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凡人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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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本以为要暴富

    老板娘笑盈盈地解释:这叫废物循环再利用。

    老板娘招聘了一位退休的注册会计师当会计,朱妈妈做出纳。

    退休注册会计师兼任了好几家的会计,一开始一个月来一两天,很快看透这家公司的本质,不肯再过来。但名还是挂着,薪水也领着。

    朱妈妈一个人既做总账,又做细账,还要到驻村税务局报账。

    账本不堪入目,全是假账。

    老板娘造假发工资的名单,将不应该进公司账户报销的个人生活开支,诸如锅碗瓢盆蚊帐被子席子衣服米面油等所有生活开支,全走公司账户报销。

    朱妈妈一想从专业角度劝说,就被老板娘微笑着挡回来:“出了事算我的。”

    朱妈妈因为协助造假,薪资从600块,很快提到1100块、1500块。

    因为造假,所以财务报表全是亏损。亏损亏得很难看的财务报表每个月都需要拿到驻村税务局报审。

    之所以把财务报表做亏损,是为了不缴税。

    开始还说得过去,新公司嘛。

    后来就不对了,总也不盈利,一直亏损,就显得很奇怪了。

    该交给集心村的场地租金没交过,承诺的利润分成更是水中月镜中花。

    从公司里套出的钱,老板和老板娘也没有乱花,而是全拿去买了房。那时候台湾人买房还有政策优惠,有财政补贴。2000多块钱一平方米的房子,老板和老板年一口气买了3套。

    其实从公司里也没有抠出那么多钱。公司的销售情况并不乐观,赚的也不多。

    老板和老板娘采用买了房就抵押、套现的方式,套来套去,套到了3套房。

    讲着讲着,朱妈妈发现这不是一个“节约发家”的好例子。于是草草收尾。

    “他们是不是一开始就打底坑蒙拐骗?”朱盛庸问。

    “我看差不多。”朱妈妈回。

    “租金没有,分红没有,就没有想过早晚有一天被集心村赶走吗?”

    “肯定想过的吧。赶走之后就去松江、崇明、金山、昆山之类的,跑到再偏僻的地方接着骗。他们打的应该是这主意吧。”

    朱妈妈边说边回忆老板、老板娘他们。

    他们虽然做着坑蒙拐骗的事,却又都不像坏人。老板和他弟弟、儿子都很老实,喜欢吃酒,喜欢吃肉,都是胖墩墩的。

    老板娘除了舍得穿,什么都不舍得,给自己用的被子都是黑心棉。一大家子用一次性筷子跟员工们吃同样的饭菜。一家子齐心协力节俭,省下来的钱就拿来买房。

    朱盛庸默然。

    他没有能力,有能力也未必做得到损人利己。

    虽然籍籍无名,“正直”这种没用的东西还是有的。外公的影响力,并不会因为去世就消逝。

    “说岔了。要说节约,还是应该讲你阿公的故事。你阿公生前不要太节约哦。”朱妈妈一边说,一边陷入追忆。

    母子俩静默了一会儿,门外噼里啪啦响起很大的声响。是朱爸爸从街道里走模特步回来了。

    夕阳红模特队集训的时候,会发一瓶水和一块面包。朱爸爸舍不得当场吃掉,总会带回来献宝一样献给朱妈妈。

    他讨好朱妈妈的倾向,越来越明显。

    而朱妈妈,年轻时谨小慎微,非常畏惧喜怒无常的朱爸爸,年老之后,反而胆子膨胀,动辄对朱爸爸横挑鼻子竖挑眼。

    追溯起来,应该是住进外公的补偿商品房后胆子肥硕起来的吧。

    要不怎么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呢。

    “粉黛把她的那块面包给我了。肉松的。可颂坊的。大牌子。今天晚上我们俩一人一块面包当晚饭吧。阿庸头你找你女朋友吃晚饭吧。总觉得你最近在家待的时间太长了。”朱爸爸从环保袋里摸啊摸,摸出两块面包。

    粉黛这个名字,没有激起朱妈妈任何心头涟漪。

    朱盛庸被迫吃了一口狗粮,站起身来依爸爸所言,出门找冯嫣。

    走得有些急,没有给冯嫣打电话。

    朱盛庸想,冯嫣最近总加班,到她公司楼下再通知她也不迟。

    朱盛庸才下楼,就意外撞见在楼下逡巡的兰婷。

    “嫂嫂?”

    “你怎么没有上楼?”

    “我哥哥呢?”

    兰婷看上去很栖遑。她脸色有些不太好。她抓着朱盛庸的袖子,像是溺水的人在抓救命稻草。

    “你没事吧?需要我陪你上楼吗?”

    兰婷摇了摇头。就是不肯松手。

    “要不,我帮你买碗热馄饨?”

    明明天不冷,兰婷却缩着脖子,看上去状态非常不好。

    兰婷点点头,像个无助的小孩,拽着朱盛庸的袖子不肯松手。朱盛庸知道兰婷心思单纯,不是挑拨离间或无事生非的人,就任由她拖拽着。

    他揣摩着,等兰婷吃小馄饨时候,他上楼去喊妈妈下来陪她。

    这样打定主意后,朱盛庸带兰婷去路边的馄饨店,帮她买了一碗小馄饨。

    “你要不要,松开我的袖子?”

    兰婷好像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拉着别人的袖子,连忙松开,并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他昨天不顾我的劝阻,执意花钱买了一辆新车。”

    泪水从兰婷的手下淌下来。

    朱盛庸坐立不安。

    “他说他必须显得很有钱,才有说服力,别人才肯跟着他做安利。他一直很讲究衣着的,可是还不够,他还要买车装门面。

    一般的车看不上,他要花20万买豪车。

    前面刚花过2万装修蓬莱路的房子,后面又陆续花了5万囤安利的货,家里到处是安利没有拆封的瓶瓶罐罐,小房间里也堆满了成堆成堆的书和复印资料。

    他还买了假的翡翠钻石给我戴,让我装阔太。

    跑下线,拉人头要打电话,请吃饭,请吃饭的地方还不能掉档次,这些都是他埋单;晚上在蓬莱路搞聚会,请老师上课要花钱,向新人发安利资料也要花钱。

    每天钱像流水一样发出去。

    前面还以为要暴富了,他一年赚了二十二万,今年可倒好,半年就花去了三十几万,连之前的本钱都赔进去了。

    我不是爱财,可这样下去——”兰婷索性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