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山之后5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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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海南岛上春常在 第七章:至元十六年的元廷

    “朕的宝钞又贬值了”大都皇宫正殿的金色宝座上,一个看上去只有50多岁的胖胖的中年人头也不抬的发问,忽必烈,一个日后记录世界历史的名字,此时他已经65岁了,但因为保养得好,看上去只有50多岁的样子,但早已没有了少年时的意气风发,青年时的敢为人先,中年时的踔厉奋发,此时他已垂垂老矣,不过胸中的雄心壮志似乎依然未减,他还有很多事没有干,他还有很多事想干,然而,钱....。

    青砖上跪着一个白皮肤、蓝眼睛,留着两撇山羊胡的中年人,一看就不是中原人,这便是忽必烈的家奴,色目人,理财大臣阿合马了,按说,这种君臣之间的问对,是要赐座的,但因阿合马原先最早是跟随忽必烈的家奴,所以根本也就没赐座一说,“陛下,国家养兵百万,且此次伐宋时日过长,开支颇大,臣虽已提高了各行省的盐、茶、商、酒、醋税额,仍未弥补亏空,所以...”“江南不是已经平定了吗,哪还有征战支出”忽必烈的声音忽然高了起来,阿合马吓了一跳,战战兢兢道“自至元五年(1268年)伐宋以来,江南湖广一直不能理算,虽然湖广已平定多时,临安亦早已于至元十三年(1276年)归顺,但前线大臣将领以湖广江南迭遭战火,多已残破,且宋室余孽张世杰等仍拥兵海上,游荡骚扰广南数路,川中亦未平定,南方战事仍未熄,因而拒绝臣派员前去理算”,“前线大臣将领,你是说伯颜、阿术吗”“不止这两人,而且前线大臣将领还与朝中太子和一批汉臣联合起来,一起抵制在江南湖广理算,臣亦无可奈何”,“哦,好吧,你下去吧”忽必烈招了招手,阿合马赶紧起身,只觉得后背都湿了。

    “唉,太子”忽必烈喃喃道,烦躁的起身从宝座上走下来,来回踱着步;而今大元表面上太平,实际危机四伏,只有忽必烈最清楚,自他和阿里不哥争位取胜后,漠北一直不稳,阿里不哥虽然表面臣服,但一直在与漠北诸王联络,招兵买马,试图东山再起;西北海都诸王则是一开始就反对他,陈兵数十万于岭北,虎视眈眈,此次大军伐宋,西北空虚,忽必烈只好收缩防线,在甘青等地依险而守,更让自己次子镇南王那木罕从云贵发兵北上,牵制海都侧翼,海都只能调集部分兵力东进甘青,结果几次都未能突破,只好先退兵回了西域,但甘青之地多处已被海都所占,甘青防线岌岌可危,现在急需加强防线,还要派遣大军进击;更糟糕的是,自从5年前征东倭失利后,辽阳行省也开始不稳,乃颜、哈丹已经不听指令,还有次子镇南王也报,自从云贵兵马北上后,那安南王陈氏见西南空虚,亦是蠢蠢欲动,如此到处需要用兵之时,南方大军却迟迟不能北上,况且钱粮...;12年前忽必烈鉴于四围都有强敌环伺,漠南开平辽阳云贵京畿等地钱粮有限,本不想对宋室用兵,但汉臣们尤其是湖广两淮归附的汉臣将领们都坚决要求南下灭宋,“金莲川幕府”的老人刘秉忠也支持南下,忽必烈犹豫再三,还是同意了伐宋,未料此战竟持续了12年之久,至今川地岭南的战火还未完全平息,国家用度之大,前所未有,但原先料想的大批钱粮并不见踪影,他几次申斥伯颜、阿术、刘整等人,但运到大都的钱粮依然聊聊无几,阿术更是上书“襄樊攻略6年,宋室扫地为兵,净仓为食”以至南下后“十室九空,所过残破,民皆有菜色,且都为老弱”,由于兵戈未息,因而“府库皆空,四野萧然,几无物可掠”,正因如此,太子真金与一帮汉臣极力主张平宋后罢兵休战,与民休息,除在西北布防重兵外,暂停所有征讨,减免江南赋税,汉军大部遣散回乡;唉,说得简单,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东倭、安南、漠北诸地,表面上看比较平静,但若是就此罢手或置之不理,早晚必成大乱,到那时,恐怕补救都来不及,想起那些当年坚持要求征宋的汉臣,忽必烈心中很是愤怒,他当然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一力主张伐宋,无非是怕背个骂名罢了,宋室一完,也就没什么“华夷之分了”,当然也不会有人骂他们“汉奸”之类的,至于会给大元当下及以后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他们是绝不会考虑的,这些汉臣,都是一肚子弯弯绕绕,唉;还有东倭,忽必烈心里更是难耐愤怒,原本只是想跟东倭互通有无,未料6批使臣都被那镰仓幕府所杀,5年前进兵因准备不足,又碰上飓风,结果船毁人亡,功亏一篑,更严重的是,因为征倭失利,辽阳行省诸王大臣已逐步失去对他这位“薛禅汗”的敬畏,原本算是他的基本盘的地方,也开始政令军令不行了,这种情况下,就算他再想罢兵休战,又岂可得乎;仁义,呵呵,忽必烈摇了摇头,朕非不懂,奈何东倭、安南、阿里不哥、海都、乃颜等人会跟你讲仁义吗,他又想起太子真金和中书省平章事安童等人的规劝,“朕真的是在穷兵黩武吗”忽必烈自言自语道。

