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故夜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盯着天花板出神，消化着今天沈南飞对自己说的那一堆信息量巨大的话。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沈家并不像沈故夜以为的那样只是个寻常经商人家，说不定沈故夜前世今生加起来懂的都还没有沈家人懂得多；其次就是，如果沈南飞所说的话都是真的，那一年前沈家向她前世抛出的橄榄枝有何用意就很值得深思了；最后就是，为什么陆离会从原来的古武高手变成修真世家的家主？这到底是剧情被扭曲了还是……其实根本就不存在那本所谓的小说呢？

    这些念头让沈故夜心烦意乱，她索性从床上起身，去外面抓一个还没睡的沈家人问个清楚。

    此时已是晚上十一点了，整个沈家只有沈故夜的房间和书房还亮着灯，沈故夜站在书房外，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了敲门，书房里传来一个年轻的男声：“请进。”——原来书房里的人是沈冰。

    得到沈冰的应允后，沈故夜小心翼翼地推开门。书房里还在处理公司文件的沈冰看到门口探头探脑的妹妹，有些惊讶：“小夜？你又失眠了吗？”

    又？沈故夜听到沈冰的用字后有一瞬间的疑惑，听沈冰的意思，小姑娘似乎不是第一次失眠？不过很快沈故夜就将这点疑惑抛之脑后，她坐在沈冰拉过来的一张椅子上，组织了一下语言，说：“今天听爸爸说了我们家的情况，有一点……睡不着。”

    “这样啊……”沈冰听了沈故夜的话后心里了然，“没事，我和大姐第一次听爸说起这些事的时候也和小夜你一样翻来覆去睡不着，反而是寒山那小子，比我们接受得还快。”

    “那……你们是怎么想的呢？”沈故夜问。

    “没什么想法，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沈冰笑了笑，“说起来，小夜你怎么看今天爸给你讲的这些事？”

    “我没什么想法，我只是有一点好奇……”沈故夜在心里权衡了一下，还是决定先问自己今晚最纠结的一个问题，“如果姐姐和陆离联姻是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所谓大劫，那沈家……之前愿意和江枫结交，也是因为一样的原因吗？”

    说实话，这句话问出口的时候，沈故夜心里还是有几分忐忑的，因为她拿不准沈家人对她的前世是个什么态度，可能在沈家人眼中看来，江枫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混混？或者是值得投资的修炼者？

    “这……”沈冰没想到妹妹竟然会问江枫的问题，他看着妹妹漆黑幽深的眸瞳，看着妹妹平静固执的面容，平时对着客户侃侃而谈的那张嘴此刻也像卡了壳一般，“不，小夜，我可以向你保证，唯有对江枫这个人，我们沈家，是抱着真心去结交的。不是因为江枫手下的势力，也不是因为江枫的修为，更不是因为江枫的潜力，只是因为他是江枫，是我们沈家的恩人。”

    江枫？沈家？恩人？沈故夜更加疑惑了，她前世也没有为沈家做过什么啊，怎么突然就成沈家的恩人了呢？

    可是还没等沈故夜将疑惑问出口，她又被沈冰抓住手，眼前的男人眼圈微红，声音哽咽：“小夜，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困难，但是江枫已经死了，你就不要再把自己困在过去了，好不好？江枫他如果泉下有知，肯定也不希望你因为他的缘故走不出来。”

    沈冰的话对沈故夜来说前言不搭后语，以至于沈故夜只能茫然地望着沈冰，然后吐出一个“好”字；可是落在沈冰眼里，就是妹妹今天见到陆离之后想到死去的江枫，想到唯一把她拉出泥潭的光熄灭后心里又浮现出绝望。

    如果是真正的沈故夜在这里，一定会轻轻地说“哥哥，可是泥沼里怎么会开出花来呢”；但是很可惜，真正的沈故夜早就已经死了，因为这是她唯一能够为她的光做到的事。

    对少年而言不过随手的善举，却成为了往后数年被拯救之人困于梦魇中的唯一救命稻草。

    ……

    ……

    “哎，毕阁，问你个事儿。”言焱一脸严肃地坐在毕阁面前，丝毫不在意此刻毕阁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大裤衩。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说完就赶快滚出去，他妈的你门没关想冷死你爹啊？”毕阁坐在自己的专属电竞椅上，阵阵寒风从言焱背后半开的房门里钻进来，冻得他打了个哆嗦。时近深秋，就算锦蓉市白天的气温和发羊癫疯一样上下来回窜，晚上的气温还是十分稳定的冷。

