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故夜看到那道一闪而过的白影，又一次叹气：“师父，答应我，下次不要装神秘人了好不好。”如果不是现在身上没有力气，沈故夜真的想一拳打在这个不着调的师父身上。

    “咳，这不是想装高人风范嘛。”果然，在沈故夜说完那番话后，一个白衣黑发面容俊朗的男子凭空出现在病房里，脸上还带着点尴尬神情，“徒弟啊，好久不见，想我没有？”

    “没有。”沈故夜不想和面前的男人叙旧，不是关系不好，是关系太好，没必要，“你来找我应该不是就为了见我一面吧？正好我也有事要问你。”说着，沈故夜慢慢用手撑着从病床上坐起来，一坐起来脑袋就更疼了。

    “行，你问吧。”男人也不提自己来找沈故夜的原因，顺手从沈故夜病床的床头柜上拿了个梨，十分自然地坐在一张空病床上，翘起二郎腿就开始咔嚓咔嚓啃梨。

    看见男人这样，沈故夜又想叹气了。男人名叫幻羽，并非人类，而是千面幻灵一族仅剩的族人，年龄未知，在江枫十二岁那年从桥洞下捡到了江枫，之后江枫就拜幻羽为师开始修行。是的，幻羽就是那个捡到了江枫的金手指老爷爷，虽然他表现得一点也没有金手指老爷爷那种高人风范而是很爱装逼很欠揍。

    好在和幻羽混熟了，沈故夜见怪不怪，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进入主题：“师父，我问你，这个叫沈故夜的小姑娘，还活着吗？”

    “死了，死得透透的，要不然你怎么可能借助她的身体活过来呢？”幻羽三两下就把一个大梨啃完了，这速度看着真让沈故夜佩服，“我来找你就是为了告诉你，你本来就是必死无疑的，但是因为人家小姑娘和你有缘分，又刚好和你死掉的时间差不多，所以你才借着人家小姑娘的身体活下去。想变回‘江枫’是不可能了，还是老老实实做‘沈故夜’吧。”

    “可是我不明白，她是怎么死的。”沈故夜皱眉，“沈家把她保护得很好，照理来说她是没机会死的。”是否自杀这件事沈故夜也想过，但是一来小姑娘身上没有致命伤口，二来安眠药是管制药品，想要吞服过量安眠药自杀很困难。

    “那我就没办法告诉你了。”幻羽摊手，一副“别问我我也不知道”的摆烂模样，“要么你慢慢想，要么你问问你那几个便宜亲属。”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要是直接问沈家人‘我是怎么住进医院的’，好一点的情况是他们以为‘沈故夜’失忆了，坏一点的情况是他们认为我不是沈故夜。”沈故夜有时候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自己才是面前这个老妖怪的师父，这种二选一的情况她才不会赌，“还有就是，我要是想得起来小姑娘是怎么死的，我还至于问你吗？”

    “只有在这件事上，我帮不了你。”幻羽脸上也流露出遗憾的神色，结果下一秒就被沈故夜无情拆台，“你要不想想，除了修炼，哪件事你帮过我？”

    “啊，说到修炼，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幻羽很自然地顺着沈故夜的话转移了话题，强行无视了说着“你转移话题敢不敢再生硬一点”的沈故夜，“你现在这具身体要是想修炼的话，我这里有一本更适合你的功法。”

    “......我怎么不知道原来还有修炼功法？”沈故夜有很多想说但是都哽住了，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了这一句话。如果有修炼功法的话，她当初为什么从零开始什么都要自己摸索啊？这个师父真的没有坑人吗？

    “因为你没问，所以我就没说啊。”幻羽理直气壮地说，成功得到了沈故夜的国际通用友好手势，“一句话，要还是不要，不要我可就走了。”

    一瞬间，沈故夜又有了想要暴揍一顿幻羽的冲动，但是看了看自己现在孱弱的身体，还是忍住了，大丈夫能屈能伸，等修炼小有所成后再暴打一顿幻羽也不迟：“要，当然要，我才不傻。”

    然后沈故夜就看到幻羽从身上掏出来一部手机，又听幻羽说：“有网盘吗？我给你传过来。”

