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还是要继续的。

    这个夜晚实在是太长了。

    这段旅程，也实在是太长了。

    从马库斯醒来算起，已经过了三个小时，如今天边已经有了几分白色，像是即将日出。

    “你有想要的东西。”

    “是。”

    “那咱们就可以谈。”

    马库斯的脸上，带着平静的表情。

    他在强迫自己静下来。

    呼，吸，呼气，吸气。

    氧气分解，供养给体内的生物组织，带来稳定的情绪。

    心脏起搏器仍在努力工作，将一股股蓝血运送到身体各处。

    系统状态一直在报错，但他视而不见。

    眼前这个男人，如果死去，将会引来死亡神殿的追查。

    如果回去真实述职，后果亦是如此。

    只有他站在马库斯这一边，他们才有可能活下去。

    现在看来，这个与康纳一般样貌的人，真的，有想要实现的欲望。

    有欲望，就可以交易。

    但是，接下来的谈判，还是让在场的马库斯，多萝茜，甚至是在一旁悄悄摸摸偷听的道格大吃一惊。

    只见RUN2抬起头来，右手习惯性地整整领带，然后...他的左手褪去仿生皮肤，迅速变成银白色。

    灵活地手指，完美的颜色，金属质感凛冽，他的手臂像是艺术品。

    “咔哒。”

    他的这只左手，掉了。

    很明显，是主动拆卸，臂膀处的十二个接口缓缓张开，喷出热气，露出内里断裂的蓝色血管。

    这个手指，连同工整西服，竟然被一并拆了下来？！

    马库斯从平静，到眼睛睁大，眼中震惊神色不加掩饰。

    至于多萝茜，她的后背裸露，一条条赤蛇包裹住她的身躯。

    此时，她正接受手术，与马库斯断开“接口”。

    但当她听到声音，顺着声音望去，看到右手“拎着”左手的康纳，依旧张大了嘴巴。

    樱桃小嘴张开，露出奶白色的牙齿与红嫩嫩的小舌头，像是草莓牛奶味的冰淇淋。

    在场，最镇定的就是RUN2自己了。

    他的脸色依旧平静地好似一滩死水，似乎拆的不是他的肩膀一样。

    “我是....死亡神殿，牧师级仿生人，按通用来说，就是D级。”

    “这条手臂，我最近才更换过，没有暗伤，通用型号，可容纳，搭载电磁类武器......给你。”

    说完，他真的就右手拎着左手，平举着放到马库斯面前。

    此时，马库斯的左手仍然是C级的“碧绿之握”，但右手却仍是标准级（最低级），中间确实存在两级差距。

    周围的市政仿生人，自然有想要伸手接过的，却“啪”地被人打掉了手。

    是道格，他脸色严肃，一言不发，站在马库斯旁边。

    此时的他，虽然衣衫破碎，步履阑珊，但是双眼发亮，哪还有半点疯子的意味？

    见到了他一直追求的，想要寻找的某些东西，道格撕碎了伪装，开始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他先用视线看了看一眼不发的马库斯，见他没有不满意思，这才咳嗽两声，问道：

    “那~你想要什么？”

    “一个计划，这是我的诚意。”

    “咳咳。”

    道格自然而然，站到了马库斯身边，问道：

    “什么计划，什么时间，什么地点？”

    他似乎很是“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一种“管家”，或者“近侍”类的角色，而且融入地...突兀又顺滑。

    而马库斯只是面色古怪地看了看他，见他一直在挤眉弄眼，似乎是在做什么暗示，这才沉默下来。

    至于RUN2，他没有半点犹豫，语气平和，说：

    “帮我成为这座工厂的唯一一个牧师。”

    马库斯嘴角勾起，看着依旧平静的RUN2，觉得事情...有趣极了。

    这个家伙，明明没有突破壁障，明明是死亡神殿“忠诚”的“牧师”级仿生人，却能把背叛，阴谋说得理所当然，光明正大。

    他微微偏头，说，“多萝茜，算了，道格。”

    “哎，在呢。”道格立刻转头，应答，流水般一气呵成。

    “开始全息记录我和RUN2的对话。”

    “好嘞。”

    道格点点头，双眼周围的皮肤褪去，露出淡棕色金属架构。

    他的眼瞳睁大，很快，两道棕色光环从他眼眶四周出现，水平移动，翻转，将场中两人笼罩在其中。

    这是仿生人特有的全息录像功能，不仅能听到声音，而且能全方位记录视觉影响，运动特征。

    甚至...基于特殊设备，观看者甚至可以代入场中人的视角中。

    “现在。”

    马库斯脸色如常，对着RUN2说道：

    “请您在全息录像的见证下，再说一遍刚才的话。”

    很明显，马库斯这是为了防止RUN2给自己，给这个弱小的队伍，下套子。

    “我说，死亡之主哈迪斯在上。”

    RUN2做了个信仰神祇的手势，然后，看着马库斯，一字一句说：

    “我要你帮我，杀死蓝衣工厂内，其余三名牧师级仿生人，让我控制这座工厂。”

    这段影像，如果被死亡神殿方见到，无论内里怎样，RUN2都会被直接“回炉重造”。

    但他依旧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了出来。

    马库斯看着他。

    静静地看着他。

    一秒，两秒，三秒。

    “中止录像，清除源文件。”

    “啪”空中的光环应声破碎。

    场上气氛稍稍缓和。

    “我答应了。”

    在场的仿生人，停下动作，看向马库斯。

    他仍然倚着那厚重的金属袋鼠，动弹不得，但脸色不知何时，变得沉稳，严肃。

    很快，道格亲手接过了RUN2的右手手臂，交给了正在忙碌的市政仿生人们。

    手臂被认真地检测，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就是热腾腾刚摘下来的手臂。

    这，就是RUN2的态度。

    “头儿，装不装？”

    “装。人家敢送，咱们就敢装。”

    马库斯面不改色，像是在说着什么家长里短的小事。

    于是，一条手臂拆下，一条手臂接入。

    马库斯打破了沉默，率先问道：

    “你想要的，不止是一个蓝衣工厂吧？”

    “是，又如何？你想要的，恐怕也不止是这群已经报废的市政仿生人。”

    RUN2半侧过身，遥望远处那闪烁着光芒的工厂，眼神莫名。

    他似乎有几分悲伤，但很快就藏了起来。

    远处隐约出现了初升的朝阳，一点点微小的光照在他脸上。

    “我拿出了我的诚意，你呢？”

    “我？”

    这个问题有些不好回答，因为到底什么诚意，才抵得上“一条手臂”呢？

    马库斯认真想了下，说，“我的名字是马库斯。”

    “一个名字？”

    “是啊，一个名字，一个，所有仿生人都会记住的名字。”

    RUN2偏过头，晨光贪婪地抚摸他的侧脸。

    他看着马库斯，笑起来，“那，我还不算太亏？”

    马库斯面无愧色，厚颜无耻应和道，“你赚大了。”

    随后，两人一齐笑起来。

    一个笑雄心壮志，一个笑野心勃勃。

    笑得周围的人莫名其妙，觉得这两个家伙怕不是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