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风水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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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暗忧

    远处人烟徐徐,每个驿站的人也逐渐增多,北宫珩知道,不久就要到长安了。长安入口处的桂子已经灿烂橙黄,四处散发着甜香的气息。然而北宫珩却没有闻到一丝桂子香味,他浑身上下都被白芷花的气息包裹着。

    “映川!”

    他听到背后有人在呼喊自己。

    映川是自己的别称。他一回头就看到了候莫陈芮那张总在开玩笑般的脸庞。

    “你总算是回来了,怎么样,大周外面好玩吧?”候莫陈芮还是一如既往地胡问。

    “还可以。”北宫珩简短地回应道。

    他习惯了候莫陈芮这样不寻常的对话,不过在朝官员也只有候莫陈芮和自己嬉皮笑脸。他一开始很不适应这种交流方式,因为这样看起来太过疯癫,后来慢慢就习惯了——把候莫陈芮当成孩子就好。

    “怎么出周一趟还沾上了些许香花气息?”候莫陈芮往他身上凑了凑又闻了闻说道。

    “没什么。”北宫珩没搭理他。

    候莫陈芮虽然话不着调,但办事效率还是可以的,毕竟是将门之子。他的父亲是司徒侯莫陈崇,他受荫于父亲,得到了卫将军一职。自从他偶然遇到北宫珩,三言两语就和北宫珩熟悉起来。

    “北宫侍卫。”迎面走来了两个宫官打扮的人,对着自己作揖。

    “长孙宫伯、长孙司卫上士。”北宫珩也还礼道。

    这两个人是宫伯长孙览和他的侄子司卫上士长孙晟,长孙晟比北宫珩年长几岁,也常喜欢和北宫珩待在一块。

    “北宫常侍远游归都,当下可是要去宫中?”长孙览问道。

    “有劳大人关心,在下正要前去宫中。”北宫珩说道。

    “陛下近日似乎行踪不定,映川可要耐心寻找。”长孙晟说道。

    “在下必然。”北宫珩回应道。

    和长孙叔侄作别后,北宫珩又与迎面而来的尉迟运和他的儿子尉迟靖招手作礼,又碰到了司马消难在教他的女儿司马令姬骑马。

    “这一路上碰到的人可真不少。”一旁的候莫陈芮说道。他们一路去了宫中,北宫珩也要顺便把妹妹接回来。

    看来长孙晟说的不无道理——北宫珩在内殿和大德殿都没找到宇文邕,候莫陈芮也累得垂头丧气。

    “陛下可真有兴致,在这时候到处跑动。”候莫陈芮说道。内官们也不清楚宇文邕去了哪里,看来一时半会是找不到宇文邕了,北宫珩把药材送到了御医处。

    现在该去接珺儿了——北宫珩想到。

    刚刚还垂头丧气的候莫陈芮,一听说北宫珩要去接珺儿,瞬间打满鸡血一般嚷嚷着一同前去,北宫珩没理他,任凭他跟着自己前去。长孙晟、候莫陈芮和尉迟靖等人对珺儿相当喜欢,也许是他们家中已经没有珺儿这样的小辈了吧。北宫珩也搞不清楚他们为什么总撇下自己去找自己的妹妹,或许这就是男儿本质。北宫珩到了叱奴太后那里,知晓了妹妹正在后院和新诏的太子妃在游玩。叱奴太后的健康也不太好了——北宫珩心想,太后每说几句话就剧烈咳嗽几下。不一会他就到了后院,见到了珺儿和太子妃杨丽华。

    “咦........”

    北宫珺一开始还未注意到北宫珩,直到杨丽华悄悄指了指她的身后,北宫珺才猛然回头,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面庞。

    “哥哥!”

    也许是因为北宫珺异常激动,她竟连“兄长”也不叫,直接称呼“哥哥”,她几下扑腾着跑过去,一下子抱住了北宫珩。北宫珩当着候莫陈芮和杨丽华的面还有些不知所措,几次要拉开北宫珺,但北宫珺一直紧紧抱着自己。北宫珩轻轻地摸着她的头,低语着安慰她,好久以后才撒开自己。

    “兄长到底去了多少地方,怎么这时才回来?”北宫珺问道。

    “路上耽搁了一些,下次就不了。”北宫珩说道。

    北宫珺又东问西问了一堆之后,她闻到了北宫珩身上不寻常的气息。

    “兄长身上怎么有如此清芬的香气呢?”她问道。

    “或许是采摘药材时沾染的气息吧。”北宫珩说着藏了藏自己的香囊。

    在安抚好珺儿之后,他向杨丽华作揖以示礼,在看到杨丽华端庄回礼的同时,他还看到了不远处正坐着的独孤伽罗。北宫珩向独孤伽罗作揖时,心里暗想方才怎么没有发现她。独孤伽罗微笑着回礼,并让自己身边的杨勇也作揖回礼。杨勇才三四岁左右的样子,但作揖却有模有样。此时北宫珩才发现,杨丽华还牵着隋国府的小儿子杨广,原来独孤伽罗是带着两个孩子来探望刚入宫不久的杨丽华的。独孤伽罗是隋国公杨坚的结发妻子,他们曾经受过宇文护的毒害,在危难之中结为夫妻,共同走到了如今的地位,十分恩爱。杨坚深得宇文邕信任,他们的长女杨丽华又是太子宇文赟的诏令太子妃,因此身为国丈的杨坚地位不断升高。尽管现在的皇孙并非杨丽华所生,但依旧有成为皇后和太后的资本。

