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金龙魂不守舍了一整天，昨晚那个陌生人来过之后，郝金龙的心绪就没稳定下来过。

    换做任何人都不会比他好多少。

    当你陷入苦难的时候，一个陌生人忽然找到你，不是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就是想要你的命。

    这是他为官多年的经验。

    伺候一连两天都没有任何消息，直到第三天的夜晚。

    ‘咚咚...咚咚咚...

    刚躺下的郝金龙忽然又听到了熟悉且有节奏的声音，连忙批好衣服走出窝棚。

    再次来到围栏前，郝金龙看到一抹身影，与之前看到的那个圆滚滚的不同，这个明显消瘦了很多。

    那人坐在一把小马扎椅子上，嘴里叼着烟，点点星火在夜里显得格外明亮。

    “你是谁！”

    郝金龙不禁再次问道，不问清对方来历，心里始终安不下来。

    “呵呵，说起来我和你还有点亲戚关系，所以...没什么好怕的。”

    郝金龙捏了捏手指，沉声道：“我当然不怕，但我想知道你谁是。”

    “我叫叶浩然，你既然不怕，为什么不走近一点。”

    郝金龙并没有听从叶浩然的话，而是继续保持着距离。

    两人从开口说的第一个字以后，交锋就已经开始，郝金龙想知道叶浩然的虚实，而叶浩然则要掌握谈话的主动权。

    相对沉默了许久，叶浩然嘴里叼着的烟燃到最后，被扔在了地面上轻轻踩灭。

    郝金龙忽然沉声问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围栏外的叶浩然嘴角微微上扬，先开口的输。

    侧身对着郝金龙的叶浩然，屁股在小马扎上转动了半圈，变成正面面对着郝金龙。

    正好月光铺面，让郝金龙看清了叶浩然的面容。

    这下，可把郝金龙惊到了，他是万万没想到，要见他的人竟然是个年轻人。

    年轻的有些过分，跟自己的女儿几乎是同龄人。

    叶浩然笑着开口道：“说起来，咱们两个之间还有点亲戚关系，所以不用那么拘谨，只是随便聊聊。”

    随便聊聊？

    打死郝金龙都不信，不过他还是稳住了心思，稍微靠近了一些。

    “我怎么不记得自己有你这样一个亲戚？”

    “我是周秉义的妹夫，郝冬梅以后会成为我的嫂子，咱们不就成了实在亲戚吗。”

    郝金龙已经从郝冬梅的信中，得知了她和周秉义走到一起的消息，以前的他可能看不上周秉义，但现在已经反过来了，周秉义能接纳郝冬梅，给予郝冬梅一个稳定的生活他还挺高兴的。

    看着面前隔着围栏的年轻人，面部清秀五官精致，却显得那么放松。

    自己也跟着放松了下来，于是对叶浩然道：“既然是亲戚，就不要搞那么神秘，有什么就说什么吧。”

    叶浩然不在装深沉，而是直接问道：“我想知道你下放的真正原因，还有一系列变动的背后，到底在隐瞒什么。”

    叶浩然的话还没说完，郝金龙就已经皱起了眉头。

    当他看到叶浩然是个年轻人后，并非轻视，但还是下意识的把自己放到了长辈的位置上。

    带着教训的口吻道：“哼，这些事是你能知道的吗，如果没事我就回去休息了，冬梅回信了记得给我送过来。”

    语气和态度上的转变，并没有让叶浩然赶到意外。

    做了几年领导，多多少少都有点臭毛病，叶浩然恰好专治各种不服。

    “呵呵。”

    只是轻笑了几声，郝金龙立马停下了脚步。

    扭头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看不清形式，活该被安排到这里铲牛粪。”

    “你怎么说话....”