    言焱闻言翻了个白眼，反手将门关上，看到毕阁长舒了一口气后才开口问道：“上次在书店看到的那个小妹妹是不是你的学生啊？”

    “哪个啊？”毕阁想不起来言焱说的在书店遇见的小妹妹是谁。

    “就是那个，黑长直，齐刘海，小圆脸，看起来很乖很安静，身高不超过一米六的小妹妹。”言焱一边说一边比划，试图唤起毕阁全部被安纳斯占满的记忆。

    “哦，你说沈故夜啊。”毕阁恍然大悟，沈故夜因为病情的缘故，常常请假，所以他也就记住了这个情况特殊的女孩，“是啊，她是我学生，怎么了？难道你看上她了？”

    “开什么玩笑，我心里一直住着我的初恋白月光好不好？”言焱没好气地给了毕阁一拳，力气不大，只是玩闹性质，“只不过那天见到她我就觉得她身上有一股我很熟悉的气息，只不过一直没想起来。”

    “然后呢？今天你想起来了？”毕阁挑眉。

    “嗯，也是刚才复盘我和我哥他们的计划的时候才想起来的。”言焱点了点头，“这个计划的关键点就是要用我的苏醒把安欲行给引过来，但是问题来了，寻常方法根本不足以让我苏醒。安欲行代表苦难，作为他血脉的后代，我象征着灾厄，所以想要让我苏醒，只能献祭一个充满不幸的生命。”

    “而那个小妹妹身上的气息，和唤醒我的祭品的气息，一模一样。”

    “沈故夜确实挺倒霉的，”毕阁对言焱说的这番话没有反驳，难得赞同，“她本来是沈家的小女儿，结果四岁的时候被人贩子拐走了，沈家怎么找都没找到，一年多以前才在孤儿院里找到她，结果她又得了抑郁症。”

    “听说之前她抑郁症发作，吃安眠药自杀了，还好被她家里人及时发现送去抢救，这才让她活过来。估计你就是那个时候被她唤醒的吧。”毕阁讲述沈故夜的不幸经历的时候，语气惋惜，没有注意到言焱欲言又止的神情。

    其实言焱想说，作为唤醒她的祭品，那个叫沈故夜的小姑娘不可能还活着，因为死亡就已是这充满不幸的一生的终点；但是如果沈故夜作为祭品死掉了，那么这个还活着的沈故夜，又是谁呢？

    “不过……”毕阁话锋一转，又回到言焱身上，他带着审视的眼光看着言焱，目光不解，“这个世界上比沈故夜经历还要惨的人多多了，为什么这些人死掉的时候没见你醒过来？”

    “要唤醒我，除了合适的祭品，还要合适的时间和正确的仪式，三者缺一不可，”言焱解释道，“而且，这个小妹妹，她经历的不幸，远比你所说的要多得多。”

    “哦？你怎么知道的？”毕阁狐疑地看着言焱。

    “被她唤醒后，我已经和她有了一种特殊的联系，我可以通过这种联系，看到她的一生。”言焱说，“不过这些你不知道的不幸经历涉及到她的隐私，所以就算是你想听，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我也没有打算听我学生的惨痛经历。”毕阁翘起二郎腿，摊开双手，“问完了吗？问完了就赶紧从我房间里滚出去，我还要和我的老婆交流感情。”

    “下次你再这么对我说话我就要诅咒你这辈子都追不到安纳斯。”言焱一边气得牙痒痒，一边还是乖乖地离开了毕阁的房间。

    “还要我说多少次我是直男？”毕阁对言焱的话没放在心上，只觉得言焱的这个所谓诅咒很让人无语。

    言焱刚才对毕阁说无法告诉他沈故夜的不幸经历，一半原因是因为确实涉及到沈故夜的隐私，另一半原因是，言焱对着沈故夜经历过的不幸，也感到难过。

    沈故夜的梦魇始于八岁那年，她被那双手捂住嘴拼命挣扎的时候，或许也向人求救过、祈祷过；可是她的肉体被路过的少年拉出泥潭，她的精神却在周围人的嘲讽和羞辱中在泥潭越陷越深。最后，当可怜的小姑娘终于患上病症的时候，她以为别人会向她道歉，可是换来的只有比之前更多的责骂。

    “这么矫情，那你怎么还不去死啊？”

    “我看你确实有病，脑子有病。”

    “你们看，她好像一个傻逼，骂她她都不知道生气。”

    ……

    越努力，换来的恶意越多。沈故夜在很用力地爱着所有人，因为她希望有朝一日，也会有人这么用力地爱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