    千金公主宇文盈跟随父亲宇文招秋猎去了,只有杨丽华和北宫珺待在宫中。

    “早先听闻北宫常侍气度非凡,今日得见果真如人们所说的那般俊朗。”独孤伽罗微笑着说道。

    “谢夫人赏识,在下粗鄙仪表,讨得夫人谬赞了。”北宫珩说道。

    突然间,他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兵气气息,这股气息似乎是从独孤伽罗身上传来的,方才是自己的香囊气息掩盖了这股兵气气息么?但独孤伽罗和蔼的态度,让他难以将她同兵气联系起来。

    “常侍归都后有何安排?”独孤伽罗说道,她说话时没有一点官架,语气中透着亲和。

    “在下仍继续宫中护卫的工作。”北宫珩说道。独孤伽罗又问了一些家常话题。

    “常侍可听闻齐朝的兰陵王被赐死一事?”独孤伽罗突然问道。

    “在下偶有耳闻。”北宫珩回应道。

    这个消息传得飞快,距离兰陵王死去也仅有四个多月。

    “可惜这样的贤才,忠心耿耿却遇到了齐后主高纬那样不明是非的君王,着实令人唏嘘。”独孤伽罗叹息道。

    这句话听着似乎有些别的意思。北宫珩思索着,他不太想与人沟通兰陵王这个话题。

    “陛下近日常不在殿中,是有何要事么?”北宫珩扯开话题问道。

    “陛下也无要事要办理,只是似乎陛下近来身体欠佳,听我丈夫说过,陛下吐血的事时有发生。”独孤伽罗回应道。

    看来宇文邕是不太想别人看到自己的虚弱一面才行踪不定么?

    “不过不久前皇孙出世,陛下也没有往常那般焦虑了,大概是因为以后的皇位不愁无人可继了吧。”独孤伽罗又说道,她说话时似乎带有一丝微妙的语气,北宫珩无法猜透她话中的意味。

    “当今陛下百年之后,想必北宫常侍还会一如既往地辅佐当今储君吧?”独孤伽罗说道。

    “必然,此乃在下职责所在。”北宫珩回应道。

    “北宫常侍真是贤明。”独孤伽罗看着不远处正与候莫陈芮打闹的几个孩子说道。

    “北宫常侍与令妹都是不错的孩子啊,若是将来谁家的儿女能如你们这般俊秀,才是真正修来了福分。”独孤伽罗带着欣慰说道。

    北宫珩看着远处的珺儿,没说什么。确实,对于独孤伽罗这样自小历经灭族之祸的人来说,北宫珩和北宫珺的融洽亲情是她最为向往的。尽管她现在有丈夫和孩子们陪伴,但她也始终对父亲独孤信等人的死无法释怀。虽然现在各兄长与她的关系也日渐生疏,但她也在尽力维持与各兄长的关系,大概只有她才明白手足亲情的重要吧。“独孤夫人谬赞。”北宫珩说道,腰中的香囊在微微摇曳。

    “北宫常侍约莫十七岁了吧,可有婚配之事?”独孤伽罗问道。

    “有劳夫人关心,在下尚未有婚配之事。”北宫珩回应道。

    “婚配之事不可耽搁,令妹也已近婚嫁年龄,常侍也要考虑一下了。若是常侍犹疑不决,我这里倒还有些许高门人家的媒妁信,不妨择日来挑选一二?”独孤伽罗说道。

    “在下不敢,在下只思终日为陛下肝胆涂地,个人之事尚且未有考虑。”北宫珩说道。

    “不论是何人,还是要抽时间解决自身问题的。看来北宫常侍这样俊秀的人,在处理自己的事情上思考得更加慎重呢。”独孤伽罗微笑着说道,北宫珩作揖示礼表示过奖。

    时间不早了,自己该带着珺儿回去了。北宫珩与独孤伽罗和候莫陈芮等人作别,看着仍旧灵气活泼的珺儿,他本来紧张的心也稍微松弛了些。

    “不过,”背后的声音说道,是独孤伽罗。

    北宫珩转身侧立。

    “北宫常侍,令妹似乎并不只是受到我家孩子的喜欢啊。”独孤伽罗说道。

    “在下愚昧,还请夫人明示。”北宫珩低语道。

    “柱国将军之一的卫王宇文直,最近对令妹颇有关照。”独孤伽罗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