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峰的脸色很难看，“何灵，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何灵不答他这句话，浅浅一笑转了话题，“陈晓峰，我觉得咱们两个闲人完全可以做点有趣的事。”

    “比如呢？”陈晓峰的火气有点压不住了。

    “我想去看看赵世坤、刘国栋他们。”

    “他们是谁？”一字一顿地问。

    “据说，迷途第一层的梦境全是真实发生的，我想去看看现实里的赵世坤、刘国栋他们！”

    陈晓峰一把扯过何灵的手，“何灵，你TMD疯了？你......你知不知道迷途到底有多诡异？你知不知道迷途主人到底有多大的能量？既然已经回来了，为什么还要跟迷途扯上关系？你知不知道朱幼安......”

    这三个字是何灵的死穴，原本还浅笑盈盈的何灵眼圈立刻红了。

    陈晓峰自己也知道不该提这个名字，但何灵现在做的事让他不得不提这名字，“你TMD脑子里全是浆糊啊？你知不知道朱幼安牺牲自己救下我们，就是希望我们好好活下去？你......”

    何灵眼泪滑了下来，倔强地抹掉眼泪挤出一丝笑容故作平静地看着他，“你自己说的迷途是迷途，现实是现实，既然回来了，我们就该好好过。”

    陈晓峰闭了闭眼，咬牙切齿地说，“你手上这到底是什么？你是怎么把灵力带回来的？到底谁给你的？”

    何灵将引路灯燃起，“陈晓峰，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恩字大师给我的引路灯。他说过，每一个从迷途中回来的人，都会有一个恩字大师寻上门来，将引路灯给我们。”

    “你拿他的引路灯干什么？还给他！你TMD能不能脑子清醒一点？你要是再这样搭理他们，你这一辈子都跟迷途撇不清关系了。早知道......”

    何灵知道陈晓峰对朱幼安感情极深，他没说出来的后半句一定是早知道你这么蠢，当初就不该让朱幼安舍了性命救你这蠢货。

    可是，何灵到底是朱幼安下了相随相守咒的人，更是朱幼安舍了性命要救下的人，他说不出后面半句。

    “陈晓峰，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们都回来了，朱幼安呢？”

    陈晓峰又闭了闭眼咬牙叹息，“朱幼安回不到现实的，迷途是他最好的归宿。”

    所有人都在说朱幼安回不到现实，何灵一点也不信，“原本我也很害怕再跟迷途扯上关系，可是现在......”

    引路灯的金色从左手跳到右手，何灵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一团金灿灿，“自从在梦中把苏致远的犯罪证据起获后，自从确认我能帮助孙老太太，我相信......引路灯一定会把朱幼安引回来。”

    “还要我说多少遍，朱幼安永不可能回到现实，迷途是他最好的归宿。”

    “陈晓峰，闲着也是闲着，跟我去看看赵世坤吧？”

    “何灵，你TM能不能不惹事？”

    “我的手上，有朱幼安种下的相随相守咒。”

    陈晓峰一把扯过何灵的手，那金色从何灵的手上跳到陈晓峰的手上，还绕了两圈，“何灵，朱幼安是脑器官永久损伤，他永远回不到现实的，要我怎么说你才肯相信？”

    这是陈晓峰第一次如此明确地告诉何灵朱幼安回不来的原因，何灵脸色惨白身子晃了一下，要不是陈晓峰拉着她的手，几乎软得要瘫倒在地。

    晃了两分钟，何灵咬着嘴唇倔强地说，“相随相守咒一定会把他带到我身边的。”

    “蠢女人！你这是要害死你自己的！连迷途中的人你都敢招惹，你真是疯了！”

    “陈晓峰，你是我们所有人当中最有资质的一个，也是我们当中最早进入迷途的人，当初为什么不肯回来呢？你跟朱幼安......你跟他不一样，你是可以回来的。”

    说到朱幼安的名字，何灵手抖得厉害。

    陈晓峰咬牙切齿，“怎么？你自己过得不痛快，还想管小爷我的事。”

    何灵抬头望向远方，“我们每个人都有各自坚持的东西，不管我们的坚持是正确还是错误，这就是我们活下来的意义吧。陈晓峰，你同不同意，我都会去帮赵世坤、刘国栋他们，我就是要用引路灯。我知道这是迷途主人留在现实的掣肘，我甘愿为他所用。”