    叶浩然打断郝金龙说话，反问道：“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就是为了跟你叙叙旧？你现在一无所有，还要什么值得我攀附你的吗？”

    连续三个问题，立马唤起郝金龙的脑子，他这才想起自己只是一个阶下囚罢了。

    连消带打一通嘲讽后，郝金龙终于认清了现实。

    认清归认清，可被一个后背当面把脸皮撕下来，依旧很疼。

    站在原地，冷冷的看着叶浩然，他现在只能通过这种方式保留一些脸面。

    叶浩然若无其事的掏出烟盒，拿了两根出来，一根叼在自己的嘴上，另一根透过围栏递向郝金龙。

    “来一根？”

    郝金龙犹豫了片刻，重新走回叶浩然的面前，顺手把烟接了过来。

    定睛一看，纯白杆过滤嘴香烟，内供顶级。

    做过***的郝金龙一眼就认出来了，下意识问道：“你是谁？”

    “呵呵，我刚才不是介绍过了吗。”

    ‘嚓~

    火柴在黑夜里骤然发光，靠近香烟嘬了两口后，摇摇手把火柴杆扔到一边，随后火柴盒递向郝金龙。

    郝金龙做了与叶浩然同样的动作，点燃香烟后深深的吸了一口。

    自从来到这里，他就再没抽过一口烟。

    舒坦~！

    深吸一口后，郝金龙一点都没嫌弃地面脏乱，靠着围栏坐到了地上。

    “说吧，为什么要知道这些。”

    叶浩然见郝金龙主动卸下防备，开始主动平等的对话。

    这才坦白道：“所属国安，调查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行吗？”

    “总要有人去做。”

    两人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后，同时陷入了沉默。

    等这根烟抽完后，沉思了许久的郝金龙，再一次开了口：“有人想要武装私有化，有人想要更多的权利，甚至有人想要站在顶点看一看世界的风景。”

    “我知道，我要的是证据。”

    “我没有证据，如果有，你就不会在这里看到我了。”

    郝金龙自嘲一笑。

    他知道一些人选择了同流合污，而他选择了放弃，各有各的结局。

    “反抗不了的，只要不是一伙的，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能把我拿下，这就是权利。”

    郝金龙不管怎么说都是一方大员，就这么轻易的送到了这边，别说离开了，就是与外界接触都困难。

    叶浩然却‘呲笑了起来：“权利？不过是责任的衍生产物而已，主次都分不清，被蒙蔽的双眼还怎么看风景？笑话！”

    郝金龙猛然抬起头，用意外的眼神看向叶浩然。

    这个年轻人，竟然看的这么通透，而且嘴里浓浓的嘲讽根本就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的不屑。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个年轻人凭什么？

    好像看出了郝金龙的不解，叶浩然也没去解释什么，而是淡然道：“告诉我你知道，再给我列一份名单就行。”

    叶浩然真不需要郝金龙做什么，如果他真的能看清事实，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郝金龙感受到了叶浩然强大的信心。

    “可以，有几个人的问题很大，你可以从他们身上下手，我只能帮你这些。”

    “足够了。”

    郝金龙写了一份名单，叶浩然收好名单后，又问起另一个话题。

    “粮库那边有人投机倒把，条子是你之前在职的时候开的，能说说吗？”

    叶浩然话音刚落，郝金龙的双眼瞬间瞪大。

    这时他才明白，这个年轻人盯着自己已经不是一两天了，而且关系到那个人，使郝金龙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见郝金龙不肯开口，叶浩然捏着下巴沉声道：“你和他们有关系，什么关系呢？朋友肯定不可能，你是在职***，怎么可能交那种朋友，朋友家的孩子？也不对，他们的父母也都是普通人。”

    叶浩然的自问自答，让郝金龙开始脑门出汗。

    可叶浩然依旧没有停止，而是继续道：“你是和水自流有关系，不管是水自流的着装还是学识，都跟他的家庭条件不匹配，为什么呢？”

    郝金龙的手开始发抖。

    叶浩然不停的摇头或者点头，最后看向郝金龙问道：“他不会是您的孩子吧？”

    他也是根据郝金龙的身体反应大胆猜测，虽然郝金龙没有承认，但叶浩然心里已经十拿九稳。

    郝金龙没有吭声，只是带着惊惧的眼神看着叶浩然。

    叶浩然笑了，拍拍屁股起身，收起小马扎转身离开，刚走两步脚下一顿，扭头道：“郝叔现在这边委屈一段时间，时机成熟了我会找人安排你的。”

    说完后便向着黑暗中走去，直到最后一点身影融入黑暗。

    郝金龙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叶浩然离去的方向轻声呢喃一句：真了不得！

    叶浩然猜的没错，水自流就是郝冬梅的哥哥，郝金龙和金月姬的儿子。

    但是因为水自流所做的违法犯罪活动，还有他和涂志强之间那点破事，这才导致他不能回归郝家，不然将会成为郝金龙一生的污点。

    虽然不能相认，但郝金龙在背后还是一直照顾他，不然就凭一点后台都没有的水自流，凭什么去做投机倒把的生意。

    ......

