第二个人是拳师勇太,他似乎对你充满敌意。”

    “他妈的,我也早看他不顺眼了。眼睛里长了刀子似的,总想给人切开,留下他后患无穷。”

    “他武艺高强,经验更比你丰富得多,除掉他绝非易事。不过,如果那位高人愿意助你一臂之力,倒也不难。”

    “孙猴子不能事事都去求观音菩萨。我有一驱虎吞狼之计,上次与山田京莲会面,他给我留下一条后路。如果愿意合作,可随时前往世界各大城市的校城物流点取一份编号98-001的包裹,自会有人引我与他相见。到时随机应变,假意答应合作。如果形势山穷水尽再无前路,我又不在身边,你可以此暗语寻得校城帮助。”

    “少在这安排后事,和他合作需要编造借口获取充分信任。”

    “我不愿意使诈。他对我们了如指掌,任何欺骗都容易被识破,显得没有诚意。其实他发现我在利用他们也无妨,各取所需罢了,上一任校城主司离世不久,他亟需功劳巩固自己的地位,降服众人。”

    “伊索寓言中有一篇蝙蝠的故事,鸟类和走兽起了战争,蝙蝠凭借特殊长相,在鸟类中当鸟类,在兽类中做走兽,最终落得双方共讨之的下场。而且,将来若能除掉常派,共同的敌人被击垮,他会不会做出危害你的举动?”

    “我当然明白请神容易送神难的道理。现在快渴死了,眼前就算有杯鸩酒也得喝。我们谁也得罪不起。”

    “但愿他能配合你吧。且慢,计划有一个地方不够完善。我们的目的在于证明海腾瑞的清白,并非激起他们的消耗内斗,从长远来看,他们争得两败俱伤,确实于我们有利,可并不能解决燃眉之急。如果常宏峻派系的人在与校城的斗争中取得胜利,他们乘胜追击,我们的处境依然危险;如果校城做掉常宏峻一干人等,死亡反倒证明常派的清白,一定有人怀疑我们勾结校城陷害海家的人。无论哪种结果,都无法改变你我自身的处境。”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你有没有听说过有关‘水鬼’的传说?”

    “水鬼?水鬼和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

    简天白小时候听亲戚讲过一个离奇的故事。一位在海边当过救生员任职的伯父,后来调动到地方工作,为在夏日消暑,带着全家人前往海边度假。他自诩水性过人,赤手空拳游向深水区,突然感觉脚踝一紧,身体在强烈的拖拽力之下向海底坠去。他吃惊不小,以为被水草缠住,凭借救生员过硬的身体素质屏息凝神,稳住身形,睁眼一看,虽是当过几年兵练就天不怕地不怕的虎胆,也惊得魂不附体。

    抓住自己脚腕的竟然是一只挂着水草的人手,脸部和身形隐藏在浑浊的海水之后,正恶狠狠地把他拉向水底。他一不留神喝了两口苦涩的海水,处变不惊,施展水下格斗技巧,借力使力向下俯冲,看清抓住自己脚踝的是一个躲在水下的“人”。

    那人上半身没穿衣服,缠满水草,嘴里叼着个换气用的皮囊。“人”一击未中,对方尚能组织反击,心知碰上硬茬,面露惊恐之色,松开手准备溜之大吉。

    他和水下的“人”打个照面,以为撞到了水鬼,见“水鬼”面露惊恐转身要跑,这才明了遇上个谋财害命的水贼,岂能轻易放走了他,一脚踢开那人换气的皮囊,照准他的肋骨“砰砰”两拳,“水鬼”闭气不住,“咕嘟咕嘟”接连喝了好几口海水。

    水下格斗的关键在于保持冷静和控制对手的呼吸道,水贼哪里是他的对手,被灌得不省人事,拖死狗一样给拖回岸边,扭送到执法部门。

    审讯得知,“水鬼”表面上是名在海边打渔的渔民,暗地里却是个精神异常的杀人惯犯。平日里老实本分出海捕鱼,一旦发现了远离海岸的游泳者,瞅准机会,趁四下无人时拖入海底淹死。等到其家属来海边寻找尸体,他自告奋勇,打听到死者的外貌特征,作势寻找一番,拉出事先藏在海底的尸体。

    这趟活不能白干,死人的钱最好赚,趁家属悲痛欲绝,漫天要价。由于作案完全凭借个人一时兴起,毫无规律可言,遇难者的死亡特征又符合抽筋、失力跌入海底溺死的特征,家属只能自认倒霉,互相提醒,那片海域里有水鬼,离得越远越好。直至今日在太岁头上动土,水贼方才东窗事发。

    “怪吓人的,被你一说,我以后不敢去海边玩了。”

    “故事的真实性有待考证,我估计他在酒桌上瞎编的。我只是想通过它表达一个假设。”

    “常宏峻一伙儿监守自盗?偷青铜编钟和陷害海腾瑞,都是他们一手导演的?”