    “哪家传功法是用网盘传的？功法不应该是一本破旧泛黄一看就透露着古老气息的纸质书吗？”好崩溃，沈故夜想。

    谁知道幻羽难得对着沈故夜露出一个鄙视的表情，这个表情以前都是江枫对着幻羽用的：“都已经二十一世纪了，少年，谁还用传统纸质书来传功法啊？存在网盘里不仅方便，而且被人发现了也能理直气壮说一句‘我在看小说’，最关键是还可以备份，这难道不好吗？”

    “微信文件QQ文件不行吗？为什么一定要网盘？”无槽可吐的沈故夜只能提出这个问题。

    “因为我没加你好友。”幻羽的理由无懈可击，让沈故夜觉得自己刚才一定是脑子进水了才会问幻羽这么一个问题。

    “行吧，网盘就网盘。”沈故夜认命般拿出手机，还好她刚才翻看手机软件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网盘软件，里面东西不多，除了诸如《道教生死观研究》《先秦时期鬼、魂观念的起源及特点》这类看上去就很唬人的学术研究之外，就是各种学习资料——一开始沈故夜还以为是伪装成学习资料的“学习资料”，等点进去被“中考化学知识点”“大学哲学必读书目”等文档糊了一脸后才知道原来真的是学习资料，愧疚得在内心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想什么呢，人家小姑娘是正经人。

    传完文件后，沈故夜看了一眼这个功法的名字，挑了一下眉：“《归一决》？什么意思，万法归一吗？”

    “不，是万物归一。”幻羽摇了摇头，神情严肃，沈故夜很少见幻羽有过这么正经的时候，大多数时间幻羽都是老不正经的，“这个功法的创始人后来成为了第三代天道，修炼过这个功法的人中有一个成为了第四代天道，也就是现在这个天道。”

    沈故夜听着幻羽的话，有点懵：“什么意思啊，天道怎么还有第三第四啊？难道不是只有一个天道吗？”

    “天道确实只有一个，但是天道也是会死的。”幻羽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悲伤，“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六界的人不知道很正常，你要是想知道，我说给你听也无妨。”

    “你已经修行过一次，应该知道修行的最后一个境界便是‘无名’。”幻羽说，“五衰境过后便是化生，在五衰境的时候，就要做出一个抉择：要么，就这样保持五衰度过剩下的生命；要么，就舍弃肉身，身化万物，与万物相融，最后从相融的万物中感悟‘我是谁’，这便是化生境。”

    “如果感悟不了呢？”沈故夜很好奇，她前世就是卡在五衰境的不乐本座这一阶段，自然很好奇化生境的修炼过程。

    “那就彻底成为这个世界上的一草一木，体验生命，直到灵智消散。”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幻羽神色平静，配上他装逼穿的白衣，还真有那么点高人风范，“悟不出来，那就是死，没有人会记得你；悟得出来，那就是身化万物后万物归一，真正找到所求之道，以身合道，是为天道。成为天道后抛弃在凡尘中的一切，维护所求之道，这便是无名之境。”

    “天道没有名字，也不需要名字，这就是‘无名’这个境界的由来。《归一决》，就是讲如何与万物融为一体，可以说一旦学成，最低也是乘正境。”

    说完后，幻羽从病床上站起来，又去沈故夜的床头柜上拿梨来啃。啃梨就算了吧，还一边啃一边说话，含糊不清的：“第二代天道的所求之道是‘诸界无苦’，但是这很明显就是不可能的，所以第二代天道很快就死了。第三代天道的所求之道和第二代很像，‘世间无魔’，这也是不可能的，所以第三代也很早陨落了。第四代就是现在这个天道，我看祂还能撑好长一段时间，暂时不用考虑陨落之后的事儿。”

    “所以为什么诸界无苦和世间无魔是不可能的？难道天道也没办法做到这两件事吗？”沈故夜从幻羽说的一大堆信息里面挑了她最不明白的两个点出来。都以身合道了，不应该秒天秒地吗？

    “问得好。”幻羽咔嚓咔嚓又两三下啃完了一个大梨，还舔了舔唇边的汁水，看上去意犹未尽，“这个问题就不得不提六界中的魔界了。魔界里其实一开始除了魔君之外没有魔，现在魔界的魔都是其他五界转化过来的。魔都是由破不开执念的生灵转化而来的，这些执念与八种苦难有关，世有八苦，而魔君，也有八个。”

    幻羽说到这里，神色莫名地笑了笑：“你知道吗，徒弟，只要这八种苦难还在，魔君就永远也不可能死；而只要魔君还在，这八种苦难就会源源不断地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