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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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 天理昭彰

    看谷大用面色不对,正德心里头“咯噔”一下。“传旨,摆驾。”

    到了刘瑾府邸,只见里里外外军卒林立,西厂番子进进出出,将查获的财物堆放在前院。偌大个场院现下已是满满当当了。刘家的亲眷下人全被押在二重院落空场上,黑压压跪了一大片。谷大用将正德、冯虞等人直接领进后花园,指着一座假山说道,“番役在这府里头,里里外外细细搜了几回,方才查出那处山洞里掩着个密室。”

    众人跟着谷大用进了山洞,通过一扇已经打开的暗门走进暗道。

    沿着数十级台阶而下,眼前豁然开朗,一处可容百余人的空地,青砖铺地,石柱支撑,室内摆放着许多铁架、木箱。墙角一口红漆大柜,柜门敞开,谷大用拿手一指,“皇上请看。”

    正德趋前几步,粗粗翻看柜中物事,顿时面色铁青。“好,好得很!”

    冯虞、张永、马永成几人也围上来观瞧,只见柜中所放物品倒不是很多,却皆是悖逆违禁之物:玉玺、金龙御锦、宫牌、玉带、贴身软甲、手弩,还有一把内藏短匕的团扇!看那扇子的模样,与刘瑾平日不离手的那柄一模一样!

    谷大用在边上补了一句,“皇上,那匕首已验过,刃上抹了鹤顶红!”

    这句话如同火上加油,正德一下子就爆了。“逆贼!好大狗胆!每日着软甲、持凶器呆在朕身边,有何图谋,昭然若揭!”

    正德已经是怒发冲冠,张永边上又冒出一番话:“如今看来,刘瑾迫反安化王,恐怕也是另有深意。再有,老奴克敌回师,刘瑾却让大军放慢行程,回头又令百官离京出殡,两桩事靠得又如此之近,说不清道不明啊。”

    “哼!有什么说不清的。”正德转头看向冯虞、马永成,“你们怎么看?”

    马永成抢着答道:“其心可诛!请陛下决断。”

    冯虞想了想,说道:“刘瑾图谋不轨,可说是罪证确凿。不过此事不宜由万岁专断,于情于理略有不妥。依臣之见,对如此大案,不妨交诸法司会审,案情昭告天下。如此,刘瑾若当诛,其罪名出于公议,出于公心,天下膺服。”

    这一番话,听得正德连连点头,张永等三人更是心领神会,连忙附和。

    “好,既然你等皆持此议。传旨,即刻将逆贼刘瑾发付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东西厂、锦衣卫会审……正四品以上职官陪审。另,抄拿刘瑾、张彩九族打入天牢。召焦芳回京对质、听候裁处。”

    回到宫中,正德依然是气愤难消。“国城,你说,朕待他刘瑾不薄吧,为何竟有这等狼心狗肺之徒!”

    冯虞淡淡一笑:“无非利欲熏心。皇上抬举他,位极人臣,可惜此人贪心不足啊,得陇望蜀,到了今日这等权位,再想往上走,可不就剩谋逆篡位了么。皇上可知,这五年,刘瑾卖官鬻爵,我大明朝野,若想升官,只看行贿多少,不问德才。各地上位者多为贪劣之辈,就位后但知变本加厉穷刮百姓。幸好此次皇上拨乱反正,将其断然拿下,否则不出数年,只怕海内要生巨变。”

    “真有如此厉害吗?”正德心中一凛。

    “臣不敢危言耸听。”

    “你的忠心,朕心里有数。”一晚上没睡,正德已是满脸憔悴。方才冯虞那番话,更是重重敲在他的心上。在房中来回走了几圈,正德轻轻一挥手,冯虞、张永几人会意,当即告退。

    出了宫门,张永拍着冯虞的肩头,“国城,方才法司会审那主意实在是高!”

    冯虞淡淡一笑,“咱们几个当初与刘瑾交情不浅,如今都是不好出面操刀的。否则难免遭人非议,说咱们没道义。方才我琢磨着,明日会审,还有件事要预作安排。”

    “怎么?”

    “咱们几个与刘瑾有交情,满朝文武又有几个与刘瑾无瓜葛?只怕明日人人心有顾忌,审不下去。恐怕还得先找个愣头青,让他打头阵,后头便好办了。”

    “高!”张永几人不禁轰然叫好。“国城啊,有见地,有胆识,年纪轻轻,前程不可限量啊!”

    冯虞笑道:“各位公公谬奖了。国城现下还要到军中转转,大军入城,莫惹出些乱子来,这便先行一步。哦,此番事了,国城打算回乡探看家室,料理些私务。重振朝纲,便仰赖诸位公公了。”

    说罢,冯虞飘然而去,留下张永、马永成、谷大用三人大眼瞪小眼。“他还真放得开?”

