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鉴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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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柴夫入城,公子如玉

    洛安城。

    大周建国六百年,成为继大秦之后的又一个坚持了六百年的王朝,但寒来暑往是必然,王朝更替亦是如此。

    大周在历经了神宗、徽宗、熹宗三个纸醉金迷,在后世史书上注定落下个遗臭万年四字评语的皇帝之后,本就因武帝四次远征漠北而衰退的国力,再经宣宗在位十二年之间数次同西北羌族爆发的不小规模的冲突,大周终于是在经历了百年动荡后彻底的衰落了。

    神宗在位期间,倒是也曾做过一些努力,但大周积重难返,加之首辅何良的逝去,终究是没能挽回这个衰退的宋氏王朝。

    洛安城是当年太祖建国之时定下的都城,历经风雨六百年,未曾迁都,洛安所在,就是大周皇室所在。

    永兴四年,江南道率先叛乱,异姓藩王,淮王赵鼎攻破洛安城,首辅陶弼以下犯上,拔剑弑君,然后自刎,两具尸体就那样端坐在宣德殿上。

    赵鼎追谥大周最后一帝宋青为哀帝,而陶弼则是获得了文正二字作为谥号。对于陶弼这样一个仅是算得上中人水准的首辅,得到文官当中最高的文正谥号,天下人却无一人非议。

    陶文正,生而慷慨,死而浩然。

    天下终是在永兴四年彻底大乱,他赵鼎本想学大秦末年时期的邓栾一般挟天子以令诸侯,没想到却是惹了一身骚,在陶弼的最后一手之下,他成了众矢之的。此时的赵鼎实力不够,又怎敢悍然称帝,而各路诸侯打着讨贼的大旗,发兵洛安。

    仅是永兴四年,洛安城就先后经历了六次战火的洗礼,满目疮痍。

    淮王赵鼎没有回到江南道,而是向北逃窜到了冀州,天下各路诸侯相互讨伐,在永兴二十年,才基本奠定了天下格局。

    天下七人人称王,分别是西蜀严维,河东道赵鼎,西北凉州王道,江南道柴江都,岭南道段青山,河北道齐仲,河南道袁恭。

    天下七分,恰似当年大秦建国之前。

    幽州城。

    有人骑驴入城,来人年纪不大,面容还算清秀,有着北地男儿的刚毅,但一身醒目的大红袍,让他看上去有些奇怪。

    他叫张玉府,幽州本地人,父母死在赵鼎兵发幽州时,那场幽州城无论男女老少皆齐出幽州城的战役当中。

    也是那一场战役,世人将幽州城称为决绝之城,向死而生之地。

    张玉府是在山上长大的,他有个师父,前天也死了,只不过相较于他父母最终连尸体都没能寻到,老人是寿终正寝的。

    老人二十年来,只教过张玉府一件事,砍柴。

    山里有个先生,与老人比邻而居,他负责教张玉府认字读书,先生有个徒弟,叫做南玉,前年下山,但是直到现在,张玉府都没能收到南玉的一点消息。

    看着眼前渐渐高大的城头,张玉府翻身下驴,牵驴入城。

    两辽之地在征兵,他答应过师父,要进入军伍,还这天下一个太平的。

    当时所有关于文字的东西都是由先生来,只有名字是张玉府父母给的,另外,就是张玉府的字,师父为张玉府起字,安宁。

    守门的军士远远的就看到了这个身着红袍,牵着毛驴的年轻人,一个军士隔老远就向张玉府招手,示意他停下。

    张玉府无奈,只好止步。

    那军士一手按在腰间的刀上,冲着张玉府喝道:“哎,你哪来的?”

    张玉府用一口地道的幽州口音答道:“落鹤山下来的,以前在山里打柴,听说苏大帅在这边募兵,来参军的。”

    那军士听到这一口幽州口音,也就放松了戒备,幽州人,最学不来那些个尔虞我诈的东西,即使有,那也是对付外地佬才会。

    心下有了些亲切的感觉,那军士也就笑着说道:“小兄弟,那你怎么往北门来,参军的地方是在东门和南门。”

    张玉府一笑,没有说他是故意往北城而来的,而是拱手谢道:“多谢大哥,看来小子得多走一些路程了。”

    那军士也不多在张玉府身上多花时间,因为还有其他人要出城和入城,他没那么多的时间和自由。简单的寒暄几句和例行检查之后,张玉府牵驴入城。

    红衣入幽州。

    城头之上,有一个身材魁梧的将军一直看着张玉府入城,然后又目送张玉府离开视线,才对旁边的副官吩咐道:“告诉崔汉和刑江,不准收这小子入伍。”

    副官虽然心里疑惑,但还是没有说什么,领了命之后就退去了,只剩那背负一把长弓的将军伫立原地。

    如果有人能在这,一定能认出这位幽州的实权校尉,弓不是第一,枪不是第一,但被誉为幽州弓枪第一的老将卢钦见。

    当年幽州城的那场死战,他率两千人死守北门,最终没让那两万五千人马突破北门,卢钦见一人一枪,筑起了两座死人墙。而那一战,也让本就战功卓著的卢钦见的声名更加的令人畏惧。

    卢钦见额头上有一道两寸长的疤痕,是当年单骑凿阵留下的,是以在两辽之地,长弓长枪额上疤,几乎成了卢钦见的标志性记号。

    卢钦见看了一眼张玉府离开的方向,然后转身想要离去,只是头侧过的刹那,背上长弓几乎同时搭箭,满弦!

    一个年轻书生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卢钦见身边,卢钦见在看清来人后,放下了手中长弓,然后就看到年轻书生递过来一张卷好的纸条,卢钦见接过打开后,上面只有两字:罢了。

    卢钦见重新卷好纸条,绑在箭上,朝着一个方向一箭射出,十余里外的副官只听到一声破空之音,然后就看到一只羽箭斜插在地中。对此,副官甚至是城里的百姓都见怪不怪了,他们都知道,在北城方向,绝不会有敌人的箭越过墙头。

    副官张平捡起羽箭,看到“罢了”二字,微微一笑,然后也没有折返回去,反正在遇到年轻书生之后他就知道,城头那边,注定没自己什么事了,张平大大的伸了个懒腰,看来今天可以早些回去休息了。

    城头之上,年轻书生和卢钦见并肩而立,卢钦见语气有些生硬的问道:“你就不怕他张家断后?”

    那个年轻的书生明明看上去不过弱冠之年,但眼中的沧桑和声音,却是告诉他人,他不是这个年纪的人。

    书生苦笑道:“张老哥的死一直让你耿耿于怀,但张家这小子既然披了张老哥的红袍入城,摆明了是想让你不要拦他,张家啊,就这么一根独苗了,呵,要死也得让他死在战场上。”

    当年两个新兵加上一个书生,现在却只剩下两人,有一人死在了前面。

    张家人,既然祖父张忠,父亲张得意都死在了战场上,那他张玉府凭什么不如此。

    卢钦见不敢再提那个扑在自己后背上替自己挨了数十刀,最终自己却连他的尸体都没能找回的人。他岔开话题说道:“你呢,准备去哪?”

    书生一笑,然后说道:“来就是为了这事,我带你去打冀州。”

    卢钦见先是有些惊讶,然后就释然了,最后居然满是兴奋。

    书生曾经和一个年轻的晚辈对弈一局,结果惨败,这一次,书生是准备用整个冀州来扳回一城。

    至于那个年轻的晚辈。

    江南公子,温润如玉,南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