    叶浩然离开农场外围，回到马路边时，二蛋正守着两辆自行车。

    看到叶浩然连忙起身跑过来：“哥，怎么样了。”

    叶浩然随手递给他一张纸，上面是郝金龙提供的名单。

    “从这些人身上开始调查，开头的几个花圈的是重点目标，跟什么人来往，去过哪里，接触过什么人，都要详细记录。”

    说完后推着自行车准备回市里，刚走两步又想起了什么，转头叮嘱道：“还有，派一组人盯着马守常。”

    军政分离，马守常和郝金龙未必认识，鸡蛋不能可一个篮子放。

    “知道了哥。”

    两人骑着自行车，回到市里后分道扬镳。

    叶浩然糊掉太平胡同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发亮。

    没有急着休息，简单洗漱过后，给脚上的那双鞋刷了一遍。

    粘了不少的泥土，现在不刷等干透了以后更难搞。

    最近天气有些变凉，坐在院子里刷鞋的叶浩然已经感受到了一丝寒意。

    刷好鞋子后，梳着摆放在窗户下面，起身准备把水倒掉然后回屋休息。

    刚起身，郑娟手里捧着叠好的衣服走了进来。

    “叶大哥，衣服洗好了，熨好了给你送回来。”

    “谢谢你了娟儿，给我就行。”

    叶浩然刚要伸手去接，郑娟忽然躲了一下，笑道：“你手上都是水，我给你放屋里吧。”

    叶浩然的双手刷完鞋还没来得及擦干，打开屋门让郑娟先进去，随后也跟着回了屋。

    不好意思去动叶浩然的衣柜，所以把衣服整整齐齐的放在了空空的办公桌面上。

    “叶大哥刚刚实在刷鞋吗？以后这种活交给我来做就行。”

    叶浩然擦干手上的水珠，摇头笑道：“没关系，鞋上都是泥土，时间久了不好刷，我就随便刷了两下。”

    当着郑娟的面，叶浩然一件一件的把洗好的衣服挂回衣柜中。

    合上衣柜门，回过头随口说道：“天气开始冷了，跟你妈说一声，大冷天的就不要去卖冰棍儿了，太遭罪。”

    郑娟咬着嘴唇没回话。

    叶浩然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拿叶浩然的钱有些不好意思，或者叶浩然不用她了，郑家的收入来源也断了。

    为了生活，这样想确实没毛病，可郑母的年龄摆在那里，继续夏熬三伏冬熬三九，早晚会垮掉。

    于是出言安慰道：“娟儿，你别想太多，你帮忙做饭洗衣服我肯定领你的情，但人都是要吃饭的，我给钱是咱们之间的相互帮助，难道你不想管我了吗？”

    一件事换一种说法，就会让人心里舒服很多，也能更容易接受一些。

    听完叶浩然的话，郑娟心里就明显好受了很多。

    这时才注意到叶浩然对她的称呼，双腮莫名的粉红了起来。

    “叶大哥，那你...晚上想吃点什么啊。”

    “吃什么都行，只要是你做的我都爱吃。”

    郑娟哪受得了这个啊，叶浩然说话好听，可就是因为太好听了，心跳都跟着加快了不少。

    “那...那我回去想一想。”

    不敢在待下去了，一会儿叶浩然嘴里再说出什么，她怕自己抹不开脸。

    忘记这是第几次飞快逃离叶浩然的家。

    每次都想来，来了又要跑，很矛盾。

    跑回家里，郑母刚好要出门，手拉车都推出来了，差点和回来的郑娟撞到一起。

    “妈，天冷了，要不以后就别上街了。”

    “那怎么行啊，不上街家里钱不够....”

    “妈，叶大哥给的钱就够花了，您也应该注意点身体才是，听我的，今天就休息。”

    也不管郑母是否同意，直接把手拉车推回了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