    次日一早,从锦衣卫衙门到刑部的所经路段,侍卫亲军、团营官兵分段把守、戒备森严。刑部大堂上高官云集,不知情的还当是朝会挪到这边来开了。大堂坐不下,那些品级低的只能搬张板凳坐到院子里去了。

    辰时刚到,一辆囚车在数百侍卫亲军、锦衣缇骑的簇拥下来到刑部门前,只听差役一路呼喝:“刘瑾带到——”“刘瑾带到——”

    不多时,刘瑾一身囚服、镣铐加身,被八名差役押上大堂。看见主审官位子上坐的是刑部尚书刘缨,刘瑾微微一笑,“刘缨,还记得当初怎么搂到这个印把子的吧。今日咱们可是掉了个个了。怎么,要审咱家?”

    一句话噎得刘缨说不出话来,半晌方才摸起惊堂木,有气无力拍了一记,说了一句:“升堂。”那声音小得如同蚊子叫。主官如此,那些差役自然也没了劲头,威武号喊得荒腔走板,边上文武看得大摇其头。刘瑾在堂上若无其事,立而不跪。待到差役喊完了,刘瑾把嘴一撇,“有话便说。”反客为主了。

    刘缨轻轻摇了摇头,“刘公公,今日三法司奉旨会审,若有所问,望公公从实招来。刘公公,你私造玉玺,窝藏宫禁违制之物,暗藏凶器,意图谋反篡逆,现下可认罪么?”

    “什么?”刘瑾一下子就蹦了起来。原本羁押后宫,昨天下午突然被打入天牢,再次求见正德无人搭理,刘瑾心中便知不妙,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罪名竟至于此,简直大出意料,当即怒吼起来。“简直是荒唐!咱家一个……一个,谋什么反,篡什么逆?还暗藏凶器?栽赃!有奸人诬陷咱家!咱家要见万岁,咱家要见万岁分说明白!”

    刘缨面对刘瑾再没底气,这会子脸面上也挂不住了。只见他一拍惊堂木,站了起来:“刘公公,请自重!今日三法司奉旨审案,你若是果真有冤屈,自可出言辩白,怎可如此咆哮公堂?”

    刘瑾毕竟是见过大场面,喊了几嗓子之后,冷静下来。“哼!审案?今日在座的,哪个不是咱家提拔?哪个屁股干净?哪个敢来审咱家?”

    此话一出,百官齐咽。

    就在此时,只见一人抢步出列,冲到刘瑾身前,只听“啪啪”两声,迎头就是两个大耳刮子。“老夫身为皇亲,旁人不敢不附你,老夫用不着。旁人不敢审你,老夫便敢!”

    刘瑾给扇得晕头转向,满眼金星,一时找不着北。待他缓过劲来定睛一看,顿时没了那股子嚣张劲。原来站在他面前这位,还真是哪个也不怵,哪个也奈何不得他——驸马蔡震。这驸马可不是正德的驸马,而是正德他爷爷的乘龙快婿,算年纪比刘瑾还大!

    蔡震于宪宗朝成化二年,娶英宗之女淳安公主为妻,跻身驸马之列。此人生性醇谨,少有人知此公本是个嫉恶如仇之辈,只是有明一代,驸马与仕途无缘,只能低调为人,故而平日里不哼不哈。这几年,蔡震看着刘瑾倒行逆施,早就愤懑于胸,只是无法出头。今日本轮不着他来,却是张永专门请来镇场子的。看刘瑾作了阶下囚,还敢如此嚣张,此时不出手还待何时?

    要说有的人还真是欠揍。蔡震两巴掌过去,刘瑾当时就蔫了,耷拉着脑袋不敢再作张狂状,多少年没挨过揍了。

    蔡震此时是意气风发,胸中多年块垒一时尽吐。只见蔡震四下看了看,直奔主审官刘缨而来。“边上挪挪。”

    刘缨不敢多说,乖乖让座。

    蔡震大马金刀地往靠椅上一坐,猛力一拍惊堂木,伸手点指刘瑾:“大胆刘瑾,这些年来,你贪赃枉法,卖官鬻爵,搜刮天下,祸乱朝纲。多少正臣君子惨遭荼毒,多少黎民百姓家破人亡!刘瑾,你罪行累累,恶贯满盈!今日伏法,可说是天理昭彰。你还有何话讲?”

    再看刘瑾,从他身上再也寻不到往日的嚣张跋扈,头颅低垂,身躯微颤,一声不吭。

    此时又听蔡震喝道:“方才老夫所言,可有一句诬蔑之辞?单凭这些,足够判你刘瑾几个死罪。你且回头仔细想想,当日你算个什么东西?是皇上感念往日情份,信你用你。你刘瑾却拿什么回报皇上浩荡天恩?你说谋逆之罪是冤枉你,那你说,为何强令平叛大军放缓回程?为何强令满朝文武离京送葬?你可曾与张彩妄议废立?”

    看刘瑾体若筛糠,一声不答,蔡震怒火更盛,一拍桌案:“如此顽冥不化!哼,任你人心似铁,我有官法如炉,不怕你不从实招来!来人,捋指、夹棍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