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遗一直在云中穿行，仲孙启已经在一旁打坐数日，莫问却也不觉得无聊。他这几日远望过了高山密林，俯瞰过了湖泊海洋，漂浮于无垠的天地画卷中，幻想着有一日亲身走过那些地貌。

    他服了一枚神医给的甘甜丹药，几日来都未感觉到饥饿，每每闲了便倒头就睡，对时间的感觉都渐渐模糊，只记得红日在云海间沉浮了七次。

    在莫问感觉到一丝微风吹过脸颊的时候，仲孙启睁开了眼睛。

    “小兄弟，感觉到风了吗？”仲孙启微笑道。

    “嗯。”莫问点了点头，又有些疑惑，“可是肥遗背上不是不会有风吗？”

    “肥遗背上也并不是绝对无风。大多数飞行妖兽都有御风的本事，隔绝一些小的气流没有问题，但是遇到大风或者灵气波动时很难完全隔绝。”仲孙启说着站起来，走到肥遗的巨首上，向前伸出一根手指。“现在就是后者。”

    莫问顺着仲孙启的手所指向的方向望去，不知什么时候前方已经是茫茫灰雾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他回头看了一眼，见肥遗的尾巴都看不见了。

    又往前行了一小段，仲孙启双目精光一闪，手上掐了一个诀，灰色雾气突然如张嘴般裂开一个口子，一口把肥遗吞入腹中。莫问再看时，周围哪里还有什么雾气，分明是晴空万里。只是眼前多出来一个巨大的稠密的云团，这个云团上连穹顶，下垂大地，正在呈螺旋状快速地卷动，不停向中间汇聚，如同一个漏斗。

    “这就到了！”仲孙启高声说道，“你且自己先去，我们到时候再见！”

    莫问还没明白仲孙启是什么意思，只见肥遗长嘶一声，双翼四足一收，身子裂成两半。接着莫问所在的那一半蛇身竟从蛇颈处脱落，继而长出一个乌黑的蛇头虚影，继续向漏斗云团奔去，而仲孙启所在的蛇头则直直地向地面落去。

    蛇头虚影一靠近云团就被扯入其中，莫问马上就感觉身边狂风大作，但是他和肥遗都被一股吸力紧紧拉住，倒也没被从高空吹落。此时莫问也发现了这云团的不凡，这云团并非像普通的浮云那样一到近处就显得稀薄，而是处处浓稠紧密，颜色近似于乳白色，还隐隐闪着光泽。此间的风吹在脸上也不像普通寒风那样刮得人生疼，而是湿漉漉的温润，莫问摸了摸衣襟却并未感到有丝毫湿润。

    一蛇一人就这样顺着巨大的云团转了九圈，接近了漏斗的最下端也是最中心处。由于速度太快，莫问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只感觉十分温暖。终于，他们到了最末端，原来这漏斗的最底下的风眼接了一条垂直向下的细流。一蛇一人刚一接触风眼，立刻就如同羽落激流般一泻而去，莫问不禁紧紧闭上了眼睛。在激流中没有风云搅动和急湍水流的声音，莫问先是听到了几声鸟鸣，然后就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花香。

    等他睁开眼睛，已经又稳稳坐在静静浮于空中的肥遗身上。

    空气变得极为清晰干净，他向下看去，发现自己正在一座山的山顶上空不远处，山顶上有一个碧蓝如镜的小湖。湖水满盛，池边溢流，撞岩洗峰，若出汩汩，挂经山围，状如微瀑，临空者激荡成泉，落地者合而为溪。顺溪经流前去，树木屋舍相互掩映，苔石绿影繁花簇簇，唯有小径几条，但有翠鸣，未见人声。

    肥遗蛇躯一扭，绕山而下，每每经过湖水流经的地方都微微颤抖，似乎十分享受的样子。不多时它便把莫问带到了山脚下，肥遗蛇尾下垂轻轻一摆，莫问就顺着蛇身滑到地面上。莫问才刚刚站稳，就见肥遗一头扎进山中，不见了踪影。