    “这是唯一能将几件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串联起来的理由。腾瑞想要了解海家家事,常宏峻是他始终无法绕开的一道坎儿。”

    夏筱彤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证据?”

    “常宏峻的计划出现了一个变数,这个变数直接影响了青铜编钟的下落,迫使他急于向海腾瑞泼脏水。我的假设与现在所知的一条信息相悖。”

    “已知的信息?”

    “这件事情的关键在于海源的病情,据帕特莱姆所说,老家主病情不重,几天后即可出院。在一个体型庞大的大家族里,老家主的精神状态和家族的稳定程度成正比。看常宏峻的年龄,像早年跟随海源走南闯北的人,这点也可以通过海云鹰对他的尊敬得到印证。常宏峻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估计帕特莱姆向我们隐瞒了海源的真实病情,或者他也是受蒙蔽的一份子。老家主可能已经病危。如果我们没有来到海家,以你对海腾瑞的了解,他会如何处置青铜编钟?”

    “如果他真的意外得了那座编钟,有你我在身边,尚且秘而不宣,绝无可能告发父亲。天真和正直将阻拦他销毁秦代青铜编钟,骑虎难下,我估它变成一个长在体外的肿瘤,疯狂攫取精气神,直到他精神崩溃为止。”

    “原计划中,常宏峻依靠庄园中的眼线,实现人赃并获,借机逼死海大少。”

    “但是你我的出现打乱了常宏峻的计划,我成为了他的精神寄托,你的欢脱也给了他莫大的精神支持,用起死回生来形容毫不为过。”

    “海腾瑞一死,弟弟妹妹还小,丧子的海云鹰大概率在遗产争夺战中大败而归,其党羽势必树倒猢狲散。”

    “海云鹰!天白,你忘记海云鹰了!他本应是这场闹剧的主角,现在却没有扮演任何角色,单纯因为他担心父亲病情,却对活人的闹剧不管不顾?你我为什么会成为常宏峻计划中的变数?究其原因,他要寻找一位新的家庭教师,如果不是我们,也一定有别人完成我们的工作。按照你的假设,一旦海源病危,在遗产分配问题上,跟随他十几年的老东西们和海云鹰势必争得头破血流。他不像儿子那样天真,会一点防备也没有吗?难道他计划趁海源还活着,用儿子当诱饵,表演一出苦肉计,引蛇出洞,揭露以常宏峻为首的这些对家产图谋不轨的老资格们?”

    似乎想起某种可怕的事情,她神色略显慌张,“不,我相信腾瑞只是个不知情的受害者。”

    “我对他的了解程度远不如你,在这件事情上,只能相信你的判断。如果演技连你都蒙骗过去了,那我更不是对手。”

    “常宏峻找到青铜编钟绝不是巧合,他或许和山田京莲之间存在某种利益关系。你可以和那位高人罗织他们勾结校城的证据,引起海云鹰的怀疑,借他之手除掉常派。”

    “难道这编钟成精了,在世界频道发送自身定位?你的主意可以定为中策,上策还是激起他们内斗,一石二鸟。常派被批倒批臭以后,任何屎盆子都能丢过去。不愁逢凶化吉。我一直以为你正大光明,不屑使阴谋诡计。”

    “近墨者黑而已。和黄鼠狼做朋友,偷鸡的本领学不来,还不能惹得一身臭味儿?根据已知线索证明不存在的清白,必要的欺骗在所难免。”

    “你就不能出淤泥而不染吗?不对,我怎么在骂自己……”

    “可常宏峻如果死不承认怎么办?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他老奸巨猾,如果真的和校城合作,不可能不给自己留退路。最好能找到一份强有力的证据,让他再无机会辩解。”

    “放心,我自有妙计。他妈的,我想起自己的优势在哪里了,他不是最信鬼神这一套吗,我就装神弄鬼给他看,保准给他吓得屁滚尿流。”

    “哦?那我等你的好消息。我还有一事不解,常宏峻已经露出了獠牙,为何费尽心思搞暗杀呢?换句话说,如果海腾瑞非正常死亡,最大的嫌疑人非常宏峻莫属。不论意欲何为,他们险些害死腾瑞,就是我的敌人。”

    “我早就想说了,你怎么一直张嘴海大少,闭嘴腾瑞的。”

    “你家里也不是开醋坊卖醋的吧?”

    “此言差矣,我只是,有句话怕你不爱听。”

    “说吧,反正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未来的某一天可能需要在爱情和理想之间做出抉择,你会选哪个?”

    “就目前来看,我的爱情和理想并不冲突,如果有一天不得不舍弃一个,没有爱情,我依旧是我,依旧能够正常生活。可没有理想,我会变成一具行尸走肉,迷失前进方向。对了,老实交代,你到底从腾瑞的行李箱夹层中找到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