    “陛下,大捷,大捷啊”一个值班传令官急急忙忙的跑到殿外,跪下禀道,立刻一个内府家奴跑到殿外,把奏章拿到了忽必烈面前;元代并无太监宦官一职,在蒙古人看来,要么被杀,要么为奴,像宦官这种将男人去势后弄到宫里为奴,但还时不时让他们手握大权的所谓礼仪实在是不可思议,因此他们在宫中虽也有众多男女奴隶,但却没有搞这种去势之事,女人的裹脚也被强令废除了,多少还算是些进步;此时,忽必烈手拿奏章,匆匆看了一遍,脸上露出了笑容“张世杰败亡,南征之事总算告一段落了”,回头对这个家奴说道“着礼部宣旨,朕明日郊外祭天”。

    3天后,传旨使者以传递800里军报的速度骑着数十匹高头的河套大马冲出大都,直向湖广、江西而去,后面还有一行数千人护着上百个文官模样的人,也缓缓朝向湖广、江浙和江西行省方向。

    很快,伯颜就在龙兴接到圣旨,晋太傅、两淮郡王、领枢密院事,带江西行省怯薛军、侍卫亲军、大部探马赤军、小部汉军北上漠北,留张宏范带少量探马赤军、大部分汉军、全部水军和签军驻防江西行省;阿术在武昌接旨,晋中书右丞相、定南候、同知枢密院事,带湖广行省怯薛军、侍卫亲军、一半探马赤军、小部水军和一半汉军西进甘青,留吕文焕带一半探马赤军、一半汉军、大部水军和签军驻防湖广行省;刘整在杭州接旨,晋少傅、领御史台大使、仍兼江浙行省平章事,调江浙行省怯薛军、侍卫亲军由兀良哈台率领尽数北上辽阳,部分探马赤军、全部汉军、水军及签军等,留驻江浙,监督造船并随时扑灭可能的民变及叛乱等;令阿合马以钦差大臣、同中书省平章事、领御史台大使的身份理算江浙、江西、湖广行省财政税赋收支状况,一应路(府)、州、县军政官员皆要接受理算和清查,无论何级别官员,凡在理算和清查中隐瞒不报、弄虚作假者,皆可上奏严劾,理算与清查之事,交由阿合马一人负责,太子、宗室及各部军政长官,插手或阻挠此事者,一经查实,朕即亲处;并令江浙行省刘整、李恒等,全力协助水师大将军范文虎,自至元十六年8月起,在全省范围内,召集工匠民夫,造大型战船1000艘,以备海战及运兵之用,工匠民夫不够时可由范文虎向江西、湖广行省征集,逾期不能完工,自范文虎、刘整、吕文焕、张宏范、李恒以下,皆严惩不贷。

    于是,在至元十六年的这个年末,湖广、江西、江浙往北的道路上,完全变成了一副《兵车行》的景象,大城小镇,兵来兵往,烟尘滚滚,羽檄纷纷;而江浙行省漫长的海岸线及内陆部分地区,则是一副《石壕吏》的景象,遍地都是老弱妇孺哭嚎的声音,老翁逾墙也走不了,老妇出门则连孙儿一起拉走,万山伐木、门板尽没。

    这年11月,一份密奏到了大都,忽必烈看着看着,忽然把奏章狠狠地扔在地上,旁边几个宫奴吓得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汉臣,又是汉臣,皆欲效李檀、王文统之事乎”,他大吼道,睁开猩红的眼皮,犹若一头要择人而噬的猛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