    “朱幼安怎么挑了你这么个蠢女人！”陈晓峰继续骂道。

    何灵反而笑了，陈晓峰骂得越厉害，说明他对朱幼安的感情越深，“陈晓峰，换一个角度想想，难道你不为你兄弟感到庆幸吗？这样一个蠢女人，哪怕赌上自己的一生，也要将你的兄弟换回来，这件事......蠢是蠢了点，可是......或许我用自己的一生，可以换回朱幼安呢？即使他不是朱幼安的模样，只要他回来了，那不是很好吗？”

    这一番话竟让陈晓峰破功了，愣在那里一句话都骂不出来。

    何灵挽了他的胳膊，“走吧，一直都知道你是嘴硬心软的人，我就知道你最关心的人还是朱幼安。但凡有一丝希望能换回朱幼安，你也不会放弃的。只不过呢，这件事由我来做，你心里不高兴罢了。”

    “滚！”

    “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吧？”

    “滚，又丑又蠢的女人！”

    “喂，你再这样说我生气了啊？”

    “虽然又丑又蠢，看多了还有点可爱呢。”

    赵世坤这样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在当地还是十分有名望的，何灵按照梦境中的记忆很快就找到了青里小镇。

    这里跟数十年前清幽慢节奏的青里不同，变化太大了，游人如织熙熙攘攘。

    带着特有乡音的叫卖土特产吆喝声听起来像唱歌一样，何灵玩得挺开心的。

    陈晓峰皱了眉头跟着她在人群中挤来挤去，早就不耐烦了。

    谁知道何灵从这边挤过去不算完，又挤了回来。

    陈晓峰皱着眉头跟到第二遍终于发现何灵根本不是来找赵世坤的，脸色臭得快拧出水来了。

    “何灵，你到底在干嘛？你跟我说说，赵世坤一个七老八十的老教授，他会有这么好的闲心在小镇上挤来挤去？”

    “当然不会，我只是想感受一下赵世坤如果是在这个时代遇到顾挽华，他们会过怎样的生活。”

    陈晓峰捏了捏太阳穴，强压下想发火的冲动，“我的姐，你能不能成熟一点？既然想看赵世坤，那我们就去看赵世坤好不好？你还特意来看看他生活的地方？”

    “实不相瞒，青里我也曾经生活过......”凑到陈晓峰的耳边，“梦境中......”

    陈晓峰十分无奈，“唉，真是个不可理喻的蠢女人。”

    何灵又挤了一遍，买了无数稀奇古怪又毫无用处的东西，一股脑地堆到跳出来看热闹的陈晓峰手上，“陈晓峰，青里的东西好有意思啊，你看......这个木雕娃娃......”

    陈晓峰面无表情地打断她的话，“这种工艺，你是怎么看得上的？”

    “不是了，我跟你说，当年赵世坤曾经给顾挽华雕刻过好几个娃娃，他说过想跟顾挽华生三个孩子，他雕刻了他们一家五口的小样呢......嗯，差不多就是这样的。”

    陈晓峰一脸嫌弃，“赵世坤的手艺也够差的。”

    何灵拍了一下陈晓峰的脑袋，“不许说赵世坤，他是我特别佩服的人。”

    陈晓峰一脸生无可恋，“就你这么蠢，你就说说，什么人你不佩服？你到底要不要去见赵世坤？”

    “要啊，不过赵世坤不在青里，他在省里。”

    陈晓峰几乎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何灵，你真是找死啊？就算小爷我闲得没事，也不是供你驱使来做这种无聊的事啊。”

    “他在疗养院，我只是带你来看看我和赵世坤曾经生活过的青里小镇。”

    “这句话有歧义。”

    “别啰嗦了，咱们去省里看看赵世坤吧。”

    陈晓峰看不见何灵在熟睡的赵世坤梦中做了什么，只看到鹤发鸡皮的赵世坤面带微笑地一睡不醒。

    从孙老太太到赵世坤，一个一个，陈晓峰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何灵，你到底给了他们什么梦？”

    “其实，他们都是有遗憾的人，我只是让他们在梦中把曾经的遗憾弥补了。孙老太太最在乎的就是孙老头，她希望下辈子能够与孙老头再续前缘，她希望由她来照顾孙老头。其实是因为，孙老头没有来得及跟她好好说一句再见。所以，我将孙老太太的梦境定在他们生活的一生，他们的遗憾很好弥补的。”

    “日复一日夜复夜地做同一个梦？”

    “嗯，也许这样才能让孙老头感知。”

    “这样简单的梦......”

