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往最痛苦的那一刻，你是恍惚的，麻木的，犹如游荡着的……一只魂……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你的整颗心都在抗拒……

    那个晚上，是怎么度过了，我已经不记得了……甚至火化是如何进行的，我也没印象了……

    我只记得某一天一大早，爸爸把我和弟弟拉到一个叔叔面前，让我们下跪，说这个叔叔愿意拉妈妈的骨灰盒和我们，去淮北老家。

    我们按照爸爸的指示磕了头，那个叔叔连忙把我们拉起来，说：“你们不能这样，我是你大舅的同学，也是他的好朋友，不至于不至于。”

    我和弟弟、爸爸坐在这个叔叔车上，大舅拉着小姨和几个舅舅在另一个车上。我们就这样到了淮北。

    具体细节我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在农村，家里有人去世，要摆筵席。

    有一天晚上我和弟弟守灵的时候，弟弟对我说：“姐姐，在妈妈火化之后，大舅问我，是愿意把妈妈下葬在姥姥家，还是爸爸家？

    我想了下，还是给爸爸面子，说下葬在爸爸家，毕竟爸爸百年后，要和妈妈葬在一起的。不是吗？”

    我嗯一声。

    “但是我后悔了。”

    “为什么？”

    “把妈妈下葬到这里，是没有人会给妈妈清扫坟墓的。

    而且，以爸爸的性格，没有了妈妈，我们和姥姥那边的感情就淡了。”

    我没有想到弟弟的心思那么重。

    他又说：“那天爸爸让我们下跪时，我是心里有怨的。我并不是说不愿意下跪，我是嫌弃爸爸的无能。

    这个家什么都是妈妈撑起来的，爸爸不过赚个死工资，什么也不管……”

    我看着弟弟那张小脸，那双闪烁着烛光的眼睛。我没有想到，他说的话最后都成真了。

    下葬的时候，我和弟弟跪在坟前，一阵风吹来，我好像突然醒了，我好像突然知道我妈没了。

    看着村里的村民在往棺材上铲土，我当时就要往里面跳，小姨一把拉住我，抱住我，我嗷嗷大哭……

    再后来，回到淮南的家里……

    有一天晚上，凌晨，我听到好像有人在哭，我走到客厅，看到爸爸那屋门掩着，有一条缝。

    我竟然看到他坐在地上，捂着头，闷声哭着……

    我回到自己屋里，这时弟弟已经睡着。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充满了绝望，我打开阳台的门，打开一扇窗户，踩着一个凳子就往上爬。

    正当我要往下跳的时候，爸爸突然出现了，一把把我拽下来，给我了我一巴掌，说：“要死出去死！”

    我被这巴掌打醒了，我看着爸爸，看着阳台门口站着的弟弟，我不知道刚刚怎么了，一阵后怕，是啊，人连死都不怕了，还怕活吗？

    我又幼稚了，后来的后来，10几年后，我才意识到：就是因为怕活，人才去死的，死不可怕，活着才可怕。

    不要去批评那些轻生的人，你没有经历他所经历的，你怎知他不坚强；换做你是他，不一定有他坚强……

    在家待了几天，已经5月底了，我没有查专业课的成绩。我知道过没过都不重要了，因为我已经没有时间学文化课了。

    我给刘帆老师发了短信，说了家里的事情，说肯定考不上了。刘老师叫我什么不要想，回BJ画室画画。

    再一次，看到刘老师的短信，抱头痛哭，是啊，这个陌生的男人，在我成长的道路，给我了无声的最大的帮助。

    在画室，他很少和我说话，我也是，但是在我心里，他是第一个住进去的男人。这种感情，我一直积压着，不敢奢望，他对我来说是高高在上的，是颗只可仰望的星星……

    临走前，爸爸给了我路费和600生活费，说以后每个月给我打这些钱。

    还把他的电话给了我，让我去BJ办个电话号码，办了告诉他。

    回到BJ，我从原来还算活波的性格一下变得很阴沉，我不再笑了，也不再主动和别人说话。

    反思一下，我真的是爱妈妈的吗？从小到大，她打我是打的最凶的，可是也是最支持我的。是她在我每一个决定背后，给了我实质的支持。

    我不记得我拥抱过母亲，我也不记得母亲拥抱过我，我的人生没有过至亲的人给的爱抚。

    这也可能就是我性格凉薄的原因之一吧……

    当然也可能天性如此，命运如此……

    有一天爸爸给我打电话，问我：“你认识刘磊吗？”

    “认识。”

    “你和他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

    “他都找到家里了。”

    我愣住了，原来刘磊通过阜阳学画画的朋友那里，打听到了我家的地址。

    他今年考学考上了一个普通综合大学的美术专业，于是到我们家来找我。他和我爸说了喜欢我，要处朋友什么的。

    我爸说我妈妈刚去世，没有心情谈这些，而且我要复读，考学，希望他不要打扰我。

    我跟爸爸说，“你不用在意他，我并不喜欢他，也没有要谈恋爱的打算。”

    跟我想的差不多，没两天刘磊就找了过来，我对他说了实话，就像我和爸爸说的一样，我并不喜欢你，我也不想谈恋爱，我要考美院！

    他说他知道了，就走了……

    因为已经算老生了，复读生了，已经有了阅历和经验，我在画室，过着平静且恍惚的日子。

    顾文、小蚂蚁、兰子舒，我，今年都要参加高考了，我比他们大一届，来画室早一年，现在复读了，反而一起高考了。

    我们几个都很努力，我也更节约，因为想省钱，我会买一份炒饭吃两顿。

    晚上有时候顾文看不下去，他会拿画画的桶打一桶热水，把我的剩饭泡在热水里。

    看着他一只手指拎着塑料袋的袋口，把饭在热水里晃着，我竟觉得他也是满可爱的。

    有时候他会从齐老师那借钱请我吃饭，或者给我买零食……对于他的投食，因为太熟了也就接受了。

    后来很多年后，听齐老师排遣过他：“你知道我当时多穷吗？竟然问我借了200不还我……”

    这也是为什么我能和齐老师关系好的原因吧，我们都是在BJ画画的穷人。我见过很多回，他在教室一个人吃着方便面。

    我不知道这一年是怎么过去的，除了画画，我的人好像被冷冻了，恍惚着，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