    莫问四处张望一番，决定沿溪而行，一路走来他注意到这里的树木花草异常茂盛，一点也没有冬天的样子。当他走到之前在空中看见的农舍附近时，注意到一处院子门口的树上结着鲜红的果实，他立马就被勾起了食欲。几天的辟谷已经让他对鲜嫩的食物产生了极大的渴望，但是他十分纠结是不是该摘别人院子里的果实。

    就在他犹豫时，有一个果子居然从树上滚落了下来，他这下赶紧捡了起来，用衣服擦了擦，正想要吃，却不知道哪里跑来一条脏兮兮的小狗，在他面前摇尾乞怜。他看着这些屋舍好像都没人住，心想这小狗是不是被遗弃在此，心中一时不忍，就把果子放到了地上。结果小狗见到他的举动竟然人性化地甩了甩脑袋，急得跳脚。莫问不明白它的意思，把果子捡起来，马上又感受到了期待的目光。这回莫问把伸手果子举到小狗面前，它这才一口咬住果子，兴奋地围着莫问跑了几圈。

    “便宜了你这家伙，还不赶紧回来！”前方的另一处农舍的门突然开了，从里面传出来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随后一个穿着背心短裤，脚上一双草鞋，脑后扎个小辫，一身结实肌肉的壮汉走了出来。小狗听见呼喊声，马上一溜烟地跑了回去。

    莫问看到有人，就走上前来想要问路，对方却先向他招手，声音洪亮地说道：“小兄弟，你来看看我这菜种得怎么样。”

    菜园里的菜种得非常稀疏，每一种菜只有一两颗，颜色更是各异，但都有一种晶莹之感，让人看见就垂涎欲滴。

    莫问怯生生地答道：“我不懂这些……”

    “不懂不要紧，菜好不好尝一尝就知道了。”壮汉说着就从门前走出来，伸手在后腰拔出一把斧子。

    莫问见壮汉向他的方向走来，几乎就要逃跑，却看见对方在一颗不知名的菜前蹲下，这菜的茎洁白垂直，有半人之高，其上错落长着九片大小相同的叶子，叶心纯白，叶稍翠绿。壮汉挥着手里的斧子，对最下面的叶片连续劈了几下，才劈下两片叶子，招手示意他过去。

    他接过壮汉递过来的一片菜叶，感觉这菜叶放在手里比想象中沉重一些，样子像翡翠一样剔透，摸起来的质感像是玉石，再想到壮汉用斧头将其劈下的动作，也不知道壮汉所说的“尝一尝”是何意。

    壮汉也好像看出了他心中疑惑，率先把另一片菜叶放到嘴前，“咔咔”几口就咽了下去。莫问见此，虽然心中犹疑，还是小心地尝试用牙咬了上去。没想到只是轻轻一咬，之前看起来坚硬的叶片就断开了，汁水横流鲜嫩可口，一股清甜味钻进了他的喉头，他忍不住几口就吃了个干净，好像这几日身上的疲倦和不适一下子都消失了。他吃完之后擦了擦嘴，感觉口齿间还有浓郁的余香，不自觉看了眼剩下的七片叶子，还想再吃。

    他感觉到了壮汉正微笑着看他，马上又不好意思了，连忙说道：“谢谢……大叔，请想问问这是哪里？”

    “这几株九叶玉黄快成熟了，我打算用来酿酒，拿个一两片影响不大，多了就不行了。只能等一等，到时候酒好了我再请你喝几杯。”壮汉伸手拉住莫问往屋里走，“你应该饿了吧，正是时候，先到家中吃个饭吧！”

    莫问确实有一阵子没好好吃过饭了，刚才又被那片九叶玉黄勾得流口水，也就没有怎么推辞，就跟着到了壮汉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