    “不要说不要说，反正我觉得迷途里的孙老头一定能感知到的。”

    “那赵世坤的呢？”

    “刚才我们在青里的时候，我就说过了，如果赵世坤和顾挽华在繁华盛世相遇，会过什么样的生活。所以我就给了赵老先生一个弥补遗憾的梦，他跟顾挽华在现代相遇，没有国仇家恨没有身不由己，让他能够安安心心地在梦中过一生。”

    “这个梦是假的。”

    “是假的，我们都知道是假的。赵世坤也知道是假的，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这个梦是假的。可是，他老了，人生的暮年，为什么还要让他日夜愧疚呢？”

    “何灵，你变了......”

    “我没变，如果引路灯能够让他们在梦中弥补遗憾，何乐而不为呢？其实，梦境或现实，到底什么才是真的，我现在已经分不清了。尤其是我们在迷途里经历了这么多，你说那些事都是假的？可是你就站在我身边。你说那些事是真的，我们又都安安全全地回来了。”

    陈晓峰叹了口气，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接下来呢？”

    “去香港，找刘国栋和陈美琪。”

    随着引路灯越用越纯熟，何灵已经习惯了每次都会听到的那个“叮铃铃”的召唤声。

    如果这就是宣恩大师说的召唤，何灵已经做好了准备。

    这一天从医院看过杨天白用过引路灯后，何灵莫名地特别困，刚坐上出租车还没到酒店就睡着了。

    “叮铃铃”、“叮铃铃”，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起，一个穿了至少八厘米高跟靴子、紧身裤斗篷衣的身影慢慢从远处走来。

    光影从她身后打过来，她面向何灵走来，何灵只能看到她的影子，看不清她的容貌。

    但是，从她手上传来的铃铛声提醒何灵，这就是一直以来给自己传话的人。

    何灵站在雾茫茫中，朗声问道，“你是谁？你找我？”

    那女子身上的铃铛声忽然停了，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别的声音，完全不理会何灵的问话，嘴里哼出一声讥讽的笑声，“想不到啊，居然变成这副模样？”

    她不是在跟自己说话，何灵立刻回头看向她的视线方向。

    一片雾茫茫的半明半寐，空无一人。

    难道她看不见自己？何灵很清楚自己现在是在梦中，如果这女子想要召唤自己，现在是最好的对话时机。

    “你是谁？你不是要找我吗？是不是你在召唤我？”何灵继续朗声问道。

    忽然女子手上的“叮铃铃”声大作，她双手往天空一抛，空中显出一对巨大的铃铛。

    “看你往那儿跑？你今日若是能从我手上逃了，我也不用再除魔了。”

    哐嘡，何灵脑子里一阵轰鸣，除魔？

    这是梦境还是迷途？难道自己又进了别的梦？

    不可能啊，这里就是现实，自己只是困了临时打个盹，怎么可能又回到迷途呢？

    这个女子到底是什么人？

    那两只巨大的铃铛越来越大，闪着耀眼的光芒向何灵砸来。

    虽然知道不是针对自己，何灵还是伸手挡了一下。

    巨大的铃铛穿过何灵继续向后面飞去，目标果然是在何灵身后。

    女子飞身而起，追随铃铛而去，嘴里轻哼一声，“既然看见了，就该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哪里有这么多热闹好看的？”

    这话是对何灵说的？

    何灵愣在场中，一时不知何去何从。

    那女子像只灵巧的猫一般，东跳两下、西蹦一下，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倒是那两只巨大的叮当，一直在空中给何灵指引方向。

    何灵不知道该不该追，自己手上什么都没有，追上去了会发生什么呢？

    这一犹豫，那女子早已不见踪影，连巨大的铃铛看起来都像一团云雾一般。

    何灵一咬牙，准备就这么追上去，耳边却传来一阵刻骨铭心熟悉的温软声音，“灵儿。”

    这一声，有如点穴一般，何灵当场呆住了。